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开》挽月晓

2、第一章

　　让我们秉付老例：在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的最初发生在王宫中的一间书房。房间宽敞而明亮，四壁有通顶的书架和存放卷宗的木柜。正中是张大写字台，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待批的文件和精美的文具。这是凯瑟琳公主日常办公的地方。

　　凯瑟琳·华尔——内姆王国的第一公主，因现任国王奥纳布斯二世与王后弗洛拉膝下无男嗣，故立其为王储。近年来，老王的身体状况渐差，现在掌管国家事务的已是这位年仅17岁的摄政公主了。

　　但是，今天——这个初雪飘扬的早晨，凯瑟琳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写字台后的椅子上。她正依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风中的摇摆的树枝，轻轻地叹了口气。

　　“哎哟！瞧我看见了什么？公主殿下在叹气耶！国家有难了吗？！”夸张的声音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一同响起。

　　凯瑟琳迅速敛起了眼中的低沉，轻快地笑着转过身来：“我是在叹息自己有一个轻浮的臣子，永远也学不会端庄的礼仪和谨慎的言行。”

　　“哦，我受到了殿下的斥责，这真是身为人臣的最大悲哀！”边说边做出以手抚心的动作，埃里克公爵脸上却挂着完全相反的嘻笑走到公主面前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早安。”

　　凯瑟琳佯装不悦地推开他：“好凉！”

　　埃里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跑到壁炉前去烤手：“当然凉啦，外面一直在下雪嘛。”

　　“明知下雪你还去跑马？劝过你多少回了，也不怕出事！”

　　“啊，难得雪仙子回来看我，不去迎接一番怎么行？”

　　“那么，久别重逢，仙子小姐有没有什么表示呀？”

　　“当然，”埃里克指指自己脸上的水珠，“给了我许多清凉之吻，以慰一年来的相思之苦。”

　　“一大早就被吻得鼻头发红吗？有伤风化哦。”凯瑟琳好笑地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公爵大人闻言忙接过公主的恩赐，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仪容：“嗯，这样的确有损我的英姿，下次我会提醒她注意的。”

　　凯瑟琳无奈而又掺杂几分纵容地笑着：“你呀——”

　　这时，“殿下，”门官进来通报：“罗纳德伯爵求见。”

　　凯瑟琳点点头道：“请他进来。”说着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哦，‘老师’来了，赶紧装乖？”说这句话的结果自然是被公主狠狠瞪了一眼。埃里克无所谓地笑笑，也理了一下衣角，端正了表情，在桌边做出“待立一旁”的姿势。

　　带着超越实际年龄的沉稳，罗纳德伯爵走进了书房。他向凯瑟琳躬身一礼：“见过殿下。”接着又向埃里克点点头，“早安，公爵。”

　　公主轻轻地颚首还礼。公爵则笑嘻嘻地应着：“早晨好啊，亲爱的伯爵大人。”不正经的语气又引来一记警告的目光。

　　“咳，”轻嗽一声，凯瑟琳将注意力转回罗纳德伯爵身上，“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的，殿下。西领的使者送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伯爵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封镶有黑框的信函，递给公主。

　　“啊……”凯瑟琳的眉头皱了起来，迅速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唉，”她轻叹一声，“叔父倒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怎么，沃法公爵去世了吗？”埃里克求证地向伯爵问道。得到了肯定的回视后，也感慨地摇了摇头。

　　“那么，父王和母后接到消息了吗？”调整好情绪后，凯瑟琳又恢复了公事化的口吻。

　　“我刚才派人去通报了，两位陛下应该已经得到消息。”

　　“嗯，那么母后现在大概在央求父王索菲的事情。”

　　“王后陛下会想让索菲娅公主回来吗？”

　　“是啊，当初她才3岁时就被过继到西领，以慰叔父膝下荒凉。两年前婶母过世时，母后就想接她回来，最后是叔父舍不得才作罢。如今叔父已然亡故，母后一定会旧话重提。”

　　“那殿下的意思是？”

　　“就随了母后的心意，让索菲回来吧。”

　　“日期呢？”

　　“即刻吧，省得母后着急。”

　　“王后陛下念女心切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就让索菲娅公主回来的话……”

　　“你是担心西领继承人选的问题吗？”

　　“殿下明察。”

　　“咦，等一下，”一直没出声的埃里克突然插嘴道，“索菲娅既然已过继给沃法公爵，她不就是现成的新领主吗？怎么还要另立继承人？”

　　凯瑟琳笑了笑，向罗纳德伯爵打个手势，自己则埋头写起信来。

　　得到公主的示意，伯爵将目光转向埃里克，对他解释道：“西领地近边陲，其首府艾齐瑞尔为我国商贸重镇。索菲娅公主今年还不满16岁，又为女子，以领主而言，恐难服人心。”

　　“哦，女孩子就不能服众？那对于储君是个公主的事，你也不服吗？”

　　“不，我——”伯爵正要分辩，凯瑟琳已写完信抬起头来：“得了，埃里克，伯爵不是那个意思。索菲和我不一样，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公主，担不了领主的重任的。”

　　公主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信递给罗纳德伯爵：“这是邀请函，你再帮我斟酌一下字句，尽快派人送往西领。就是因为西领的继承人待定，才更要召她回来，现在让索菲独自待在西领会令问题更复杂。然后——还有多少别的公文？”

　　“是的，今天需要殿下批示的有：高顿候爵、卢那斯伯爵对双方采邑边境纠纷的申辩；吉恩将军所辖部队的饷金数额；本月请求晋见的贵族的名单；以及7份地方上交的例行报告。”

　　“好的，我知道了。”凯瑟琳接过文件来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下午我会派人送到你办公室。”

　　“那么，为臣告退。”伯爵向公主深行一礼，并冲埃里克点点头，转身走出了书房。

　　罗纳德的足音渐渐消失于门外。埃里克马上望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并向公主道：“你知道吗，狄逊国在嘲笑咱们呢：‘摄政公主已经是不满18岁的小丫头了，还用个才20出头的伯爵作首辅大臣，简直是个娃娃宫廷！’”

　　“是啊，是啊——”公主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应着，“谁叫我更有一个这么不像话的军务尚书呢，被人笑也是应该的。”

　　“让我‘像画’？那不早就被贴在墙上了。”公爵大人依旧是吊了郎当的口吻，“我只负责办好差事，至于礼仪——殿下就别强求我啦。扑克脸有罗纳德一张就够了，不用再添上个我吧。”

　　“哦，你还知道要办好差事呀。那你刚才干吗明知故问地找罗纳德的麻烦？”

　　“那可不是找他的茬儿，我是在提醒你。”

　　“是吗，要提醒我什么？”凯瑟琳呵呵地笑了。

　　“得了，别装啦。”埃里克也笑得邪邪的，“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什么迎妹归家以慰母怀，什么忧心西领继承会起纠纷——只不过是你打算除去自己登上王位的最后一个潜在危胁罢了！”

　　“对，你说的没错。”凯瑟琳淡然地开了口，仿佛自己所提不过是明天天气是阴是睛，“那你有什么打算，不想配合我的计划吗？”

　　“合了你的心，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吗？那可多了——你将有更高的地位；丰沃的采邑；以及……”

　　“以及美丽的公主是吗？”

　　“噢，如果你想要，当然。”公主向他柔媚地一笑。

　　“可是殿下，”埃里克的口气一反往常地严肃，“你明知道那些都并非我所贪恋的。我最想要的是自由！”

　　“哦？‘自由’？”公主的嘴角挑起一个微微的冷笑，“埃里克呀，埃里克，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因为自从10年前你进入宫廷，就已经失去追求它的权利了！如果我能顺利地登上王位，你还可保有现在的处境。否则——我的公爵大人，你愿意失去最后的一份自由吗？”

　　“……”

　　“……”

　　沉默良久，埃里克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帮你除掉这个最后的障碍，但你要信守自己的承诺！”

　　“那是当然的。”凯瑟琳点点头，接着又笑了，“乖乖地帮我做完这件事，成功后我把‘银星’和它的那付金鞍一同送给你。”

　　“真的？！”埃里克叫道，眼中闪着孩子般的雀跃，“太好了！谢谢你，我亲爱的凯瑟琳！”他兴奋地拉起公主的左手来亲吻，“我这就去订做一条最好的马鞭，好能配得上我的‘银星’！”说着便转身冲向门口。

　　可怜的门官正要进来通报，却发现自己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而那个“罪犯”在草率道歉后，就快乐地逃离了现场。

　　于是，在门外等待晋见的贵族们，只看到公爵大人一如既往的莽撞行为，以及公主对埃里克一如既往的纵容的微笑。他们当中，似乎没有人知道：刚刚在书房里进行过一段足以掀起宫廷倾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