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4 ...
-
案件进入了死胡同。
宋闲的监护人是自由党某位老牌政客的女儿，得罪不得。她一口咬定完全不知道宋闲的事情，“您还想把我关在安全部多久？我的律师马上就要来了，克拉克先生。我跟你说句大实话，现在谁还把机械人当回事？您非要说记录报备是我们的责任，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 你以为我有时间每时每刻都盯着宋闲？我忙得很。我们家，只有下人才用机械人。”
克拉克一边心说你个臭婊｀子，一边不动声色，“既然这样，就请您回去吧。”
女人起身，耳朵上的挂坠叮叮当当，短裙上露出的肚脐挂着三个银色的环。她尖长、五彩缤纷的手指一把抓起审讯室桌上价值凡赛尔城中心两套房产的包包，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跨步走出去。
“傻`逼。”她头也不回地冲克拉克比了个中指，摔上门离去。
克拉克见女人走远，抄起桌上的瓷杯，在门上砸了个稀烂。他吸了两口气，把桌上所有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全部挥到地上，抬脚踹翻了桌子。他想他一定要把这些阴沟里的垃圾们拖出来。
***
李洛是被闹钟吓醒的。
他咬牙爬起身，两分钟洗漱，三分钟整理仪容，十分钟之后吃完即食麦片准备出门。
今天李洛去见李卿疏过去的学生，安德烈·史密斯。安德烈是李卿疏当年最看重的学生，从李卿疏当年职教的凡赛尔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教授。教书育人，十多年来，从一个博士后，到独一人撑起了凡赛尔大学的人工智能部门，发表的文章代表着下一个机械时代的指路灯。他在李卿疏过世后，不辞辛劳地重新扶起了李卿疏当年的研究室，一点点地完善着他的导师当年未尽的心愿。李洛比安德烈年轻十多岁，此次拜访，则是为了技术上的问题。
李洛在前往安德烈在城外的住所时，才想起昨夜自己似乎是直接躺死的。
“是小思把我抱上床的吗？”他疑惑了半天，心烦意乱地打开车窗抽烟。
安德烈的家是一个大型的工厂，旁边镶嵌了一个小小的居住用的盒子。李洛的房子像一件后现代的瓷器，简洁而又精致，相比之下，安德烈的家是一台几千年前就废用了的蒸汽火车，锈迹斑斑，古典美已随时光你去。安德烈的发鬓，已被岁月渐渐染上灰白，他让家政机器人在李洛面前放下茶水，缓缓开口，“有不懂得的，欢迎随时再来问我。”
“安德烈，谢谢。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 — 您认为，机械人，会有灵魂吗？”
“你是怎么看的呢？”
李洛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小…李思，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从前带他来您家里玩过。李思是我父亲做的最好的一台机械人。他出生便通过了图灵（注1），这些年的人类社会兼容评测一直高于98% — 全球机械人平均分只有62%。从观测结果来看，我可以认定机械人有自己的人格和思维方式，但从原理上来看，我并不认为他们的‘人格’和我们是完全一样的。”
“机械人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这是必然的。”
“那么您认为，人类的人格，如果信息化的话，是否有可能作为机械脑的一种疾病的表现呢？”
“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低。机械脑如果出现神经性疾病，绝大部分可以被内置软件杀灭。少数剩余的，也不会足够到表现出一个完整的人格，或者说，灵魂。极个别的或许可以，但非常罕见。另一方面，以目前的技术，虽然信息化的人类人格不可能与机械脑兼容，解决办法也不是全无可能。”
“您对这样的技术，了解得多吗？”
安德烈摇了摇头。“机械脑是远比人脑完美的东西，这样的技术，市场并不大。”
言下之意就是没人有钱去弄。
李洛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您。”
安德烈：“你很中意你的机械人吗？”
李洛不动声色：“他是我父亲最重要的遗产之一。”
安德烈“唔”了一声：“李教授亲手制造的工艺品，一直都是‘完美’的同义词。”
李洛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非常感谢您对家父的赞美。”
安德烈：“小洛，你也不要忘了，机械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你的师叔当年把机械人当成儿子，十年血浓于水的戏码啊，却在你师叔大意之时把他肢解抛尸，就是为了一块监护人芯片。你父亲 — 或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 但我是他最好的好友之一，我不希望他的孩子们发生意外。你懂吗？”
离开的时候李洛想，“或许我才是个疯子。”
这房子简直是个迷宫，开着GPS都走不出去。李洛观察了半天，发现这栋别墅至少有五层，三层在地面上，地下至少两层地下室。房屋后部通向安德烈的实验室— 也就是他买下的那间破旧的工厂。走廊奇长无比，两侧的房间门竟全部一模一样。这时候在走廊尽头出现《闪灵》里两个双胞胎幽灵女孩，李洛也不大会惊讶。他随手抓住的家政机器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折回去找安德烈要了个自动指南编码，下载在个人终端上，才勉勉强强重见天日。
“这老头不怕死在里面没人给他收尸吗？”李洛心力交瘁地想。
终端屏幕一闪烁，他发现李简月说今晚要回家，李洛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头大。李大安全部长忙，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她虽然是监察部门的人，就职前却是个当兵的粗人，这些年没少被媒体抨击，说她奉行高压政策，搅得民不聊生，还狗屁不懂，叛国通敌，反对销毁机械人这一社会负担，李简月在外边儿冷漠又强硬，回到家来就继续冷漠又强硬地骂这些媒体的娘。
也是不容易。李洛叹了口气，在城中心定了李简月喜欢的一家粤菜馆，让李斯特今晚无论如何赶回来和简月吃顿饭。
“Siri，今天的行程还剩什么？”上车后李洛点了一根烟，Siri清澈的女声中，蹦出来三台机械人修理的预约。宋闲死前打伤的机械师，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凡赛尔城只剩下李洛一个还能活动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多买一包烟。
结果在吃饭之前李洛买了今天的第三包烟。
李斯特的胃是铁做的。他吃不了什么东西，只是陪着李洛和李简月，乖巧地拿着杯子，一直喝观音茶。李简月刚刚下班，揉着额头，深蓝色的制服揉成一团搭在椅子背上。李简月不停地夹着牛肉肠粉和黑椒牛仔骨，和李洛相似的秀气的脸庞，微卷的棕色长发干净利落地束在脑后，她语气平和地骂，“VCC的记者都他妈脑子里有水。这些卑鄙又不诚实的人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只知道大喊大叫，屁事都办不成。真是他妈的一群吵闹的废物。”
李洛给她加了点茶，“姐，消消气。你还要加一份牛肉圆子吗？”
李简月：“好，还要一份奶茶。”
她转头又问李思，“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们组现在在处理上次凡赛尔宫的案子，工作量挺大，但很充实。这案子比较棘手，可能会…涉及一些大人物，所以大概很快会被转手。”李思夹了一块南瓜尝尝，不咸不甜的。他曾经以为依照克拉克的脾气，一定会查到底，但下午会议的时候从克拉克口中听出了放手的意思，李斯特一边是惊讶，一边是松了一口气 — 晚上吃饭可以不必迟到早退了。
“你过去这两年的工作、社交都处理的非常好。”她说到这儿笑了笑，“你当年刚出学校，我和你哥都很担心你会不会不适应，后来看到你能力很强，很多事不用我们说你也明白。小思，简月姐只想你按照自己的意志走下去，你明白吗？”
李思点了个头。
“是啊，你姐当年还怕你被三教九流的机械人带坏，非要去查你们组其他机械人的背景，我好说歹说才劝住。”李洛乐在其中地揭李简月的底，“他们安全部那帮子探员八卦的风格，都是被简月带的。”
李思看起来很严肃认真：“去年年终评审，曾有组员说，我查案子总是见缝就钻，像个无孔不入的苍蝇，看来是有家族渊源。”
李简月抚臂长叹，“你懂个屁！一群白眼狼！”
李思噗嗤一声笑了。李洛哈哈大笑，在桌子下悄悄捏了一下李思的手。
这是李洛从小的习惯：捣乱之后，总要挤兑一下李思。本来是司空见惯的事，最近李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这种动作变得意外敏感；明明只是开玩笑的一碰，李思却觉得整个手臂都僵硬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这不是近两周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这些天他仔细观察了自己，发现对别人不会有这种反应。只有李洛。
对别人不会有这种...让他感到胸腔炽热，小心翼翼的反应。
“嗯？”李洛疑惑地看着他。
李思故作心虚地喝了半杯茶，“好像要下雨了。”
这家粤菜馆坐落于凡赛尔最繁华的地区，闹中取静，对面即是伊娜湖波光粼粼的湖水与飞架湖面的伊娜白石桥，像花冠上的落雪一般点缀着湖区。餐厅如同一座镂空雕刻的花灯，朱红的雕花窗，沁黄的灯光，在穿梭与摩天大厦直接的呼啸的风声中，静静注视着人群。
李简月擦了擦嘴，在第一声雷落下的时候，用口型对着两人说：
“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