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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汤鸡的二少 ...

  •   楚留香一贯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他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前些日子他刚干了一票,得了金伴花的白玉美人,这会儿正是他休息的时候。
      乌黑的云层终于开始动作,被风微微一推,在天上游移漂浮。一开始来的雨极细极密,添了几分游人的愁思,阴凉静谧的,不小心就滴入了人心。然后“轰隆”一声霹雳,那雨就变成了瓢泼似的大雨。
      酒楼里有人低声抱怨起天气,也有人毫不在意,催促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快快说下去。
      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人,一个怪人。楚留香本来被那说书人引去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楚留香想道。他原本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的悠闲心态,好似也因着这个人变得郑重。
      门口那人唇色是惨白惨白的,连着脸色也并不好看,由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淋了满身,他的头发上,身上满是水。所幸他的头发被发冠束得很好,只有几缕未被束上的发丝紧紧贴在他的额头和脸上,沿着轮廓滴下水来。一身明黄衣衫,也好似黯淡了几分。
      他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楚留香看见他脸上,有着一种格外的失神落魄,他的情绪并不好,甚至很低落,他的眼睛却熠熠生辉,像一朵烈焰,“轰”的一声烈烈燃烧起来,那里面是不屈是凄厉是绝望而又不肯熄灭的一点星火。有着这样眼睛的人,背后定然是有一个不那么令人开怀却又令人钦佩的故事。
      楚留香突然开口问道:“兄台怎么不进来?”小二这时去了后堂,其他人听着说书,也未曾见着这个立于门外而不入的人。
      那人抬起头看着楚留香,眼中有的那种仿佛死寂仿佛不屈的情绪也渐渐平静,如同西湖的水,清澈明朗。那些抑制不住的绝望就好似被西湖之上的风轻轻一吹,就吹落了十万八千里,再无阴霾。
      他看着楚留香弯了弯唇角。然后身上就腾起了一点点烟雾,楚留香自然能够认出来,这是在用内力蒸腾身上的水汽。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然后才踏了进来。
      “兄台若不嫌弃,可与在下同坐。”楚留香挂着温和的笑意招呼道。
      来人抬起头看着楚留香,目光有着微微的打量,却并不失礼。在这样的打量下,楚留香的笑容依旧温和而又真诚。
      打量几番,来人便移开了目光,上前入了楚留香对面的茶座。
      楚留香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之前兄台为何立于门前而不入……”楚留香目光移到了屋外,雨依旧如珍珠般洒落,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然后他移回了目光:“这屋外的雨太大,就是酒楼檐下,飘雨也难免溅进屋内。”
      来人就笑了,他笑起来竟没有分毫阴霾,澄澈而明朗,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温和矜贵,君子如风:“身上尽湿,怎可贸然进来湿了此地。”
      楚留香竟在那一刻恍然觉得自己之前是看错了,不曾有什么凄厉,也不曾有什么绝望,这个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出门历练的世家子弟,他优秀而体贴,尽显了君子风范。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楚留香不自觉就换了称呼,兄台这个称呼并无错处,可是这却是行走江湖之人的互称,眼前这人,却像是一个人行走江湖的小公子,那么称一句公子,却是再合适不过。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就更似一种世家子弟的装饰,谓之君子如剑,而不是一种杀人利器了。
      这明明是最简单最常见的一句问话,那人却因为这一句话陷入了思忆,他的神色很轻很淡,就像神思已出了他的身体,逍遥天地之外。
      然后就见他眉宇间有了微微的褶皱,低垂了头,声音有些低沉的回答道:“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飘零之人姓名何须多提,若兄台有心,称呼一句叶如风即可。”说完,他揉了揉额头,仿佛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并不对劲——这样的回答确实不对劲。所以他又摇了摇头,拂去那些情绪,温和而正色回道:“在下姓叶名如风。”
      他想,大概他是永远都不能像很多年前一样,骄傲而又自豪,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大声向所有认识他的人,骄傲说上一句:“西湖藏剑叶英门下,正天之阳叶如风。”
      “叶如风?”这个名字说普通也算得上实实在在的普通,但是它却又并不是那么普通,如果一个人能够有声名让楚留香也知道,那么他于这个江湖实在已经不算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嗯?”叶如风偏过头去看他,仿佛对自己的名声并不了解,不知道楚留香为何如此惊讶。
      楚留香定定看了一眼叶如风,突然抚掌而笑出言夸赞:“君子如风叶如风,好名字!”
      楚留香不是没有见过世家子弟,不是没有见过好人大侠,但是这般不计较声名,救人帮人仅因为自己能帮的人,倒真是称得上“君子”二字。况之前衣物未干,不踏屋内之行为,这如风之名,名副其实。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叶如风听了这话,眉宇微动,低声失神喃喃了两句,那声音太低,几乎只在唇齿之间流转,若不是楚留香内力高超,怕是听不见的,不过便是他听见了,却也不懂“藏剑西湖”同“君子如风”又有何联系,只能默默猜测,怕是眼前人一段不可回想的往事,他并没有刨根问底戳人伤口的想法,于是也没有多问。
      所幸失神也只是一瞬,叶如风很快就回过了神,露出一点赧然。
      这一点赧然竟似让楚留香觉着更有意思了,江湖飘荡之人,多是豪爽而不拘小节,而眼前之人,若他没有认错人,三年之前便已在江湖四处游历,虽不曾做过震惊江湖的大事,那些细小又仿佛微不足道的事渐渐汇聚起来,也足以让这个人小有名声。而江湖之中游走,怎么可能未见半丝血色刀光,但是这人仿佛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如同好友所说,确是最光风霁月的少年公子模样。就像这个江湖,未曾给他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记。他这样正是许多少女金闺梦里人的模样。
      忆及好友想起此人时复杂而又赞叹的表情,楚留香不自觉就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他在听说起这个人那些事迹的时候,也曾对此人有所想象。他曾想过这是怎样一个人,然而什么样的想象,都及不上这一见。如果未曾有初见的映像,他会想,这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却仍会为他感到担忧。而现在……
      能得到楚留香钦佩的人寥寥无几,而今他却对一个声名并未斐然,看起来也未有特殊之处的年轻人,有了几分佩服。
      一身明黄色衣衫,明亮而不刺眼,腰带上挂着名贵的玉佩,玉佩下垂着流苏穗子。以楚留香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玉佩价值不凡。发冠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一根珠玉簪子将它固定好,两侧青丝垂至脸畔,让这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温和。衣服肩头有着纹饰,细看确是金线织成。不细细看倒好,这细细一看,竟觉出这人身上无一不是值钱的物件,金银玉石,仿佛都在了这人身上。
      他身后背着一把剑,剑鞘蓝色而圆润,不见半分棱角。剑柄上系有蓝色的穗子,长长的垂下来。剑鞘泛着温润的光,看起来像是世家公子系于腰间的饰物,而不是杀人的利器。谁会想到,这把看起来过于好看,仿佛华而不实的剑,实际上却是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
      未等楚留香心中有更多感慨,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堂木的脆响,而后是说书人提高了嗓门的声音:“若说这江湖自然是人才辈出,现在老朽要讲的人,怕是大多数人都略有耳闻。听说过的想必未知详尽,未听的且待老朽慢慢说来。”
      楚留香对这些说书人算是比较了解的,他们口中所说的,与事实相近一二就不错了,多是凭空臆想,加了许多自己的认识。不过说书人本就求的趣味二字,真实性如何,倒也是不必计较的了。
      叶如风也被这突然而拍的惊堂木吸引了注意力,他目光移于说书老者身上,认真而又温和。
      “公子对这说书亦有兴趣?”楚留香笑着问道。
      叶如风一怔,笑了起来:“是的,繁华盛世方见说书人。在下心喜见这说书人。”他的话语和神态,来得太过莫名了些,他那般模样,就像他是亲眼见了一场乱世,因着对和平梦寐以求,便见了一说书人,也觉得满足慰藉。
      叶如风话一出口,他自己便觉得不对了。他摇了摇头,略带了几分歉意:“抱歉,今日特殊,情难自控,万望莫笑话了去。”
      “何来笑话。”楚留香笑了笑,回答道。然而他的好奇心素来是极重的,因此他忍不住问道:“特殊?”
      叶如风抬起头来,又垂下去,饮了一杯茶,方才慢慢回答道:“今日是我挚友祭日。数十载情谊,皆断在了昔年此日。”他的眼神空空荡荡,没个聚焦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悲恸,却莫名让人压抑难受。
      楚留香一得了答案,心里“咔擦”一声,就知自己不应多嘴问这一句,他拿起了桌上的酒——桌上本就备了茶酒。然后倒了一杯,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出言致歉道:“抱歉。”他的眼神十分真诚,让人想要怪罪,也无法怪罪起来。
      楚留香素来口齿伶俐,本是要多说几句解释,却又在那样的神色中,最终只说了一句“抱歉”。
      叶如风却又收回了神色,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必,他如今若是能见到如此情形,也应当是高兴的。”
      情形?什么情形?楚留香被叶如风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却也猜测到是他的往事,单是挚友身亡一事,就足以让人猜测到,那并不是一段令人开心的往事。楚留香觉得眼前之人满是迷,他那颗好奇心蠢蠢欲动,却最终歇下。楚留香从来不是那等故意揭人伤疤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汤鸡的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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