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二十六章、怅我知音何处觅，喜他红豆不空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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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还是王遗风率先打破了沉默：“谢兄，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有变。”
王遗风这话已经说过多次，可是这一次谢渊听到，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反问道：“我变了如何？不变又如何？”
王遗风一怔，倒像是被他一下子堵住了话头，脸上难得地显出一点无措，他向来都是游刃有余，谢渊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好笑。
王遗风见他脸上微露笑意，不由得把脸一沉，随即又不自觉地跟着露出了一丝微笑，谢渊趁热打铁，道：“你这个人，就是心思过于深沉，想得太多，以前我就说过，你还不听，非要闹到两败俱伤才肯罢休，是不是？”
王遗风笑道：“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又絮叨起来？”说着举起一只手，“好罢，我再听一次，你是耿直的好汉子，我便是心思深沉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谢渊与他相处多年，自是不会理会他这些胡言乱语，只是这一场大战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王遗风走过来，细细查看了他包裹的伤口，皱眉道：“倒是没中什么毒。”
谢渊由他看，自己沉吟道：“原来玄英之前所说是真，果然有些古怪……易承云竟然没有死，那么连环山庄的灭门之案，到底又从何而来？为何易承云又和安禄山勾结在了一起？”
“我倒是有了个想法……”王遗风思忖片刻，看着谢渊微微一笑，“只是若你听了，定要又说我胡说八道了。”
谢渊又好气又好笑，王遗风的故作姿态，真是到了骨子里：“你先说来听听。”
王遗风笑道：“你要听，那我便说——连环山庄，也许就是自己人毁的呢？”
他看着谢渊的眼睛，意味深长：“自己毁了连环山庄，‘易承云’从此也随之而死，也许那山庄内，阻碍他的人也跟着山庄一起毁掉，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后再想做什么，岂不是方便得紧？而且……”
谢渊接上他的话：“……而且，一切事情，都可以推到玄英与莫雨的头上！”他霍然站起身来，脸上神情沉凝若水，“恐怕我得去查一查，这易家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王遗风面露欣赏之色：“谢盟主果然与我想到一起去了，为了让你莫要奔波劳碌，我可是事先已经帮你一把了。”
谢渊笑道：“那么多谢王谷主，劳烦你告知。”
王遗风眼中神采闪动：“你先猜猜看，若是猜中，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谢渊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他在桌边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易承云……易承云……”他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对王遗风，眼中射&出震惊的神色，“王遗风，这跟你之前说过的前朝汉王之事有没有关系？！”
王遗风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谢渊沉声道：“那么……他原姓可是……可是姓‘杨’？”
王遗风拊掌大笑：“不愧是我的谢兄！能猜到这一步，想必内里的事情，谢兄也一定心中有数了？”
谢渊此时心乱如麻，低声喃喃自语：“果然，他便是前朝汉王之后么？那连环山庄的大庄主莫非也是同样身份？可为什么要杀自家兄弟……难不成兄弟二人起了龃龉？”
王遗风道：“谢兄莫不是忘了，四大家臣的一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么？”
此话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点醒了谢渊，他瞪大了眼睛：“卫家！”思虑及此，已然是耗尽了他强撑许久的体力，一阵眩晕立刻席卷而来，谢渊晃了几晃，一手赶忙撑住身旁的桌案，才勉强不倒下去，只是创口立时崩裂，鲜血渗出，他的脸色也随之更加苍白。
王遗风大步过来，一把扶住谢渊，冷冷道：“行了！这些事情你心里自然已经有数，何必急在今晚一时一刻？你若不先养好你的伤，我只怕你还来不及弄明白这些陈年旧事，自己先死在这里！”
谢渊苦笑，倒是听了他的话，自向榻边走去：“……知道你心里实是好意，只是这话不能说好听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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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人便在客栈歇下，谢渊一整天劳碌，加上受伤，早就已经身心疲惫，很快便陷入了沉睡，而王遗风却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坐在了桌边，从窗边望向天空中的暗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呆坐了片刻，站起身来，又坐到了谢渊的床榻边，看着他的脸出神。
谢渊受伤失血，面色颇为苍白，连高鼻浓眉都仿佛失了几分颜色，显得更加憔悴，他就算是睡梦之中，也紧紧皱着眉头，十分不安稳的样子，王遗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只觉得他比从前初识之时，老了许多。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也不禁在心中失笑，何时王遗风成了一个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之人？可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自己心头忽然袭上的那种时光荏苒沧桑之感？
任凭王遗风再怎么聪明机变、心有九窍，也明白不了，情感一事，原本就是人心最难以揣测之处，放在自己身上，更是难以明了。
他看着谢渊，再看看外面夜色中暗云消去之后的一轮朗月，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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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谢渊精神略复，为防止被安禄山追查而至，两人便立刻从小道离开了范阳，径直前往李承恩军中，将此事从前到后，一概向李承恩告知。
李承恩闻言大惊，没有想到安禄山竟会和“死而复生”的易承云勾结在一起，更想不到的是，易承云竟是前朝汉王之后。他在朝多年，对皇家秘闻、政&&治斗争之类的事情比谢渊了解得更加深入，仅凭这些消息，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也许会酿成一桩前朝与叛军的谋&反之事。
谢渊与李承恩一番恳谈，伤还未曾痊愈，便马不停蹄奔赴西北防线，提防安禄山勾结异族再生其他事端。
这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及至边关，更是黄沙漫漫，满目大漠风光，令谢渊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只是，他觉得有些烦闷的是，王遗风就如同一副膏药一般，竟然是赖上了自己，怎么都不肯离开，非要一同来到这大漠之中。
毕竟也是有救命之恩的故交，谢渊总不能将他赶走，只能任由他在边关军帐中往来。王遗风身手既佳，轻功又是超绝，朝夜往来，天策军中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踪迹，谢渊大力整顿军务之余，也不免笑言感慨：“王谷主的功夫，比之当年，又好了许多啊！”
王遗风凝神直视谢渊双眼，半晌也没有说话，谢渊正待询问他怎么这么沉默，就听见王遗风忽然道：“你倒是比前些日子，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谢渊一怔，自察心态，是比之从前之凝重，少了些许滞涩，他想了一想，叹道：“也许是因为，真正放下了一些吧。家国大事当前，我等唯死而已，生死面前，以前在意的那些也不甚重要了。”
他自觉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王遗风听完，却仿佛脸色更差了，转身便拂袖而去。
谢渊也不去理他，自行进帐，查看当日的军报。这些日子，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自己不再是浩气盟的盟主，而是天策府中的都尉，征战沙场，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他翻了几页军报，忽然听到帐外响起一阵幽幽笛声，凄凉中透出几许肃杀之气，谢渊心知必是王遗风，他单纯的妙音笛声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不由得凝神静听起来。
那是一首乐府古曲《战城南》，多有文人墨客以此曲作新词，谢渊就算不怎么通晓诗文，也听过词曲，曲意戚戚，倾诉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无尽伤痛，横尸于战场上的尸体得不到收殓，只能寄语于寻觅食物的乌鸦。
谢渊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走出帐去。其时冷月如霜，漫漫铺在看不到尽头的黄沙之上，一片荒原中，风沙拂面而来，卷起了不知沉埋于此多少年的兵刃锈迹。伴随着王遗风的笛音，谢渊似乎闻到了千百年间这古战场上的血腥之气。
一时之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走到王遗风身边，看着他的侧脸，王遗风并未转头看他，他垂睫吹笛，玉笛几乎与他苍白的面颊同色，月光映照下来，越发显得如同神仙中人一般。
只是这位“神仙”，实际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谢渊想到此处，不觉一缕柔和之情涌上心头，王遗风若是知道他如此想，一定将鼻子也气歪了。
他又听了片刻，只觉心中颇为酸楚，但谢渊从不是那种会沉溺于戚然中的人，于是他伸出手去，按在了王遗风的玉笛之上。
王遗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并无诧异，却多了几分了然。谢渊道:“何必作此等颓丧之音？不如为我作一雄壮曲子！”
王遗风直视他双目片刻，手指一按，玉笛之音立刻变得慷慨激昂，谢渊只听了个开头，便喜道:“从军行！”
这曲子也是一首古曲，最为大唐诗人们所喜爱，音调雄壮，展现出男儿征战沙场的豪情，谢渊昔日在军中之时，经常与同袍们唱和此曲。
此时王遗风能按照他的心境，吹奏这两首古曲，若放在过去，两人必是伯牙子期一般了。
王遗风的笛曲造诣不可谓不精妙，笛音慷慨激昂，音调高亢，令谢渊心潮澎湃，他一边为王遗风打着拍子，一边高歌起来:“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王遗风接上他的歌声，指间按拍一换，又是一首凉州词，他和音歌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谢渊随之大笑起来，他大步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抓出几袋烈酒，将酒囊扔了两袋给王遗风，两人就坐在沙丘之上，相坐对饮起来。
一大袋烈酒灌下，就连王、谢这样酒量超群的人，脸上也显示出了一些醺醺然。谢渊从王遗风身边捡起他放下的玉笛，道:“这笛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是什么时候的？”
王遗风沉默片刻，道:“正是我们认识那一年的。”
谢渊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原来……我们也认识了这么久了。”
“这一次，多谢你了。”
王遗风模糊不清地笑了一声:“谢我做什么？是你救了我，又不是我救了你。”
谢渊认真道:“你能来，就是最大的助力，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来管这些事情。”
王遗风道:“我哪里耐烦管这些朝廷的事？只是事涉恶人谷，不得不管罢了。人家都说我是‘雪魔’，还不是心冷面冷？”
谢渊轻叹一声:“你并不是心冷面冷……”
“那我是什么样？”王遗风频带兴味地说。
“你是冷，但却是冷尽的余灰。”谢渊道，“余烬是什么样子，你便是什么样子。”
王遗风微微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满是讶异与些微的惊喜，仿佛没有想到谢渊会这样说，半晌，才轻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正在这时，一个下级军士小跑过来，对谢渊道:“谢盟主，浩气盟有急信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二十六章、怅我知音何处觅，喜他红豆不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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