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虫》言梦叶

15、七月九.夜

　　酒吧，人头攒动。
　　不安的血液在骚动。
　　男男女女们贴近，又疏离。
　　她的目标，是那个坐在吧台前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
　　随手拿了托盘上的两杯酒，她巧笑倩兮地漫步到男人身边，坐下。
　　“一个人？”她将酒杯递给男人，后者接过酒，对着她举杯道：“你也一个人？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托腮望着他俊逸的侧脸，视线停在他的眼镜上。
　　“可惜美女，无人作陪。”他浅笑着回望她。
　　“你不是人嘛？”戴着手链的右手伸向他的脸颊，手指调笑着刷过他的下巴。
　　修长的大掌反扣住她的纤纤玉手，他玩味地说：“谁知道呢！”

　　空旷的停车场。
　　摇晃的车窗，升起迷雾。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枕着他的肩，把玩着他松开的领带。
　　“玖。”他抚摸着她的秀发，答得很轻。
　　她重复着他的名字：“玖么。”
　　“你呢？”他握住她的长发，“让我猜猜，缪斯？”
　　“你嘴真甜。”她靠向他，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他的唇，“但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什么？”拇指轻抚着她柔软的脸颊。
　　“你。”她搂住他，两个人双双倒向后座……

　　“滴滴滴。”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不舍地与他分开，摸向自己的手机：“喂，什么事？”
　　他从后面抱着接电话的她，贴近她另一只耳。
　　“……又要我去？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呢！”听到电话那头说的，她不悦地皱起眉，“你当我是超人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她转过身，圈住他的脖颈，撒娇道：“抱歉啦，我有工作了。”
　　“忙完后，我来接你。”他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放开了她。

　　待女人下车走远后，玖立即冷下脸，拨通了一个电话。
　　“有巴的消息了吗？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你再多派一些人去找找。”
　　“玖，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找到猎物么？”对方问。
　　“暂时被她跑了。”细细嗅着车内，女人遗下的魅惑而又怪诞的芳香，玖扬起一丝诡谲的笑，“不过她注定是我的。在我回去之前，伊甸就交给你了，阿伍。”

　　夜愈深，虫愈多。
　　“你想要钱对吧？”
　　“给我拍张照，我就借你钱！”
　　“多少都没问题！”
　　“我不会骗你的，来，别害羞！”
　　“不还钱？那这些照片我可得……”
　　“呵呵，你以为世界上有不用付出代价的好事？”
　　日常的威胁，只要他稍稍逼迫，对方便会吓破胆。
　　岳哥，道上的人都这么叫他。他不认为自己是坏人，他只是区区一介商人，只做有利可图的事，有市场需求，这些人就有作为商品的价值。
　　更何况，是她们主动来找他，他不过是给了点甜头，这些傻姑娘真信了。
　　这不，今天又有一个笨蛋找上门来。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
　　一般这种货色，他是拒绝的，但少女神采奕奕，扎着双马尾，十分可爱的模样，让他稍稍动了心。
　　“18岁了吗？”他绝不会对未成年出手，倒不是他有多好心，只是怕惹麻烦而已。
　　少女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明。
　　“你要借多少？”他接过她的身份证明，看了看，这小丫头还真满十八了。
　　“10万。”少女眨眨眼，用手比了比数。
　　“10万？你要这钱干嘛？”一开口就借这么多，前几天手机不是降价了吗？口红也不用这么贵，难道是买包？他困惑地看向少女，后者仿佛猜出他心里所想，嫌他少见多怪地白了他一眼。
　　“给主播打赏啊！我好喜欢她的直播！快，把10万拿给我。”她伸出小手，不满地噘嘴。
　　“钱给你可以，你得先让我拍照啊。”他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这无礼的小丫头，他能不能不接她的生意？
　　当他再抬头时，少女已经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还一脸无所谓地催促他：“你快点拍，我急着用钱。她晚上的直播，我得赶上哦。”
　　他捉住她的手，语重心沉道：“不再考虑考虑？你知道不能偿还的后果吗？”
　　“知道，我说大叔，你能别婆婆妈妈的行吗！”少女扔掉外套，朝他招招手，“来吧！”

　　入夜，他正准备躺着玩手机，听到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拉开门，还没开口骂，就被一个柔软带着香气的小家伙扑个满怀。
　　这不是白天那名来借钱的少女吗？怎么泪眼婆娑的又跑到他这儿来了？
　　“麻雅今天不直播，她和男人约会去了。嘤嘤嘤。”少女哭得好不伤心，她嘴里的“麻雅”应该是指她想打赏的主播。
　　“别哭了！进来吧！”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伸手拽她的胳膊，生怕邻居听到哭声，还以为他把人怎么了。
　　接下去一小时，他几乎都在听她絮絮叨叨在说自己如何如何喜欢那个主播，主播怎么可以鸽了直播去约会之类的。
　　“那些女主播不都是靠卖萌吗？”他难以理解她的着迷，她又不是一些饥渴的男人。
　　她瞪了他一眼：“你那是偏见，任何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部分，有的人游戏玩得好，有的人段子讲得好。麻雅是会卖萌，但她也很温柔。给她留言，她看到都会回复……”
　　往后的一小时又只是重复着上一小时。
　　“好啦好啦。”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了，他站起身，拿过桌上的手机钥匙，“来，叔叔带你吃烤串。”夏天嘛，烤串，毛豆，冰啤酒，绝妙的搭配，人类真是美食家！
　　晚上的大排档，客人络绎不绝。
　　他带着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了好几十串羊肉，他说他请客，让她尽情吃！
　　她也不和他来虚的，两手抓着刚端上来的烤串，一口一块肉，边嚼边说：“大叔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
　　“哈？就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见过的美女多着呢！”他故意比了比那些美女的身材。
　　“我好歹也成年了好吧！”她拿木签指着他。
　　“小心别戳到我！我看你思想都没成熟！”他挥掉她油腻腻的小手，“你还欠着我钱，既然主播不要你礼物了，今天就还我吧，我大发慈悲不收你利息，照片也还你。”
　　她狐疑地盯着他：“有这么好堪的事？你不会要我做奇怪的事吧？那种事我可不做！”
　　“我这是难得发善心，随你信不信。”他也拿过盘子里的羊肉，不过咬了一口后，发现味同爵蜡。曾经那么好吃的烤串。他脸色变暗。有再多钱，他也找不回以前的快乐了。
　　“大叔，你知道吗，人的快乐有很多种。”注意到他骤变的面色，她举起吃完的木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他的手背。
　　穿透的疼痛，激得他忍不住要掀翻桌子。而她用另一根木签直逼他的咽喉，她的脸上仍带着笑，仿佛和他谈论天气般，风轻云淡地说：“别动啊，大叔，你被我看上了。”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袭击我？”他大气不敢喘的稳住身形。
　　“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少女舔了舔羊肉味的手指，“最近有女孩子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到。随便查一查就到你头上了。果然好笨，都不知道隐藏下。”
　　少女半趴上餐桌，整个人贴近他，在他的耳边呼气若兰：“我啊，完全不想评判大叔之前做了多少坏事。那是人的事。我要管的是你变成虫以后的事！”
　　闻言，他心头一惊，立即掉头想跑。
　　少女轻巧地翻身，拦住他的去路，在他伸出触手之前，就对他的双手双脚连开了数枪。速度之快，动作之狠，一看她便是受过训练的。
　　“扑通”跪倒在地，周围听见枪声的人皆作鸟兽散尽。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鄙夷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虫类。
　　他，就是一只虫。
　　“我没有‘吃’活人。”他都是靠压榨来的钱，去后街购买往生不久的死尸。
　　“那又如何，你还想我夸你好棒棒？”少女轻蹙眉头，冒着烟的伤口顶在他的脑门上。麻雅今晚鸽了直播，已让她这个小迷妹很不爽了，“大叔，你看过我的照片了吧？这世界上可没有不付代价就能有的好事哦！”
　　原来她是猎人！难怪他会觉得她与众不同，难怪他潜意识里会对她如此在意！
　　他绝望地闭上眼，等着她给他来个痛快。
　　这时，少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什么？露易丝叫我回去？”接起电话的少女，十分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上次让我闭门思过的也是她。现在人手不够了，就想我回去？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等她挂了电话，原来跪着的他，跑得不见了踪影。
　　“真是麻烦。”少女跺脚道，在大排档挂着的付款牌子扫了扫，“不说好请客的嘛！”
　　怎么还是她买单？

　　气喘吁吁的跑回家，他关上门，不顾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便打开电脑，将所有照片都备份到了云上。
　　他必须要换个地方，来不及收拾的行李只能扔下了。
　　未等他删除本机的文件，门“咚咚咚”的被敲得巨响。
　　“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少女拍着门，见门里没动静，她利落地对着锁开了两枪，一个回旋踢，踹了进去。
　　触手袭来，少女不躲不闪，朝触手就是一枪接一枪，银色的圣弹轰得触手们血花四溅。
　　“别作无谓的抵抗了，出来吧！”少女走进房间，地上只有一滩血迹，窗户洞开着，看来虫已经跑了。
　　桌上的电脑画面，还停留在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账目上。
　　少女转了转眼珠，决定把这些文件都拷贝回去。
　　当她收起枪，盘腿坐下准备操作时，躲在墙角的触脚正悄悄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