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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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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狄然早早换好衣服,趴在房间窗户上朝外看。
四点刚过,陆川骑着车子从小区外进来,停在马路对面,狄然跨上包,转身下去。
陆川刚要给她打电话,见她一路小跑旋风一样从屋里冲出来,把手机放回去。
“想好吃什么了?”
狄然摇摇头:“我不想吃外面的馆子。”
“去你家吃吧。”她笑着,“你做给我吃。”
昨天乌云诡谲的天空今天出乎意料平静下来,本以为会秋雨萧萧,狂风大作,清晨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天气。
陆川怕晚上下雨,叮嘱狄然出门前穿上长衣长裤。
他调转车头,朝菜市场骑去。
狄然在后座扭来扭去,扭得他车身乱晃。
“怎么了?”陆川问。
狄然一脸别扭:“突然想起来,你这车座还是敬敏装的呢。”
当初敬敏想坐他的车,找人撬了锁把车推去装车座,陆川发现后也懒得拆,一直这么放着,倒便宜了狄然。
狄然不开心:“这不行,我不要坐她的座位。”
她远远看见路边有家自行车修理店:“你靠边停一下。”
狄然走过去问老板:“你们这给不给装车座?”
车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在屋外修车,朝她笑笑:“想装什么样的?”
狄然指着陆川的车:“你先帮我把这个车座拆了。”
老板用毛巾擦了擦手,看了眼陆川的车:“这车挺贵的,你在山地车上装车座本来就糟蹋了,还要拆了重装?”
他看向陆川,陆川点头,那老板笑笑,带狄然进屋选车座。
狄然看中了一个粉红色的车座,陆川的车是黑色的,配上粉红色有点奇怪。
老板又征求的目光看着陆川,陆川示意他听狄然的。
狄然趁修车的空当拉着陆川去买菜。
“那个老板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好像你是个妻管严一样。”
车行的老板大多是喜欢车子的,见陆川把那么贵的山地车装座椅,心里不能理解,陆川见怪不怪。
“你会不会觉得丢人?博哥他肯定嘲笑你”狄然笑得坏坏的,“那么酷的车配那么粉的座位。”
陆川停在鱼摊前,低头看鱼:“你故意的?”
狄然搂住他的腰,撒娇:“我只是不喜欢用别的女生的东西。”
她蛮力太大,差点将陆川推到面前的鱼盆里。
陆川稳了稳身体,和老板要了两条红娘鱼。狄然很少来菜市场,偶尔几次也是和李东扬一起来,他俩都不会做饭,对青菜辨识无能,最多买点黄瓜西红柿回家生吃。
陆川切了块嫩豆腐,两根猪脚,买了几颗西芹和杏鲍菇。
狄然按着手下的茄子玩来玩去:“昨天你走以后,我问李东扬了。”
陆川付钱的手顿了顿。
他面上淡定:“他说什么?”
“爸爸爱你。”狄然说,“他就是狗!他才不喜欢我呢。”
李东扬说出那句“我爱你”后,紧跟着不经心一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说:“爸爸爱你,听话。”
狄然当场就把电话挂了。
“我了解他。”狄然说,“他和我一样,喜欢不可能憋得住,他不说就是没那心思。”
陆川:“你了解他?”
狄然:“了解啊,你生气啦?”
陆川:“你了解我吗?你来说说我现在生什么气。”
狄然笑得嬉皮笑脸的,挽着他手臂晃来晃去:“是你以前不给我机会了解你的,你还好意思吃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现在不吃你那一套,你快点朝我笑笑,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陆川看着她,脸上一贯的平静。
狄然:“你笑不笑?我真的不理你了。”
她转身要走,陆川按住她肩膀。
“不理你……”
陆川拿起她两只手,放在自己脸颊。
他动着她的手,扯住两边嘴角,向上一拉,唇角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
陆川将自行车锁到楼道,想起家里没有啤酒,拉着狄然去巷子外的超市买了几罐。
狄然在他身边看饮料,陆川从冰柜拿了几瓶酸奶。
狄然按住他的手,指指一边架子上的芬达:“我要喝那个。”
陆川看她一眼:“对牙齿不好。”
狄然撒娇:“我就想喝,你要买给我。”
陆川看了眼柜台,收银员没注意这边。
他将狄然拉到架子后,指腹按住她嘴唇:“张嘴。”
狄然不解,感觉陆川翻开她的嘴唇,手指按在她门牙上。
狄然含糊不清地问:“你干什么?”
陆川松手:“不准喝,牙都软了。”
狄然不开心:“要我别喝,那你也别喝啤酒啊。”
陆川把啤酒放回冰箱,多拿了几瓶酸奶,狄然说不出话了。
陆川结了账,和狄然一起回家。
之前见过的小胖子从大院角落跑过来:“姐姐,你真追到陆川哥哥了?”
“嗯哼。”狄然得意地点头,“你呢,追到小红了吗?”
小胖不可思议:“我靠!大喇叭这么好用?”
陆川手指弯曲,敲敲他的脑门:“再说脏话我告诉你妈。”
小胖子捂着头跑了。
——
陆川把食材放到厨房,他煮了锅开水焯猪脚,而后进了卫生间。
狄然跟在他身后,从一侧探出脑袋,看着镜子里的陆川。
陆川拿过一旁的毛巾围着脖子,他刚才骑车出了汗,看样子是打算洗头。
“我帮你吧。”狄然提议。
傍晚五点刚过,城市被落日打上一层暖黄色的余晖,建筑物浸染在夕阳中,仿佛刚从蛋液里掏出来,沾着一圈淡黄色暖融融的光线,那光从卫生间的小窗照进来,落在陆川湿漉漉的脸上。
狄然手上沾了洗发水的泡沫,轻轻在他头上揉搓。
“这个力度可以吗?”
陆川嗯了一声。
狄然指腹柔软,裹着泡泡的手指软滑,她放水把泡沫冲干净,用毛巾把陆川的头包住。
陆川直起身,额头还粘着泡沫。
狄然踮脚,用毛巾给他擦掉,陆川擦着头进了厨房。
他毛巾挂在脖子上,动手处理买来的食材。
狄然一直围着他:“你和谁学的做饭啊?”
“奶奶。”陆川回答。
“奶奶在老家吗?”
“嗯。”
狄然眨眨眼:“你爸爸也在老家吗?”
陆川洗米的手一顿,停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下。淘米水泛着浓稠的白色,他紧紧盯着,见水面浮上来几只黑色米虫的躯体,在一片洁白之间格外显眼。
他关上水龙头,转过身:“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狄然:“什么事?”
陆川嘴唇微动,刚要说话,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小胖子大喊:“喂喂喂?小红,小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狄然:“……”
她赶忙跑到阳台。
楼下小胖子举着喇叭站在树底下,小脸严肃。
“小红。”小胖浑厚的声音透过喇叭的放大显得中气十足,“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骑士,他虽然有点胖,但他很温柔,他想和楼上的小红一起写作业,可是小红不愿意。”
“骑士攒了三十多块零花钱,可以给小红买辣条、充黄钻、买小花仙的漂亮衣服,所以……所以……如果小红以后愿意和骑士一起……写作业的话,就打开你家的窗。”
狄然噗地笑出声来。
过来整整一分钟,小红没出来,小胖的妈妈出来了,拿着擀面杖拎着他后衣领把他提回家里。
小胖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妈——妈——我错了妈——我不和小红一起写作业了,你别打我——”
陆川也站过来看。
狄然恨铁不成钢地骂:“笨死你得了,这种事第一个干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傻子,用别人剩下的,你不是傻是什么?”
陆川:“别说粗话,教坏小孩子。”
狄然嘟嘴:“那小胖子贼精贼精的,油嘴滑舌就知道讨女孩子开心,他不用我教,他本来就坏。”
她转头看陆川:“你刚才想说什么?”
陆川怔了怔,别过脸:“没什么。”
“你有事瞒我。”狄然戳他。
陆川不让狄然看他的眼睛,刚刚一瞬间想和她说的话,现在忽然说不出口了。
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自卑,他蓦地想起潘静姝那天说过的话——狄然说不定会更介意他的家庭,他的出身。
他从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狄然所带给他的无论快乐还是陪伴,是他过往十几年生命中所从不曾拥有的,与她在一起短短几个月,身在其中的幸福已经超过过往所有的总和,他时常深夜里想,这幸福会不会短暂即逝,比泡沫还脆弱。
狄然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能让她多留一刻,他希望她别知道这些。
他回厨房做饭。
狄然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你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说。”
厨房油烟机声音大,陆川没听清狄然说什么,只感受到她的小爪子在自己腹肌上不安分地摸来摸去,又捏又揉。
陆川受不了她这样骚扰,关了油烟机转过来,掏出狄然作怪的手,沉声问:“好摸吗?”
狄然没皮没脸地笑。
“油烟大,出去坐着。”他把狄然推了出去。
狄然无聊地坐在他书桌前,台灯的底座上放着那只她叠的粉色纸鹤。
——那天她扔在山顶的亭子里,被陆川捡了回来。
陆川的日记本敞开着,他先前告诉狄然,那是他的摘抄本,狄然拿过来看。
她只看了几页,就愣在那。
陆川是个克制的人,就连写日记都是绝对的克制,看他的日记本就像看天书一样,摸不着头脑,他不会将一天发生了什么与自己的心情.事无巨细写上,在他本子上存在更多的是人名。
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狄然翻了几页,上面写满了她的名字,她看日期,是他冷淡她那几个月。
再向后翻,日期七夕以后,开学之前,那段时间的日记都是混乱的线条,没有头尾,用黑色的碳素笔涂了整整满篇。
狄然心里没来由一阵心疼。她知道陆川是个内敛的人,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得很深,但她不知道,哪怕是在这么私密的属于自己的日记本上,他也如此克制,不曾吐露半点心里的感情。
——狄然。
简单的两个字,就是他能写出的全部。
在那些凌乱的她的名字中间,她还看到了一些别的名字。
——杨驰。
她不知道杨驰是谁,但见陆川下笔,笔笔凌厉就知道这人对他意义非同小可。
狄然合上日记本,放回原来的位置,装作没看到一样。
她回头看了眼厨房陆川做饭的身影,从椅子上起来,仰躺在他的床上。
陆川的床单不是新换的,上面有淡淡但好闻的他的汗味,狄然侧脸,用脸狠狠蹭了蹭他平日睡觉胸口会贴到的地方。
她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陆川已经将饭做好了——红娘鱼豆腐汤、红烧猪脚、西芹虾仁、炒杏鲍菇。
陆川在阳台架上小桌,叫她吃饭。
狄然搓着眼睛,半眯着来到阳台,陆川把刚才冰箱拿出来的酸奶贴到她眼皮上,凉得她瞬间精神抖擞。
“好香啊。”狄然吸了一口。
陆川的屋子在这栋楼最左侧,右边也有一户人家正在阳台上摆小桌子吃饭,是狄然见过的孙叔一家。
孙叔还是穿着宽松的破洞白背心,拿着芭蕉扇扇风。
他冲身边一个娴静的中年女人说:“厨房里还有一盆凉拌海蜇,去拿给陆川。”
浩浩听了很积极地站起来:“我去!”
陆川盛了一碗鱼汤,夹了几块猪脚和虾仁给浩浩,接过他手里的鲜海蜇。
狄然只尝了一口,就不说话了,拼命朝嘴里塞东西,她吃着饭,抬起头看着陆川笑。
“傻笑什么?”陆川问。
狄然咽下嘴里的饭,嘴角粘着米粒:“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要一直给我做饭。”
天色还亮,夕阳余晖温暖,晚风习习,墙上的爬墙虎沙沙摇曳。
到了广场舞的时间,楼下那欢快激昂的音乐又响彻云霄。
“心花开在无边的草原上——那可是你等在不远的前方——”
“当生活处处充满灿烂的阳光——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天堂——”
陆川曾读过一本书,奥尔罕·帕慕克在书中说:“其实任何人,在经历时,都不会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陆川觉得这话说得不对,日后会如何他并不能确定,也不敢去细想。
至少现在这一瞬,对他而言,是他过往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
他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