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石溪篇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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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四十
“行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温沅有”摘自《逐波随笔》
只见夜色似洪水猛兽袭来，将面具众人覆灭吞没，杳杳心下一惊，回首转身皆是黑压压的面孔人头，陌生之至可怖至极，不由颦蹙眉头，为何人人皆在，却唯独不见她神仙哥哥？幸好迎面走来一叮当白鹿面具，小姑娘登时重负一松，酥软拳头捶上那人胸膛，凶巴巴道，“神仙哥哥，你丢下我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嘛！这万一你寻不到我该怎么办！”她眼睛红了一圈，“又没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可那人一摘下白鹿面具，小姑娘便似磕碎的玻璃球，满心希望淌了一地，空荡荡地只剩绝望。
后来，她撞见一个面具便揭一个，一下子揭了八、九个，竟无人是她的神仙哥哥······
顿时，巨大的寂寞和失落感涌上心头，她缩成小小一团，黑眸湿润，哭音浓浓道，“神仙哥哥······呜呜，神仙哥哥你在哪里啊？杳杳找不到你啊······”泪痕湿滑，她便摘下白鹿面具，抹去眸间的晶莹泪水。
人山人海，万缕尘烟，却有公子为她停下脚步，他深深地凝望着她背影，漆黑瞳仁中便映出潮湿阴暗的老道，黑流涌动的人潮，与灯火阑珊的寂寞，那是极其得晦暗无情和荒芜丛生。却有一道青影杀出了他的人间，恰是红粉嫣然，碧绿鲜活，一缕幽幽青纱飘荡在灼灼霞光中，着实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噗通——”仿佛是似曾相识，命中注定，公子看着茫茫人海中的小姑娘，
只一眼便是天光乍现，暮雪白头。
他便不顾随从阿澧神情惊愕，一手剥下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等待着小姑娘亲手揭开那一个刹那。
一、二、三、四······小姑娘愈来愈近，公子心底既盼着她快一点，又盼着她慢一点······此刻，他仿佛化身为一位苦行僧，历经千种辛苦，万般磨难，终于求得一枚无价宝珠，便似贪婪地捧在掌中，痴痴地看，呆呆地瞧，放任贪嗔痴恨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一、二、三、四，当她终于摘下面时，公子便看见小姑娘黑眸中晶莹泪水霎时一止，又忽的源源不断地流出，露出个雨过天晴的笑容，便仿佛是满街阴湿皆在一瞬之间如影散去，亮起了一盏盏透亮的玻璃暖灯，他愣愣地看着她被灯光描绘的绒绒侧脸，心是被幼猫挠搔般的难耐之痒，小姑娘笑道，“神仙哥哥，你终于来了！杳杳都等你好久了······”
公子心头便倏地滑过一句，“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他仿佛听见心壁之间，似有碎冰当啷作响，融化成一汪清澈泉水······
一直默默旁观的徒逍逍却在此时出声，他直指着雪衣公子，嗓音颤抖道，“庸医你快看看！是不是······爷爷我看花了眼？”他揉揉眼睛，仍看见那雪衣公子与白烨祖师长得一模一样！如同是双胞胎一般！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二人生得如此相像······
“影子，”白美人浅眸流转，光华万千，一声沉沉道，“那位公子不过是祖师的一个虚影，是他在石溪千万年所作的一场大梦。”一挥玉缣扇，那位雪衣公子便似尘沙散去，又瞬间凝聚成人，“待这位公子渡了百年，他残留在人间的一切痕迹皆会被无情抹去，他的姓名、他的功绩。他的亲人······一切成空。”绯衣少年不由听得一怔，久久都未吐出一个字。
此时，白衣公子已回过神，哂笑着自己今日着了魔怔，竟会为美娇娥阻了前路，便不着痕迹地推开那双小手，一双黑眸笑成了两弯月牙，嗓音温柔道，“妹妹许是认错人了，本公子并非你口中的神仙哥哥。”嘴上如此，他掩映的玉指却暗暗摩挲，似是在流连回味那几缕残香。
只听小姑娘噗嗤一笑，“这世间能生得这般独一无二之人，不是我神仙哥哥，还能有谁？”霎时间，那双清澈眼睛涌动真情，便仿佛是她那颗诚挚的心在闪闪发光，公子却唇角便泛上一丝凉薄笑意，我哪是什么独一无二之人，不过是怪异至极，恐怖之至罢了！登时，小姑娘便为他冰冷神情所刺痛，温软小手猛地捧住他脸，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杳杳从不说谎话，也不屑于说假话！我······我是真心觉得神仙哥哥你独一无二的！”她清澈眼瞳映出他一抹剪影，却不似往常可憎，只听一声“神仙哥哥”，小姑娘黑眸泛光，恍若天上星辰， “天下人千千万万，杳杳能在人群中一眼便能寻到你，不丢掉你，便是因为神仙哥哥你独一无二！”她小手抚上公子眉眼，嗓音温柔道，“第一次见到像神仙哥哥这般干净的人，眼睛干净得不得了。”她唇边笑意浅浅，暖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青青······
公子不由心弦颤动，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不觉得他缺少什么，也不会觉得他是不完整的，就好像······好像她能透过这身腐烂皮囊，看见那个真实毫无保留的自己。他拳头无声握紧，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堕入这个权力漩涡？遂一咬薄唇，狠下心来，转身欲走，却不想小姑娘忽然扑了上来，酥软胳膊抱住他脖颈，嗓音颤抖道，“别、别······别走！神仙哥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她清澈黑眸浸满恐惧，映出潮湿阴暗的老道，疯狂涌动的人潮，嗓音颤抖道，
“神仙哥哥，这千千万万人中，我只识得你！我只记得你！”
却见白衣小厮一声怒斥，“大胆！世、公子面前岂容你放肆无礼！”小姑娘眼眸上下打量小厮，便嚣张无比地搂着公子脖颈，吐着小舌头道，“我就不！你能奈我何？略略略略略——”
那位名唤阿澧的小厮登时气极。
公子却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捧腹大笑，笑出泪水道，“阿澧你这次可算碰见对手了呢！”他抱着小姑娘，神情愈发温柔，笑意愈发温暖，竟散发出太阳般温暖明亮的光芒，照耀了世间万物。众侍从见了，不由一呆，出生入死，追随多年，还从未见世子如此开怀大笑过······
便看雪衣公子将青衣妹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温声吩咐侍从道，“你带着她去寻她哥哥。务必寻到再回来。”阿澧仍欲出言，却被公子抬手制止，便只好恶狠狠瞪着小姑娘，他不明白公子为何偏偏要派武艺最高强的阿芷去！为何不随便派阿兰、阿芝去呢？不过是保护个小姑娘罢了！他双目中激光迸射，便似要将小姑娘生生戳出两个洞来。
杳杳见了，吐着舌头作鬼脸，阿澧便倒吸冷气，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去牵阿芷的手，小声嘟囔便传入公子耳中，“坏哥哥！也不带我一起去！”
他悠悠叹了口气，万无奈地撕开纸包，塞了几颗糖到小姑娘嘴中，“甜不甜？”
杳杳仰起头，咧嘴一笑道，“甜！”
公子暗自哂笑，望着手中的糖，哪有你甜啊······
一抬眸便见小姑娘步步远去，凭凭回眸，只见那细白手腕被攥在古铜色手掌中，便似小鸟桎梏在囚笼之中，分外刺眼！登时扎得公子眉头一皱，偏过头去，又听阿澧惊声道，“公子！天色已晚！”他便戴上面具，冷声吩咐道，“带她走。”可转过身去的每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背后一双湿润润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是一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眼睛，春晖般的眸光会抚慰他的心灵······
思至此处，公子便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无法回头······
只见长流玉花渐渐映成烟紫霞光色，她小脸苍白如玉，眼中水光涟涟，仿佛是心上缺的一块找到了，公子抚上胸口，他完整了······
“公子！”
“公子！”
“公子！”
他如同着魔般越过重重侍卫，一声阻挠亦不曾入耳，只是牵起她小手低声道，“我带着你一同去。”公子露出了此生最温柔的笑容，“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切勿多言多动。”
小姑娘听了，便开心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脖颈道，“我就知道神仙哥哥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哈哈哈哈，”她火热嘴唇吻了他冰冷面具一下，便令公子面庞灼热似火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好玩吗？”
此时，公子忽然嫉妒起这位“神仙哥哥”来，因为他有这样一位妹妹······
注：
“薄暮烟冥冥”缘自纳兰性德的《拟古》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石溪篇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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