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机械记录史》Jewpitter

27、番外1

　　李洛糟心地缝着这台达米尔IV型的头皮。
　　大三开始李洛的专业就要进行实习训练了。他五年前就接手李思的机体调整，达米尔机型是旧货，没什么挑战性，他为了照顾同队的蠢人而压着性子拖慢节奏。万千傻`逼随他们去，何况很多人根本不像李洛家里条件那么好，上大学选专业之后才开始接触机械人。李洛是在李卿疏的研究所和他在各处的生产基地里泡大的，有些事大声说并没什么意思。凡塞尔中央大学是人工智能与机械智能方面的领军级别的研究地，各个学院都在自己的发展方向独霸一片江山，再加上又有李卿疏的老友坐镇各个学院，李洛本来想让李思也考，结果这孩子表示他已经自修了大学课程，专业艺术史与人类历史，高中毕业之前就能大学毕业。
　　李洛简直想让李思帮他写艺术鉴赏的论文。这课他都快挂了。

　　他无奈地看着这台七零八落的东西。
　　这是一台被监护人用钢筋砸断了头骨的机械人。十年战争后生产的机型，在与监护人发生摩擦后用一把刮胡刀捅破了监护人的肚子，整个腹腔内的器官都被损坏了。监护人果断通过芯片格式化了这台达米尔，然后他的儿子因为惊恐而打烂了剩下的机体，被学院收购了之后给大学生物链低端的本科生做修复实验。
　　但很多学生依然非常兴奋，“我靠！第一次看到机械人机体打开来！”等声音络绎不绝。
　　李洛把左内臂手腕上植入的机械人监护芯片藏在蓝色的橡胶手套下面，再带上手表确保不会被别人看到。
　　“开工开工！”陈泽明在一旁喊道。“洛总缝合完了没？好，挺好挺好。来帮忙过来看一下这边写的等级压制代码！啥？......好好好我去我去。”
　　陈泽明虽然毛躁但是性格很好，一个人可以扛起一节专业课所有编程作业的标答 ---- 除了机械人方向的编程，这方面他被李洛带着飞。这一届大一新生里也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带飞大佬，还是个美少女，大一下就修了大三的课，虽然很有些吃力，但依然跟得上。无数学长要把她抢疯了。
　　陈泽明刚刚和女友复合，每天都在蜜里度过，一心一意一辈子哄她开心；李洛是个取向不太直的冷淡系帅哥，办事又利落又狠。三个学霸迅速成为好友。
　　然后处理完了达米尔机型，看着重启的机械人无知觉地在空旷的房间里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他们提前2小时做完了，出去喝酒喝到一半，陈泽明听见李洛拨通终端通讯：“小思，我今天晚上会回家。几点？......大概九十点。好。”

　　“你弟弟啊？”陈泽明碰了一下啤酒杯。
　　李洛不怎么喝酒，抿了一口：“嗯。”
　　韩依依跟旁边桌的帅哥边喝伏特加边猜拳，过了一会儿，对面就已经喝趴下了。

　　李思正在后花园练习点球的时候，李洛叼着烟回家了，从后门走进院子里，坐在台阶上看他。
　　“洛哥，回来了？”
　　李洛扔给他一个东西，李思一伸手就接住了。李思低头一看，是一颗签名足球，他非常喜欢的球星的亲笔签名。他睁大了眼睛。
　　“天啊！谢谢你...这是哪里来的？”
　　“他在凡塞尔中央大学做演讲，我帮你要的。”
　　李洛忙的时候，两三周才会一次家。他给李思安装了远程提交算法备份的软件，这东西李思每天都要提交，不过监护人只用两周给安全部提交一次 ----除非是机械警队，他们的监护人是每24小时提交一份。
　　他希望高中毕业了之后能进，最好不要依靠李简月的力量进去。
　　他坐在李洛身边：“谢谢！真的谢谢你！我...我没准备什么礼物...你...你想要什么！”
　　李洛笑了。李思总是对他很客气：“哟，这么开心？不如你明年工作，挣钱了再说。”
　　李思把球抱在怀里：“我去找个玻璃盒装起来。”
　　他跑回了屋子。
　　李洛跟随他回屋子里，电视里正在放晚间新闻。他让家政机器人给自己拿了一条薄毛毯，躺在沙发上小憩。去年把自己弄进急救室之后，李洛就和对方断了干净。他自觉收敛，李简月也平安无事归来，恢复到以前抽烟的习惯就已经足够。大学只剩两年，给自己时间修养。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而他以后的工作强度必定非常大。只有现在能给缓解一下。

　　李思回到房间，关上门，心情复杂地抱住球靠着门框坐下来。
　　三天前它的两个机械人朋友跑到柯林楠区去了。
　　带它们去玩的成年男性不知道它俩是机械人，那地方神子教徒遍地都是，它们失踪超过72小时，机械人之间已经传遍了这样的消息：绑架，谋杀，人类犯罪被包庇。
　　凡塞尔城现在机械人数量并不多，但等级大多很高，未压制的机体大多在6.5以上，如果要暴乱，会从监护人开始杀起。

　　它走出房间的时候，新闻里就在播放这条消息。
　　然后是达米尔IV型惨案。老生常谈，很快就跳到下一条新闻。
　　它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李洛。如果对方没睡着，他肯定听到了。
　　碳基生物的存在是很脆弱的。他们的构造很精细，但也很易碎，尤其是人类。他们几乎是靠着大脑走到今天这一步，大脑甚至只是软软绵绵的一团。
　　将来会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呢？
　　李斯特当然想要自由。但是世界上没有彻底的自由，也没有无代价的自由。如果李斯特真的有一天动手杀李洛，在对方有监护人芯片的情况下，自己有几成胜算？
　　它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沙发上的人。它不敢去算，会在记录里留下痕迹。
　　然后他发现李洛蜷缩在毛毯下，闭着眼睛，浑身僵硬，一只手悄悄压着监护人芯片的紧急格式化按钮，在李思的目光里是一种非常防备的状态。
　　李洛听到了新闻，感受到了李思的目光。他在怕它。

　　李斯特突然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这是他的洛哥，自己脑子真是长锈了。
　　李思非常留恋李洛的温度，虽然它还不知道为什么。李洛几周不回家的时候，它会悄悄跑到李洛的床上睡觉。李洛的感觉会铺天盖地地包裹着它，被子里沐浴露和残留的一点男士香水味，落在枕头上的头发丝。李斯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温暖。它有48.7%是人类，它人类那部分所有的纷乱都在李洛的存在感里尘埃落地。
　　它的代码和运算甚至会在这种感觉下暂停一会儿。

　　“洛哥，醒一醒。回房间睡，外面冷。”
　　李洛睁开眼和它对视。
　　“你要不要热一杯免脂奶？加一点糖热量不会太高。睡得会安稳。”李思问他。李洛其实很在意体型和外表。
　　“不用了。我今晚喝了点酒...“李洛站起来，抱着毛毯走上楼，回房关门，“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李斯特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你丧心病狂，自作自受！

　　李洛不是很懂李思的逻辑。他对李思很用心，如果李思觉得他们站在两个阵营没有和解的可能，他会找适当的时机放手。但是偶尔，只是偶尔，李洛怀疑李思真的想弄死他，虽然李思开口说的话和做的事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是在等待时机吗？

　　李洛第二天带李思出去玩。
　　本来以为是在伊娜湖边，结果李洛往外城开了两个小时，一直开过东希尔特，到了戴克海边。
　　海边音乐会，李洛说下周二是李思的生日 ----出厂日期，但是他周一就要返校，所以提前带他出来玩。
　　“这个...洛哥，这片地方....”
　　搭建的舞台上摇滚乐团正在声嘶力竭，灯光如昼，高出路灯明亮，密密麻麻的小吃摊和饮品摊渐次弥漫到远方。
　　李洛：“你不喜欢啊？”
　　李思：“那倒不是。挺好的。想吃什么？”人文气息很重。

　　这片地方说是游览胜地之一，近年却随着人口移动而聚集各个阶层的人。偷窃抢劫谋杀也会发生，因为在海边，尸体和踪迹往往难寻。

　　买了一堆小吃。两个人四只手，提满了环保袋走到外面甲板上吃。
　　主要是李洛吃，李思只喝椰青水和其他流体。他把椰子壳上白色的椰肉刮下来放在椰壳里递给李洛：“尝尝这个。”
　　“十八岁了？”李洛一遍嚼一边问。
　　“嗯。”
　　“想试试高一点的等级吗？”李洛冲他狡黠地一笑，眨了一下右眼，“你的大脑和机体被压制在4.5，感受不到很多大脑分泌的激素，而且你机体速度和精准度也会被影响。放开的感受很不一样。我今天可以开放权限给你试。6.5如何？”
　　李思喝了一口凤梨冰沙。他的眉头皱起：开发权限是安全部严格监控的，虽然李洛的父亲把最高的控制权写给监护人，但是不会有麻烦么？
　　“我最高只会同意7.0。”见李斯特沉默，李洛平静地吃了最后一块椰肉。
　　“你...算了，不用了。我这样很好，以后再说。”
　　“那你的生日礼物就只是昨天的球。”
　　李思哭笑不得：“...好。”

　　“小思。”
　　“干嘛？”
　　“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机会合适，我会放你走。”李洛突然面无表情地说到。

　　放他走...说的好像李思把他当作典狱长一样。
　　“洛，我们之间没有除了这块芯片外的感情吗？”李思问。

　　李洛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的7.0以后再说。”

　　“我再去帮你买一杯椰青水。你喝一点试试看，喝不完就给我。”李思起身离开甲板。

　　它在路上悄悄回头看，李洛捂着耳朵内的终端植入 --李斯特如果仔细听，是可以听到一点的：“没有危险。他拒绝了提议。”

　　大概是安全部的人吧。
　　李洛带他到这里，原来是想知道李思会不会真的杀掉他。
　　李洛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昨天可能真的吓到他了。

　　李斯特突然懂了“失落感”有多么让人难受。
　　但李洛也肯定很失落。昨天他还给它带了礼物，却被它吓成这样。

　　海风开始变得凛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