《本君就静静看着你们秀》一壶花雕

29、情魄

　　本君在乐当归刻意放出的魔气压制下，可怜的仿佛一艘在大海中漂泊，又遭风吹雨打的小船，险些连站都站不住，脑筋也慢了半拍才转过来。

　　什么未来？莫非是……

　　“但你不是……”在陆疏也做了仙之后，才见到他的么……

　　本君骤然记起，前些天陆疏也给本君送药时，留的那张小字条。

　　“我早见过他，只不过他没看见我。”乐当归从怀里摸出个镜子模样的法宝丢给本君，撇嘴：“你跟他纠缠不清的结果是什么，你难道不比我清楚？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有三魂七魄，他却生来只得一魂一魄。衡黎，他只有一个情魄，你命里有劫，他就是那个劫！”

　　此事本君知晓，但……

　　手中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镜子渐渐显出画面来。镜中，陆疏也神色哀恸，下半张脸被血染得鲜红，像是刚从癫狂中回过神来。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本君的一条断臂，不哭不闹不动，眼里也没有一点光亮。

　　本君当然知道陆疏也脸上那血是谁的。镜子里显出的，是不知几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到那时候，本君身上所有的血肉，都已经被他吃进腹中去了。

　　本君皱着眉看，乐当归指指被本君安置在地上坐着，背靠大树，仍然没从幻术中挣扎出来的陆疏也，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他一定活不成。”

　　“这三百年来，仙界几乎被你搅得乌烟瘴气，我都没站出来说话，但你不能把自己的命数也搅个乌烟瘴气。”乐当归叹道，语气很像教育一个不成器的后辈：“师弟，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有一个很令人发愁的毛病。”

　　“你自己不痛快，便嚷着要拉上所有人陪你一块不痛快，当面唱黑脸，背后唱红脸，等别人真跟着你不痛快了，你又会更不痛快。”

　　本君沉默。

　　乐当归一直都是这样，一边当着甩手掌柜，一边又爱端架子指点别人。本君被他指点过很多回，每回都忍了，但这回本君认为他说得不对。

　　本君不甘道：“从小到大，你一向什么都比我强了点，什么都是你不要了，便不论好坏的一股脑全推给我。当年也是你不要仙界帝君这位子，推我上来坐，自个跑去魔界逍遥，所以仙界即是归我掌管，我再怎么搅和它，你也无权过问。”

　　乐当归皱眉道：“但你真感觉痛快了么？你隔三差五就丢神仙下去，撒了气，却又悄悄嘱咐月老给你扔下去的那些小神仙们牵红线。你怕死封了陆疏也灵根，却又见不得他委屈，乌泱泱的往他府里塞法宝。你……”

　　本君摆摆手打断他：“我怎么都与你无关，你当初既然选了魔界，就该去魔界端架子。”

　　乐当归看了看本君，终于敛了魔气：“我当年……也不是故意让你和师父为难，师弟，实话和你说罢，我身体里流着魔族的血。”

　　压制没了，本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什么？”

　　乐当归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上前拍了拍本君肩膀，苦笑道：“往生门的事情一过，你应当查了仙典罢？传闻中，女魔荆桑和一位名叫南坤的神仙诞下了一个死婴，现在我告诉你，传闻是假的，那婴儿根本就没死，而是被当时的仙界帝君捡回去养了。”

　　本君震惊道：“所以你是说，你……”

　　“不错。”乐当归点头道：“师父待我恩重，从不曾介怀我身体里的魔族血脉，但我总得有点自知之明罢？后来师父又捡了你，嘱咐我好好照看你，我心里感激师父，便想着，魔界动荡了也有几千年了，若我堕魔，一是能多帮衬着你些，二么……我自己也能回家看看。所以师弟啊，我确是真的想帮你，绝不会害你，你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师父么？”

　　怎么？乐当归竟是南坤和荆桑的血脉？

　　本君忽的被劈了这么一道大雷，心中五味陈杂，隐隐约约觉着事情没乐当归说的这么简单，却又偏偏挑不出一点破绽来。

　　乐当归依旧在劝本君：“衡黎，我也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受，我是真的为了你好。”说罢再指指陆疏也：“再说，即使我现在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本君低头，整个人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为什么？”

　　乐当归道：“你当他前些日子给你的药都是用什么做的？那符水里面有门道，解药正好是制水人的七根仙骨，仙骨一剔，身体受损，此生便是与做仙再无缘份，很快就会老的。”顿了顿：“到时他的根骨就算毁了，你再喂多少丹药都救不回来。”

　　怎会……

　　七根仙骨全剔，通常都会疼的生不如死，事后恐怕还会虚弱的连凡人都不如。

　　本君这会算是彻底被一道接一道的雷给劈晕了。往前想，陆疏也当年得知了这个秘密，以为本君不知道，于是独自忍着难受离去，现在又为了本君剔仙骨炼药，可本君却一直都在误会他。往后想，乐当归虽然使手段让本君鳏寡孤独了几百年，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在为本君考虑，本君竟连责怪他的立场都没有。

　　半晌，本君抱了陆疏也，郁郁的问：“那符水也是你教他做的么？”

　　乐当归摇头道：“不是我，大约是别的什么人指点他的，你仔细想想平时都得罪了谁罢。但是话说回来，那人也算帮我一个大忙，到时你要寻仇，我还得先替他跟你求个留全尸的情。”

　　居然不是乐当归？

　　也对，如果乐当归说的都是真的，他依着师父嘱托办事，便一定不会拿本君冒险。

　　但不是乐当归，又该是谁？

　　脑子里一团的乱。本君臊眉耷眼地蹲下，把陆疏也背了起来，又对着乐当归的方向稍稍点了下头：“把幻术收了，你方才也说了，他活不了很久的，我需要回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想想。”

　　乐当归没接话，转身走了。

　　本君背着陆疏也往林子外走，心想乐当归虽然没明说，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本君和疏也了。

　　脚下没迈出三步，背上忽的轻了一下，陆疏也睁开眼，叹声气，最后还是用手抱了本君的脖子：“你都知道了。”

　　“是。”本君尽量平平淡淡地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七根仙骨还剩五根，一切还不算太晚，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