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36、36

　　狄然早上冲出家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五了，她嘴里叼着酸奶，袜子堆在脚踝，鞋子只穿了一只，另只抓在手里，鞋带松松散散。单脚蹦出家门时，一辆空着的出租车恰好从她面前飞驰而过，狄然肩膀夹着手机坐在路边穿鞋，给李东扬打电话。

　　“打不到车，你快来接我去学校！”

　　三中迟到抓得严，迟到一分钟写一千字检讨，昨天的检讨狄然都还没写完，再加下去没完没了。

　　李东扬还没睡醒，带着困倦的尾音：“说好昨晚陪我玩通宵，我上了个厕所，你就没影了。”
　　狄然：“别废话！我要迟到了！”

　　李东扬揉着惺忪的睡眼：“关我屁事。”
　　狄然哀嚎：“爸爸——爸爸啊——”

　　李东扬把电话挂了。
　　狄然打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她咬牙切齿，系好鞋带，一路朝学校狂奔而去。

　　正是上班早高峰，出租车全都打着载客的灯，公交车也挤不上去，狄然跑到学校八点过十分，执勤老师站在校门口抓迟到，横竖都是死，狄然反而不慌了。她在学校对面的早餐铺买了包子，一边吃眼珠子一边贼溜溜地转。

　　张海峰和宋博以前每到晚自习就逃课去网吧玩，有次宋博告诉她学校围墙上有个洞，狄然发消息问宋博，不过半分钟，对面回了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路线图。狄然又要了两个包子塞进书包，围着学校找围墙的入口。

　　宋博倒也没诓她，只不过那个洞口比想象中要小，藏在一片高高的蒿草背后。
　　狄然把吃了一半的包子咬在嘴里，弯下腰撅着屁股朝洞里钻。

　　她手脚并用，窸窣前行，像个钻地洞的小耗子，钻到一半，忽然动不了了。狄然艰难回头，发现书包被墙上嶙峋凸起的石块勾住了。她朝后退，屁股把外面的洞口塞得死死的，动一动就被刮着肉，尖锐地疼。

　　狄然：“……”

　　她手机在手心里握着，发短信给陆川：【救救我，我卡墙缝里了。】
　　陆川：【卡着吧，饿上十天半个月瘦了就能出来。】

　　陆川将手里的执勤记录合上，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

　　孙耀德停下手里的练练看：“整理好了？”
　　陆川点头：“我回去上课了。”

　　孙耀德随手翻了翻执勤记录，叫道：“陆川，你回来，这里做得不对。”
　　陆川已经走远了，孙耀德出门追他，看陆川没回教室，而是向另一个方向走，眉头蹙起，跟了上去。

　　狄然屁股到背部中间的地方被墙壁不当不中地卡着，用一个奇怪的跪姿趴在地上。
　　陆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吃最后一口包子皮。

　　陆川在她面前蹲下：“为什么不走大门？”
　　狄然嘴里吧唧吧唧：“我迟到了十分钟，最近犯的事太多了，招财猫那个老东西肯定得叫我家长。你别问那么多了，快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陆川拉着她的手朝外拖。
　　狄然鬼哭狼嚎起来：“不行啊！屁股痛死了！”

　　陆川松开手：“谁让你钻狗洞的？”
　　“这不是狗洞。”狄然振振有词，“博哥他们逃课都走这里呢。”

　　陆川看了眼洞口大小：“你都过不去，他的身材能钻？你信宋博的话？”

　　狄然想了想，难怪这洞看起来那么小，宋博竟然敢耍她。

　　她吸吸鼻子，细声细气地问：“那怎么办嘛？”
　　“打119。”陆川说。
　　“你开什么玩笑！”狄然愤怒了，“因为这种事打119，我不要面子啊！”

　　陆川站起来要走：“随便你。”
　　狄然抱住陆川的脚踝：“川哥！你快想想办法！我卡在这被别人看见多丢人啊。”

　　陆川问：“你不怕我看见丢人。”
　　狄然扁嘴：“你不一样嘛。”

　　陆川抬头看了眼围墙，伸手扒住上沿，脚在墙面上一蹬，搓下来几层土砂，手臂用力，轻轻松松翻过墙。
　　他在墙外转了转，从地上揪了根长茎的草，在狄然裸露在外的腿肚上挠了挠。

　　狄然一尾鱼似的扭来扭去，又羞又怒：“陆川！”
　　陆川嗓音藏不住笑意：“你不是挺横的？”

　　他把草叶扔了：“拉你出来卡头，推你进去卡屁股，头和屁股选一个吧。”
　　狄然毫不犹豫地说：“推我进去。”

　　她说完心里警铃一阵，又说：“但你不准碰我屁股。”
　　陆川：“那你卡着吧。”

　　狄然眼珠转了转，自欺欺人：“你把衣服脱了垫着手，你敢碰我屁股，我弄死你。”
　　陆川：“……”

　　狄然没过一秒又变了主意：“算了，你踢我一脚。”
　　陆川嘴角抽了一下，狄然硬气地说：“把我踢进去，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陆川蹲下来，拨开洞口的杂草。
　　狄然听见动静，叽哇乱叫：“陆川你敢！我饶不了……”

　　话没说完，一双手按在她屁股上，狄然倏然间从脸颊红到耳根，将剩下半句话憋了嘴里。

　　陆川声音听上去平静，毫无波澜：“爬。”
　　他手下发力，狄然手脚并用，借着陆川的力将身子拔出狗洞。

　　她站在围墙前拍打身上的草叶，陆川干净利落翻墙进来。
　　狄然咬着嘴唇，恶狠狠瞪着他，她捂着屁股，陆川手劲太大，她觉得自己屁股上都快被印出指痕了。

　　“你不用一副被怎么样的表情。”陆川淡淡地说，“又干又瘪，还没我的翘，白给我都不摸。”
　　狄然：“……”

　　狄然捏着拳头打他，陆川握住她手腕，只一下又放开。
　　他手心滚烫，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层细密的汗，连带着狄然的手腕都濡湿了。

　　“回去上课。”他故作平静。
　　狄然委屈地说：“我屁股不瘪。”

　　两人一转头，看见孙耀德站在树林后。

　　——

　　孙耀德调了围墙边的监控，看完以后气得手直哆嗦，杯子洒了一桌水。
　　杯子是教导处会客用的纸杯，他的茶杯昨天被狄然不小心打碎了。

　　“我昨天让你写的检讨呢？写不完谁让你回家的？还砸了我的杯。”
　　“我赔你杯子还不行吗。”狄然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看上去不过八百字。

　　孙耀德扔在地上：“一万字的检讨，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爱要不要。”狄然脾气上来了。

　　陆川按住她：“我让她回去的，晚上她一个女生回家不安全。”
　　孙耀德想起他刚才做的事情：“学生会主席帮同学逃避迟到记名，我看你这主席是当够了。”

　　孙耀德纸杯重重磕在桌上，指着狄然：“你们俩现在开始不准离开这里，什么时候把检讨写完再走，下午年级大会你去给我当众检讨！不然我给你们处分记进档案，别以为我闹着玩的。”

　　他上午还有会议要开，处置完两人摔门走了。

　　狄然坐在办公桌前玩孙耀德电脑，他桌面上又开着连连看。
　　狄然随便按了几下，屏幕黑了。

　　陆川撕了几页纸，坐在另一张办公桌旁写检讨。
　　狄然砸吧嘴：“横竖都是死，别写了，陪我玩吧。”

　　陆川没理她，她溜达到他身边，手肘撑着桌子：“对不起啊陆川，都是我的错才害你被罚了，我不该叫你来帮我的。”

　　“没什么。”陆川说，“把你检讨给我。”
　　“干什么？”

　　陆川把两份稿纸在面前摆正，左右手各拿了一根笔，在狄然错愕的目光里，他两只手同时写字，字体却完全不同。

　　“牛逼啊川哥！”狄然跳起来，“你这么牛逼下次暑假作业我找你写吧！”
　　陆川看她：“女孩子别说粗话。”

　　狄然在书包里摸索一会，拿出早上买的包子和一瓶酸奶，低着头小声说：“这是给你买的，海峰说你经常不吃早饭，我知道你不喜欢猪肉大葱，所以买了三鲜的，你吃饭了吗？”

　　陆川停住笔锋。
　　“我以前也不爱吃早饭，所以胃总是痛。”她把早饭推到他面前，将自己的检讨拿过来，“你先吃饭，我自己写吧。”

　　陆川迟迟不动，狄然脸上火烧一样，见他盯着自己，问：“你看我干什么？”
　　“你刚才卡着头了吗？”陆川问。

　　“什么？”
　　陆川拿过那瓶酸奶，淡淡地说：“没什么。”

　　——

　　年级大会每月一次，主题无非是学习、纪律、表扬模范和抓典型。
　　狄然今天恰巧撞在了年级大会上，上午在教导处写完检讨，下午就被拎上批.斗台。

　　“这个同学上课不学习捉弄老师，检讨不认真写，迟到还敢钻狗洞。”孙耀德站在话筒前面，指天划地，口水横飞，“我们三中在滨海是名列前茅的重点高中，靠的是什么？就是纪律。你们不自律，所以才要学校管理。学校管你还不服的，有种你别来上学。”

　　狄然站得脚都痛了，孙耀德开场词还没说完。
　　她东张西望，朝站在第一排的陆川摆了摆手。

　　陆川眼神警告，让她别胡闹。
　　狄然还想和他交流，被孙耀德粗暴地拽着胳膊扯到话筒边：“自我检讨。”

　　狄然揉揉胳膊，满脸不乐意。
　　孙耀德想起她开学第一天造成的混乱，压低声音警告她：“你想清楚再开口。”

　　狄然听他说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倒不是真想捣乱，就是脑回路一转想到了：“孙主任对不起，刚才在教导处我玩你电脑，不小心把你连连看的存档给删除了。”

　　孙耀德连连看玩了好几年，已经打到一千多关了，乍一听脸都白了。
　　狄然挺愧疚的：“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帮你打回来？主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害怕。”

　　她说着悄悄后退，警惕地观察着孙耀德，冷不防脚被话筒的电线缠住，一个不留神朝台子下面直愣愣摔下去了。

　　一米多高的台子，狄然摔下去后的第一反应只觉得浑身散架。
　　她刚要挣扎起来，余光瞥见陆川宋博他们跑过来。

　　“狄然。”宋博要扶她起来，陆川用手隔住，“你怎么样？能不能动。”
　　“我把孙主任连连看的存档记录删了。”狄然忐忑地问，“有事没事啊？他眼神怪吓人的。”

　　她面色红润，语调正常，显然是没有大碍。
　　陆川听了她的话，怔了怔，而后开口：“闭眼。”

　　狄然眨眨眼睛，眼珠翻白，听话地闭上眼睛。
　　宋博随即抱住头，扯开嗓门夸张地大喊：“救命啊——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