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书中人

24、给我个痛快

　　成绩通告板前围满了人，高七戴着眼镜垫脚往里使劲瞅，转头对一旁的帅东郎兴奋的喊道：“东郎，你第一诶！”

　　帅东郎好似一点也不惊讶，只轻微点了下头，高七又如老太太穿针般的看了一会，疑惑的说道：“李磊这次怎么考得这么差，数学竟然前十名都没进，完了！君漆……”

　　帅东郎终于有了点反应，问高七，“他多少？”

　　“倒数……”高七皱着脸比了个八字。

　　莫君漆没心没肺的抱着个篮球满身大汗的来到帅东郎身后，想要伸手搂他腰，无奈手上全是灰，改为下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贴着他。

　　帅东郎不耐烦的甩开他，冷声冷调的说道：“水都沸了还不蹦！”

　　莫君漆一头雾水，看着高七。作为尖子班的小末，高七虽不如其他学霸那么厉害，但是成绩搁在普通班那也是神级别的，对于莫君漆的成绩实在耻于开口，只好往通告栏上一指，让莫君漆自己去看。

　　莫君漆往前走了两步，又被高七拦着，“你别看了，今天放学咱们出去吃顿散伙饭，也算是给你践行，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再差也是我自己考的，我怎么也得看看吧。”莫君漆错开高七，伸长脖子看了看，一片模糊，顺手摘了高七的眼镜戴上，终于看清，还颇为自得的说道：“也不是很差，至少还有给我垫底。”

　　“是啊，你前面七个，五个缺考，一个被你打住院，还有一个急性阑尾炎考了一半。”

　　莫君漆：……

　　高七见他不说话，伸手勾着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君哥，不管你去哪个班，以后咱俩还是好哥们，有事招呼。”

　　莫君漆苦笑，“看来散伙饭是不得不吃了。”又问：“东郎去吗？”

　　对方一脸冷漠，看样子不去的可能性很大。

　　莫君漆恹恹的叹口气，说道：“那再说吧。”

　　传说中相聚的最后时光，让整个班级处于一种临毕业前的愁云惨淡，莫君漆心说我有那么受欢迎么？

　　其实是他想多了，这次期中考试整个班级都考得不理想，陆小康的魔鬼训练莫君漆没领教过，但是其他人每每想起都苦不堪言。

　　不但周末要补课，晚上还必须上晚自习，卷子成堆成堆的往学生课桌里塞，各科老师也被连带，总之，一班考砸，全校遭殃，学生老师体重整体呈直线下降。

　　让大家更加忐忑的是，陆小康这次并没有提出那些变态的训练方针，选择了沉默以对。

　　议论无果，放学该回家的回家，该吃散伙饭的还得吃。帅东郎被高七缠得没法，只好答应。

　　李磊和任不凡也在其列，两人闹僵已是全校皆知的事，毕竟帅得流脓三少侠曾经那么风光无限。
　　虽然不知道闹僵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两人的状态都很不好。

　　李磊这次考得这么糟肯定跟这事有关系，而任不凡像是闹饥荒的人，瘦的跟指环王里的咕噜有一比。

　　如果帅得流脓三少侠就此解散还是挺遗憾的。

　　“帅得流脓这名是怎么来的？起名这么没有水平。”莫君漆无法理解这种自夸的方式。

　　坐在一旁的任不凡从来到现在，闷声不响，戴着副黑色镜片眼镜装瞎子，弄得服务员特别照顾他，不但给他挪凳子，连上菜的时候都放在离他近的一侧。

　　这时听见组合名字被莫君漆嫌弃，装不住了，摘下眼镜回道：“怎么没有水平，你没发现咱们学校除了常青树就是杉树吗？这是根据学校环境取的名，多有创意。”

　　莫君漆哦了声，然后问道：“你取的啊？”

　　“磊子……李磊取的。”任不凡想要朝李磊那边看，最终还是忍住了，又将眼镜戴上。

　　李磊带了他的女朋友来，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莫君漆心里叹息一声，嘀咕道：“难怪……”

　　参加践行晚宴的人还不少，高七在班级群里吆喝，除开一些真有事的，其余的差不多都来了，女生更是一个不落。

　　有免费吃的又可以与学校四大风云人物共进晚餐，自然是能来都来。

　　高七像一个尽责的家庭主妇，忙进忙出，给女同学拿果汁，给男同学添饭，加菜加酒的都是他在弄，反观主角莫君漆，正坐在一群人中间接受别人硬塞给他的离别的赠言。

　　“其实我觉得陆班这次做得不公平，真的，你经历那么的大的打击和挫折，哪有那么快恢复过来，他就是自私，他太在乎总体成绩了……”龙莉坐在莫君漆左边不停叨叨，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莫君漆：……

　　转头正想求助帅东郎，见胡淘淘正挨着他不停的说话，只差没脸贴脸了，莫君漆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对！他就是太自私了！凭什么这么对我！”

　　龙莉眼泪顿时被吓了回去，帅东郎夹菜的手一顿，没有过多反应，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有的女生甚至轻轻放下筷子，拿着包包蹑手蹑脚的走了。

　　高七大着舌头一把按在莫君漆肩上，安慰道：“君哥，别太在意，考个年纪第一打他脸！”

　　“对！”大家齐声附和。

　　任不凡撑住圆桌站起来，舌头都捋不直了，还是阻止不了他发言，“今天……看我不起……明儿……让你高攀不上！”

　　李磊抬眼看了他一眼，往旁边女生碗里夹了一颗青菜，任不凡戴着黑色眼镜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伸手朝女生面前的碗抓去，李磊一把按住，两人隔着大圆桌开始了拉锯战，得亏任不凡手长，不然非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不可。

　　“你干嘛！”李磊瞪着任不凡。

　　“给我！菜是我的！你给夹的菜……”黑色眼镜垮到鼻尖，任不凡眼睛又红又肿，不止眼睛，整张脸都又红又肿。

　　李磊愣了一下，问道：“你喝酒了？”

　　帅东郎闻言抬眼看任不凡，人紧跟着站起来，高七伸手扶住他，不停劝让他放手。

　　莫君漆伸手从两人手中夺碗，“差不多得了，不就一个破碗吗？我让服务员再拿几个来，这酒精过敏的先送医院好不好？”

　　任不凡死活不撒手，看着李磊傻笑道：“你不是不让我盯着你？我就盯你，我戴着眼镜我就盯着你，反正你也看不见……”

　　李磊松了手，任不凡忙将碗护在怀里，手拿起碗里的青菜就往嘴里塞，三天没吃饭的流浪汉也比不过他的狼吞虎咽。

　　李磊手紧了又紧，对旁边的女孩说道：“你先回去……”

　　话没说完，任不凡立马叫起来，饭菜喷了一桌，让本来还在动筷的人停了手。

　　“李磊！你他妈良心呢？你以为就你有女朋友！带出来炫耀来了！我也有，我也能有……”

　　任不凡也不管满桌子的菜会不会弄脏衣服，就那么趴在桌子上，哽咽着伸手拽李磊的衣服，“磊子……磊子……”

　　李磊条件反射后退几步，不知情的人都觉得李磊太过分，大家开始劝的劝，埋怨的埋怨。

　　莫君漆看不过眼，一把捞起任不凡往外拖，“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走！去医院！”

　　帅东郎看了看李磊，也跟着往外走。任不凡那么高的个子，发起疯来莫君漆都弄不住他，高七见他往下滑，伸手抱住，两人合力往外拖。

　　任不凡死命挣扎，嘴里不停的喊李磊的名字，好不容易将他弄出屋，几人都是一通汗。

　　李磊僵站在桌子旁，门外任不凡仍在撕心裂肺的喊他，“李磊！给我个痛快！”

　　一屋子人都有些被惊到，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龙莉招呼大家都回去，剩下她和胡淘淘也出了包房，来到外面和莫君漆一行站在一起。

　　李磊的女朋友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说道：“要不我先回去吧？”

　　李磊轻轻摇了摇头，反抓住女朋友的手出了门，来到任不凡面前。

　　任不凡蹲在地上，整张脸上满是红疹，伴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看起来像个怪物，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有些绝望的看着李磊。

　　“磊子……给我个痛快……”

　　李磊看着他，笑得无情，说的话却更绝情，“好！从今以后，我他妈跟你没关系了，你别来恶心我，我他妈恶心你，听见了吗？我他妈恶心你！”

　　任不凡绝望着反而就笑了，缓缓点头，“好……我绝不再恶心你！”

　　李磊拉着女朋友扬长而去，任不凡突然就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吐了一地，作呕的声音听起来都带了绝望的旋律。

　　胡淘淘赶紧往帅东郎旁边移了两步，伸手拉帅东郎的胳膊，莫君漆本能的就想阻止，转了下脚尖，然后停住了，假装没看见。

　　龙莉赶紧拿来水和纸，要蹲下给任不凡整理，莫君漆拦住她说道：“太晚了，你回去吧，我送他去医院。”

　　龙莉犹豫了下，手机早就响了几回，父母催她回家，可是她不想走，她看着莫君漆欲言又止，今晚，她的心钉在了这个为朋友悲伤难过的少年身上。

　　“别让父母担心，别做伤父母心的事，你以后会后悔的，那个时候你巴不得时光倒流，真的，回去吧。”

　　龙莉突然就红了眼眶，一下抱住莫君漆，对于她来说，这一行为太冒失太失礼，可是她控制不了。

　　莫君漆拍了拍她的背，对高七说道：“你送她回去，我送不凡去医院。”

　　龙莉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莫君漆对她笑了下，弯身扶起任不凡，转头对帅东郎说道：“你身边那个美女就交给你了。”

　　胡淘淘赶紧抓紧帅东郎的手，低声央求道：“太晚了，东郎你送我回家吧。”

　　背后没声，莫君漆猜想以帅东郎的性格，是点头了吧。

　　站到路边伸手招车，看了看没了魂的任不凡，莫君漆一阵心酸。

　　时间太晚了，车子大半天不来一辆，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见任不凡的酒鬼样子，一个急冲赶紧溜了，莫君漆骂了句靠。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他将帽子戴上，想了想，又将任不凡衣服的拉链拉上，糊了一手不知名的脏东西。

　　背后很安静，人都走了，剩下一个绝望的人和一个失恋待排的人，在四月雨夜的冷风中等一辆搭乘的出租车。

　　当出租车再次出现的时候，莫君漆都放弃招车了，他想，也不知道任不凡还救不救得回来，不如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四月是个好季节，以后祭坟都能搁一块儿了，也免得来来回回跑，劳民又伤财。

　　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帅东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却没有下车，招呼道：“快上来。”

　　“东郎！”

　　莫君漆赶紧扶着任不凡上了车。

　　他给忘了，平生第一次喜欢的人还没有表白，怎么就放弃了，这不是他的风格。

　　莫君漆推了推肩上的任不凡，打趣道：“别装死，这下你死不了了，天使回来救咱们了。”

　　帅东郎一阵无语，还是问道：“他怎么样了？”

　　“你要再不来，可能就救不过来了。”

　　本来是玩笑话，却把司机吓得够呛。

　　“小伙子，要不你们下车吧？这车费我不要了，死在我车上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莫君漆一听这话，故意噎他，“师傅，你要是慢点就真的死了，这事你还得负责任呢，你耽误了最佳抢救时机你知道吗？”

　　司机听了又不敢停车，只好不停的抱怨倒霉，帅东郎听不过，从包里摸出几张红可爱放到他的腿上，司机及时闭了嘴。

　　好在只是轻微过敏，好在喝的是啤的，好在喝得不多，好在拖得不久，急诊医生一连说了几个好在，莫君漆往椅子上一坐，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在我不需要抢救。”

　　帅东郎办完住院手续，坐到莫君漆旁边，莫君漆哎一声，装作很累的样子往他身上靠，帅东郎想要让开，只是起了个式，并没有真的让开。

　　“你不是送那个什么什么淘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有手有脚，能说能跑，为什么要我送？”

　　“活该单身。”

　　“我乐意。”

　　“你跟眉姨说了吗？我们晚些回去。”

　　“嗯。”

　　待了两个小时，等到任不凡没了事，两人才从医院出来，莫君漆从背后搂住帅东郎推着走，帅东郎反肘撞他，被他躲开，躲得急了，差点撞上旁边一辆出租车，莫君漆恍惚见车里坐着人，正想开口道歉，定睛一看，李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正看着他。

　　莫君漆朝司机说了句对不起，朝帅东郎跑去，手搭在帅东郎肩上，打打闹闹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