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权臣贾环》钟无期

28、恳求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脸色皆变，王夫人还未说话，金钏便忙道：“什么死不死的？”

　　看了一眼里屋，金钏含糊道：“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疯丫头咒老爷？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拉下去。”

　　只盼着贾政尚在病中，没有听清小如意的那句话。

　　贾政慢慢回神，看着王夫人，迟疑道：“外面是谁在吵？”

　　王夫人淡淡道：“一个神志不清的丫鬟罢了，老爷且安心养病，万事有我呢。”

　　贾政又躺下了。

　　小如意被堵住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贾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知哪些不对劲，他躺在床上想了半晌，又对王夫人说道：“这些小事，叫下人做就行了，赵姨娘呢？叫她来伺候我。”

　　王夫人看了看贾政，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她放下勺子，斟酌半日，道：“她说把老爷气成这样，她心里愧疚不安，自请去老爷祈福了。”

　　贾政道：“祈福？”

　　王夫人点点头，贾政没有再说话了。

　　到了晚上，王夫人仍回她的房里休息，临走之前，好好敲打了贾政身边的小厮丫鬟一番，不该放进来的人，一个也不许进来。

　　众人连连称是，王夫人这才回去。

　　等人走远了，小如意又偷偷地探出了头，然而有了白天的那一遭，这次无论她怎样去闯，众人也只是不放她进去。

　　小如意只好又回到贾环的屋里，将事情告知贾环。

　　贾环白着脸，彼时正在喝药，听完小如意的话，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去找下大太太身边的织锦，问她琏二哥几时能到家，若到家了，让他去找一下老爷，将此事说与老爷听。”

　　小如意听了，连忙又去找织锦。

　　织锦道：“环儿哥这主意，当真是险，若早一日或者晚一日，琏儿哥又不在家了，你们又当如何？”

　　小如意搓着手，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了，谁能知姨奶奶的丫鬟这般能闯祸呢？”

　　织锦怕她着急，便安慰道：“你且回去等着吧，琏儿哥晚间必到家，他到家只后，我与他好好分说，让他去二老爷那一趟也就是了。”

　　小如意千恩万谢地走了。

　　织锦又将这事说与崔夫人听，崔夫人听了，道：“他这哪是不知道，明明是一切都算计好了的。这般小的人有这份心思，着实可贵了。”

　　“只是可惜了。”崔夫人又摇摇头，道：“他与探丫头都是不错的，偏生有赵姨娘这样糊涂的生母，白白的被拖累了。只盼着这番折腾，能叫赵姨娘记在心里，将那脾气改一改，若是不然，他这一番算计，又要落空了。”

　　晚间贾琏回来，崔夫人便催着他去贾政处，贾琏道：“多大点事，也值得太太这般催我？要我说，太太还是不要管的好。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更何况，赵姨娘做事也实在糊涂，有此结果也算报应了。”

　　崔夫人把眉一挑，不悦道：“你这番话就没道理了。赵姨娘再怎么糊涂，也是条人命。”

　　贾琏一惊，问道：“不是说只是送去庄子吗？怎么就牵扯到人命上了？”

　　崔夫人冷笑，道：“也就你会这么天真，以为去了庄子还能留下性命。”

　　崔夫人看了看贾琏尚显稚嫩的脸，道：“你先过去吧，等你回来了，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贾琏听了，方知此事甚大，慌得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急匆匆去了贾政处。

　　崔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富贵里泡大的人，不曾看到这世界的阴暗面。

　　东小院里，小吉祥伺候贾环喝了药。

　　贾环指了指纸笔，小如意叹了口气，给他拿到身边，道：“环儿哥，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您还有心情练字呢？”

　　贾环提笔落字，字迹不复往昔，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

　　小如意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她的发上身上沾满了雪，看见贾环，便道：“琏儿哥去老爷屋里了。”

　　贾环停住了笔，墨水晕染在纸上，形成一大团墨团。

　　贾环的目光暗了暗，道：“好，你俩也准备一下吧。”

　　小如意与小吉祥退了下去。

　　贾环披上衣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肉，嘴唇干的起皮，发也乱糟糟的，病气十足的模样。

　　不枉他在大雪里跪了几场。

　　贾政是被人抬过来的。

　　乌压压的一群人来到贾环的东小院，有些难以下脚。

　　小如意与小吉祥搀着贾环，从床上下来。

　　贾环不住地咳嗽，看着贾政，一脸泪花：“老爷可大安了？”

　　贾政听完贾琏的那番话，顿时心急如焚，再瞧一眼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庶子，如今病的连床也下不了，不禁心口泛酸，问道：“你如何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小如意给贾环锤着肩，贾环咳得小脸通红，艰难道：“环儿哥只怕要辜负老爷的期望，春闺在即，我这个模样，怕是参加不了了。”

　　贾政眼圈一红，万万没有想到，贾环病的只剩半条命，想的也只是参加不了科举，再联想整日里只知道玩乐的宝玉，不觉造化弄人。

　　若是宝玉有贾环一半的上进，那该多好。

　　贾政道：“你且放心养病，等病好了，明年再下场也不迟。”

　　贾环低下了头，肩膀一抽一抽的，贾政正欲要问，却见他又抬起了头，泪水在眼里打转，神情却是少见的坚定：“环儿哥想求老爷一个恩典。”

　　贾政疑惑道：“什么恩典？”

　　贾环在小如意与小吉祥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额上泛着红，他道：“环儿会努力好起来的，也不会错过这次的春闺。若是环儿通过了乡试，老爷饶了姨娘可好？姨娘也是无心的，只求老爷看在环儿努力上进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吧！”

　　贾政疑惑道：“我何时说要她的命了？她不是自己要去给我祈福的吗？”

　　贾环擦着泪，单薄的身体因咳嗽而剧烈地抖着，好半晌方好。

　　小吉祥喂了他一口茶，贾环咽下，道：“老爷，您若是去过庄子，便不会这般说了。”

　　“姨娘自幼养在荣国府，那里吃得下庄子里的苦。我前几日偷偷溜出去瞧了她一眼，瘦的不成样子了，姨娘身子又弱，也无人给她请医问药，只怕...”

　　说到这，后面的话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这...”

　　贾政眉头紧缩，王夫人跟他说的，可与贾环说的不一样。

　　她言道赵姨娘诚心悔过，自请去为他祈福，他当时还颇为欣喜，心想这么多年了，赵姨娘总算有了点长进，闯祸之后没再来找他一哭二闹了。

　　贾环见贾政面有犹豫，知他不信自己的话，便道：“老爷若是不信，派人去庄子里看上一眼也就是了，只是有一点，好歹叫环儿也跟着过去，说不好，环儿还能见上姨娘最后一面。”

　　说到这，贾环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贾政才品出来不对味。

　　想要去应允他，又恐此举伤了大儿子与王夫人的心。

　　毕竟是赵姨娘的丫鬟打翻贾珠的汤药在先，他不略作惩处，也着实不公。

　　贾政沉吟良久，最终道：“哪里就到你说的那种地步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姨娘，在庄子里，谁敢对她不敬？”

　　贾环听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排在贾政心里第一位的，永远都只是贾珠。

　　贾环擦了泪，上前跪在贾政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泪眼朦胧道：“环儿只求老爷一点，春闺在即，好歹叫环儿瞧一眼姨娘，姨娘若是过的好，环儿也就能放心读书了。”

　　贾环声泪俱下，说得极其恳切。

　　贾政想及春闺，恐贾环因为这事受到了影响，发挥不好，反而误了大事。

　　想了又想，最终道：“也罢，我派人送你过去一趟也就是了。”

　　贾环连忙磕头。

　　贾政将他扶起来，又嘱咐道：“你看完她，可要专心复习，万万不能误了科举，知道吗？”

　　贾环眼圈一红，头低了下去，闷声应了好。

　　贾政嘱咐完毕，叫来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让人安排车马，送贾环去庄子上。

　　探春得知了，悄悄地打发了丫鬟过来，送来了衣服和平时攒下来的碎银子，叫他捎给赵姨娘，有这些银子傍身，好歹能叫她在庄子上过的好一点。

　　贾环也不推辞，统统接了，临行之时，却又见彩霞一身茜色衣裳，打着油纸伞走了过来。

　　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脸，贾环只瞧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碎步踩在无人打扫的积雪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