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终章、侠之大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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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两人终于临近潼关。
其时哥舒翰率领大军，在此挂帅驻扎，抵御安禄山大军。莫雨与穆玄英虽未见过他，但也早已听过他的赫赫大名，潼关本就是著名的易守难攻之地，有了他驻守，想必安禄山也不至于立刻就攻进来。
潼关附近群峰攒集，层峦叠嶂，苍翠之色将潼关包围其中，关外黄河波涛汹涌，两人未及进关，先勒马停在半山，俯视着下方潼关军旗。
莫雨虽然神色冷淡，但见军旗猎猎，军容颇为严整，各种调度一丝不乱，周遭时不时有拖家带口的难民向潼关走去，心下不由得颇为赞赏，心知这位将军毕竟还是有些本事，就算朝廷如何动乱，只要有这样的人才，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大乱子。
穆玄英凝望着下方滔滔江水，马鞭一扬，对莫雨道：“雨哥，你瞧这江水，”说着轻轻一叹，“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将鲜血流在江水之中。”
两人又驻足了一会儿，才前往潼关军中，参见哥舒翰。
哥舒翰军务繁忙，原本并不会随便见人，但听闻通报的人说，两人自称是浩气盟谢渊与恶人谷王遗风的徒弟，便急忙放下手中事宜，前来相见。
他之前也从未见过莫、穆二人，此刻一见，只觉两人年轻出乎他意料之外，穆玄英甚至有时还略有些稚气，但二人人品俊秀、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身手干练，也不由得心中暗赞，当下上前握住穆玄英的手，笑道：“前些日子谢盟主就说，他的徒弟不日即将来到，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说着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莫少侠擅使刀、穆少侠擅使剑，刀剑合璧，若果然来我军中相助，可是真正帮了大忙。”
穆玄英奇道：“将军怎知我们两人擅使的武器？”穆玄英虽背着一把剑，但莫雨可是两手空空。
哥舒翰哈哈一笑，抚了抚胡须，他是胡将，天生便留着一把大胡须，虽然年岁颇长，胡须倒未曾花白：“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二位行走之间，手脚动作正是常年练习刀剑之人才有。”
其实他还算不上真正的“老夫”，穆玄英唇角一翘，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只觉得这位将军为人倒真是有趣；莫雨眉头一挑，却觉出这位将军果然非同寻常，不仅见事明白，且眼神锐利，如同鹰隼，这样一员猛将仍肯为皇帝效力，足见大唐气数未尽。
三人又略叙了叙旧，说是叙旧，其实主要是哥舒翰在和穆玄英说话，莫雨看起来就不是个愿意交际的性子，哥舒翰深知恶人谷中人大多性情古怪，那位缠着谢渊的恶人谷主就是头一号的怪人，自然也不会去找莫雨讨没趣，但这小子倒也礼数周全，虽不说话，也不显无礼。
一时说起穆玄英的父亲穆天磊，竟然还与哥舒翰有些故交，想起旧友，哥舒翰不禁叹道：“天磊兄若能得见你如今的模样，想必也心中安慰。”
谈到先父，穆玄英便起立聆听哥舒翰话语，这话中情意真挚，他也不由得眼圈一热。
哥舒翰道：“罢了罢了，今日你们来到，本是喜事，我却说些陈年旧事，惹得你伤心难过，谢盟主知道了定然又来说我。”他言语轻快，显然欲开解穆玄英，“如今谢盟主与王谷主都在军中，老夫就不耽误你们去拜见师父了。”
莫、穆二人向哥舒翰拱手为礼，哥舒翰派了一个小军士，带他们前往王谢所在的军帐。
路上穆玄英悄悄对莫雨道：“雨哥，怎么王谷主也来了？”
莫雨心知肚明，王遗风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家国大事，无非是追着谢渊跑到这里来了，对着穆玄英，却只是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猜？”
穆玄英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还神神秘秘，我知道，王谷主和谢叔叔是老相识，他们一起来抗击叛军，对是不对？”
莫雨微微一笑：“对，对得很，毛毛今日聪明极了。”
穆玄英瞪着他，这语气怪里怪气，看起来莫雨又是在逗自己了，便将脑袋一偏，不去理他。
莫雨见他那马尾晃来晃去，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生气，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怎么，我说你说得对，你看——”他向那军帐一指，“他俩不是冰释前嫌的老相识？”
穆玄英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愣在当地。
只见帐中谢渊正站在案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地图，眉头紧锁，旁边的榻上却斜倚着王遗风，手中持着一卷书册，看他那悠然的神情，这书册定然不是军务相关。
两人之间并没说话，但氛围却十分洽然。
片刻后，谢渊忽然对王遗风道：“你来看看这里。”
王遗风也施施然起身，走到案边微微弯腰，与谢渊并肩看起那张地图，再自然不过，再普通不过。
穆玄英微微长大了嘴，半晌才叫道：“谢……谢叔叔。”
谢渊应声抬头，见穆玄英来到，眼神一亮，满脸惊喜神色，又看到旁边的莫雨，神色不由得又是一滞。
穆玄英当作没有看见，莫雨更是视若无物，对王谢二人拱了拱手，叫道：“谷主……谢盟主。”
穆玄英方才续上后半句：“王、王谷主。”
王遗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谢渊大步跨出帐去，拉住穆玄英：“玄英，这一路上来，没遇到什么事吧？”
穆玄英笑道：“没事，谢叔叔，我不是小孩子啦！”
谢渊携着他进入帐中，莫雨与王遗风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穆玄英心中有一万个问题，又是想问王谷主，又是想问前方战事，想了一想，还是问道：“谢叔叔，刚才在前方中军帐中，哥舒将军说了半天，半句不提前方战况，是不是……”
谢渊叹了一口气：“安禄山大军逼近潼关，潼关能不能守住，实在是难说得很。”
穆玄英道：“可是我看哥舒将军军容严整……”
谢渊摇头：“安禄山的狼牙军，可一点也不简单。”忧愁之色溢于言表，“大唐杨氏诸乱已经多年，军士亏空极多，早已不是当年了。”
“就算天策府再怎么斡旋，积重难返之势，也不是一时一刻治得好的。”
几人正说着，哥舒翰又派人来说，虽然近日军情紧急，但贵客来到，今日军中设宴，也作提振士气之用。
穆玄英本待推辞，转念一想，军士寒苦，能有个热闹的日子也好，谢渊也是如此想，便爽快地答应了。
王遗风和莫雨自然不感兴趣，只是随着他二人行事罢了。
这一天晚上，潼关内点起篝火，星星点点，各营取了美酒木柴，将附近猎来的大块野味串起来，做成烤肉。虽然粗豪，但也显出军队本色。
穆玄英和莫雨小时候流浪，也自己烤过东西，只可惜那时并没怎么烤过如此大块的野猪之类，顶多烤烤野兔，如今倒是有趣，穆玄英举起一块穿着树枝的烤肉，那烤肉滋滋冒油，油直滴入火去，引得人垂涎欲滴，他笑道：“雨哥，这块给你。”
莫雨看了他一眼，大喇喇张开嘴，穆玄英就笑嘻嘻地把肉凑到他嘴边喂他，两人都不避嫌，自然至极，周围人也只当兄弟两个感情好。只有谢渊看着觉得刺目至极，偏生如今也不是说什么的时候。
转头一看，王遗风却含笑看着他，谢渊没好气地说：“怎么，也想让我喂你？”
王遗风笑道：“那敢情好。”
谢渊脸一黑，整整衣襟，站起身来，对穆玄英道：“玄英，跟我出去走走。”
穆玄英十分乖巧，站起来便跟着谢渊向关城城墙走去。
两人走到城墙上，谢渊看着周遭天色沉沉，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月色冷淡，映得城外江水波光粼粼。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那江水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穆玄英才轻声说：“谢叔叔，潼关军务，是真的十分难办，对么？今天到晚上，我才见你笑过一次。”
谢渊沉声道：“难与不难只在于人，最后的成败，也不是我一人能决定，”他转过身来，两双相似的眼睛看着彼此，“玄英，咱们这大唐的河山，断不能葬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
穆玄英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渊又道：“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孩子，你谢叔叔不是什么文人雅士，没有王遗风那些机巧言语，每次想来想去，也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谢叔叔……”穆玄英低声叫道。
谢渊肃然道：“孩子，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定要牢牢记住我这几句话。咱们浩气盟往日行侠仗义，所为不过‘公道’二字，江湖中人素日里尊敬咱们，也是为的‘侠义’一词。现下恰逢国难当头，我辈只有为国效死，方不负‘侠’之一字。”
他满怀慈爱，轻轻抚摸穆玄英头发：“玄英，你自小儿聪慧机智，谢叔叔对你放心得很，来日你所作为定胜于我，只要你记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几个字，就不负你爹爹和我的期盼。”
谢渊这一番话言辞恳切，穆玄英泪盈于睫，十分动容，上前一步，颤声道：“谢叔叔……我、我定然记得。”
谢渊点了点头，忽然叹道：“真到了绝境……孩子，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罢。”他苦笑一声，“我虽如此说，但毕竟还是存了私心……玄英，只要保住你的命，什么都好。”
穆玄英再也忍耐不住，两道泪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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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收拾好心情，再回到篝火处，正是席散之时。
周围的人喝得醉醺醺的，这些军士也不知道自己会哪天死在战场上，自然是以尽欢为第一要务。
谢渊两人刚走近火堆，那火堆旁正在说话的王遗风师徒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时转了过来。
两人手中都端着一碗酒，转头看到谢渊师徒，却都不由得一怔，这师徒两人眼圈都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穆玄英这样倒也罢了，谢渊竟然也会如此，真正令人意外。
但对于王遗风和莫雨来说，并不存在什么意外。只要稍稍一想，就大概能猜到，谢渊刚刚对穆玄英说了些什么。
因此他们也善解人意了一次，二人并未多话，王遗风走到谢渊边上，而莫雨则端起了另外一碗酒，递给了穆玄英。
“毛毛，喝一碗？”
穆玄英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碗酒，然后忽然将碗举起：“雨哥，我敬你。”
莫雨笑道：“好。”
两双眸子在空中相对，蓦然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敬来时路。”
“敬同归人。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终章、侠之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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