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闼乌纪事》一尾白兔

10、女娲

　　飞船起飞后，大海与星空合二为一。我已经分辨不出它们谁是谁了。
　　我看着闼乌那渺小的一隅，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当时我不也是那般，仰望着天空，徒然羡慕着四处高飞的闼乌人么？此刻飞上极高之地，俯瞰众生，偏是有些大气长舒之感。瞬间便有些释怀了。
　　丘焉说，其实从落难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
　　那场火灾，说是有意为之，也可以说是无意为之。他说涂抹在树上的那种物质，能预示未来的天气。他的眼睛是能看见物质颜色的，颜色越深，则表示天气波动越强烈。他本意是想探测天气，但他在闼乌观测了好些天，都没有发现有让他满意的颜色变化。
　　后来，葵引起了火灾，他一时疏忽也没顾及到，不过他却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火灾时，他往远处一瞟，却那些火苗上飘着微微的紫色光芒，那是象征天气波动很大的颜色。这意味着，未来的某些日子，地球上会有一次大暴雪或者大暴雨之类的天气。而他，等的便是这一日。
　　于是那时，他故意在我身边大声说着，那火是他放的。明知道片孤山四处都布满监听器，他的目就是要引起闼乌人注意。他需要一个契机，能够让他亲自去闼乌山看看。愤怒的闼乌人不分青红皂白，毒打了他一顿，他忍了。于是又绑了他带去闼乌，正中他下怀。
　　他回闼乌，为的就是看那些烧干后的树根灰烬。那物质能渗透到地下，树根处的颜色越深，代表着日子越近。他仔细看了那些残留的树根，发现那些颜色是深紫深紫的。这意味着，能量足够唤醒他体内根植的芯片。只要芯片修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他当时心底狂喜，却不露声色。
　　闼乌人还在逼他回答，一顿折腾也没能让他说出实话，于是他们才将我也带了过去。我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不屑对他们说引起火灾的原因，因为无论他怎么解释，以闼乌人的认知来看是无法理解的。当时他看我为难，便将事实说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从很多个方面，我都想知道一个答案。他其实没必要帮我，而且当时他不出面，我或许就狠下心与他们断绝关系了。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虽然理智还是告诉我，太冲动未必是件好事。
　　丘焉说：“想帮就帮了，没什么理由。”他这样回答我的。
　　“那天，天上忽然下起大石头来是为什么？”我只好换了个问题问他。
　　他今天心情异常地好，耐心跟我解释了。他说能量是守恒的，他夺走的是闪电的能量，天上能量不足，便要从地下来吸取。于是冰雹从天而降，等它们在地上吸足了能量，就融化了，能量也就传到天上去了。
　　我听着有些荒唐，不过想着也许他说的那些能量，并非我所想的能量。
　　他一路又跟我说了飞船的事，比如这手上的芯片，是如何将能量转换成飞船动力的。我听得稀里糊涂，只好讷讷点头，回以微笑。我倒是好奇地盯着他手臂上的芯片看，才发现那芯片是嵌入血肉中的，会发各种颜色的光。那些光传到屏幕上，瞬间便显现出许多数字来，都是我看不懂的。
　　他好像也瞧见了我的好奇，便指着那芯片道：“女娲星的人，一出生便都会植入芯片。这芯片极其重要，有了这芯片就能操控能量。也许是因为能量太强的缘故，人们眼珠由各种颜色变成了红色。所以，如果你在路上看见一个人瞳孔不是红色的，那就只能说明他被剥夺了能量芯片。”
　　我又追问了一句：“什么人才会被夺走芯片？”
　　“一般都是罪犯。犯了罪的人被关起来，取了芯片隔离起来。”丘焉给我解释完又补充道，“但有一部分人除外，他们被称为女娲的毒瘤，是个反社会的组织。他们自己研发了一种芯片，利用能量扰乱社会秩序，妄图推翻当今政权，一统女娲国。”
　　丘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静，我却满是震惊。果真是哪儿的世界都是一样的，闼乌还算纯净。
　　丘焉继续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一顿操作，之后整个屏幕便忽地空了，显像出浩瀚的星空来。飞船在以我无法形容的速度前进着，我只觉得周围的星空在不停地变幻着。我所见的星辰，不再遥远，近在咫尺，与我们擦肩而过。只不过，在我看来，它们都只是一团彩色的烟雾，或者是独立的一个星球。一闪而过，匆匆消逝。
　　无穷无尽的宇宙中，黑暗在这里显得十分庞大，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渺小而深叹。看这茫茫宇宙，星球无数，而我却只是这其中一个小星球中的一个人类。何其渺小，何其渺小……
　　还未等我感叹完，丘焉忽然说：“抓紧了，要加速了。”
　　于是飞船猛地发出一声轰隆巨响，一瞬间眼前白光闪过，什么都看不见了。白茫茫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只感觉身边空洞洞的。飞船就这样飞行了将近十来分钟，最后终于恢复到之前的速度。我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竟是截然不同的。我们来到了一个璀璨繁星环绕的地方。
　　丘焉告诉我，这是另一个星系，他们把这星系命名为女娲。我们刚才正穿越黑洞，来到了此处。女娲星系的中间有个星球，那儿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女娲星。
　　这一刻，我竟然有些胆怯。丘焉却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他的迫不及待，双手握着方向控制器，两眼盯着前方期待无比。
　　随着离中心的距离逐渐缩短，飞船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我看见周围多了许多飞船，如我们这艘的模样，它们井然有序地飞行着，沿着固定轨迹穿梭，十分壮阔。我也逐渐看清了那个女娲星的模样。它发着白色的光芒，在中心很是夺目。周围有无数星球绕着它旋转，各种颜色，很美。
　　这时候，许多束蓝色光芒开始照耀在我们飞船上。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飞船渐渐向我们靠近，最后环绕在我们周围。原来它们都打着灯光，照在我们船身上。接着飞船内传来了别的飞船发来的讯息，有的是文字，有的语音。无一例外，都是说要我们停止飞行，进行检查。
　　丘焉却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冷嗤一声，将飞船停了下来。他对着屏幕，将自己的手臂凑前去了，一脸不情愿。紧接着便有人传来讯息，署名都是飞船的代码，内容却不同了，都在问丘焉的身份。丘焉没有理会，将屏幕上的内容都清空了。
　　不过一会儿，又有几艘飞船从远处飞来。它们停在飞船的门附近，有信息发来：“A1075号请求连通舱室。”丘焉点了同意，紧接着对面的飞船便和我们的飞船对接了，门打了开来，对面走来一群人。
　　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黑白相间，头发皆是平整无比，梳理得十分柔顺。那些人有老有少，走在前头的是个年轻男子，长得非常英俊，面庞削瘦，只不过眉眼间有些凌厉的清冷。表情严肃，他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堆人。
　　这些人皆是极其出挑的，个个模样都很好看，清一色的赤红眸子，连服饰也十分相似。我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梦见丘焉被人带走了。其实情况差不多和现在相似。
　　“少爷，理事长派我们来接你。”那人弯下身子，对丘焉鞠了个躬。接着立直了身子，皱着眉头看了眼丘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
　　丘焉此时完全变了副模样，他又变得高傲而自信，有些目中无人。他冷冷瞥了眼众人，什么话都没说，朝前走了几步。随即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我，对我招了招手。
　　我立马回过神来，也朝前走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那些人见了我，有些惊讶，盯着我看了很久，好像在打量我的身份。我不敢看他们，生怕他们发现我是从异星来的人。
　　我们上了他们的飞船，这个飞船宽敞多了，上面还备了茶和点心。我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时，别人都看了过来，那种满是嫌弃的眼神。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似有些太鲁莽了，是极其不礼貌的，于是尴尬地缩了回手去。
　　丘焉却是不在意，对我道：“随意些。”他将几块糕点塞到我手中，我抓起来一看，五颜六色的，十分香甜。便咬了一口，没想到竟如此好吃，柔软细滑，入口即化。满满的碎屑粘在我嘴上，然而我却忘乎所以，吃得不亦乐乎。
　　这时候，飞船已经落地到了女娲星的飞船存放基地了。我才知，这里所谓的基地，便是空中的玻璃房。天上有无数透明的悬空玻璃，许多人在上面行走。除此之外，我还得知，他们这儿的交通工具，最为常见的便是宇宙飞船，其次便是潜水艇。所以如此多的飞船在空中飞行，早已见怪不怪了。
　　飞船存放基地是个极其宽敞的玻璃房，顶棚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晶莹透亮，还能反射晶莹的七彩光芒。丘焉告诉我，那顶棚是用来收集能量的，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能量。有了能量，就能供应飞船飞行。我了然点了点头。
　　我们下了飞船，一行人带着我们到了空中楼阁处。丘焉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那个年轻男子也走了进去，其余人皆原地目送我们远去。我们进了个小楼阁，四周是透明的，可以俯瞰全景。楼阁在缓缓往下降，我有些害怕，丘焉紧紧握着我的手，好似在示意我不用那么紧张。我自然是放松不了的，忐忑不安。全然陌生的环境，我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四处的风景，看着那些高楼大厦由小变大，最后矗立在我面前。
　　我们缓步出了楼阁。那个年轻男子走在了前面，打开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让我们坐上去。丘焉拉着我坐了上去。我觉得很是稀奇。其实这里的许多东西，我在闼乌先史书上都看过，不过都只是画了个大致模样而已。此刻看着周围的景象，竟也能一一对应起来。
　　行至一座桥下，车被拦住了。那桥头有道很宽阔的拱门，上面写着“女娲桥”三字，周围把守着很多警卫。他们身着蓝色制服，头上戴着白色帽子，身形挺直，朝我们走来。我见丘焉将手臂递给他们，他们便用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仪器，在上面粗粗扫了扫，便立即放行了。我想，这大概是所谓的身份验证之类。果然，那些人又朝我走来，我紧张地朝后退了一步。丘焉挡在了我面前，道：“这是我带回来的人，不必要检查了吧。”说完这句，他朝那些人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看向他们，莫名有些威严。
　　那些警卫对看了几眼，好像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都退下了。我们的车继续前行。
　　我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他们也没追上来的，才放心了。便问道：“他们刚才是要检查身份吗？”
　　丘焉点了点头，将手臂往我面前一伸，指着某一处道：“这芯片里有每个人的信息，凡是出入女娲星的人都得例行检查。刚刚的女娲桥是进入女娲国的中心的最后一处通道，检查完了便没事了。”
　　丘焉又对我道：“这芯片用处大着呢，以后你就会见到了。”说着，他摸了摸手臂上的某一处，瞬间，那一处地方发出了白色的光。
　　我又想起那夜，他在片孤山手臂发光的场景。我问道：“那日在片孤山，你是将闪电的力量收集起来了吗？”
　　丘焉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又道：“不过你不必担心。除了某些特别的地方需要验证身份，其它都可随意进出的。”
　　此话一说，我瞬间安心不少。如果每去一个地方都要验证身份，对于没有植入芯片的我来说，岂不是寸步难行？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话间，我们便来到了一处极其富丽堂皇的住宅处。里面是绿油油的草地，花园里有许多的花，最为重要的是，周围都被泉水包围了，泉眼还在突突冒着水花。中央是个很高的楼，有许多层。
　　我们跟着那年轻男子，从大门进去了。没想到这大门却是通往地下的，有许多楼梯。而这楼梯走了百余格，便到了地下的平地处。这里十分开阔，到处都开着灯。许多人来来往往，十分忙碌。一看，却是密密麻麻的房间，皆用透明玻璃隔着。丘焉告诉我，这是他们办公的地方。我惊讶地不知说什么话好，看得我眼花缭乱。
　　再走了一段路，我们踏入一个玻璃长廊。长廊很弯曲，看不见尽头。走着走着，我忽地看见一大群鱼儿在穿梭，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这周围已经变成一片深海了。里面还有许多生物，海龟，章鱼，水母，海马，海狮……我一一指认着，绞尽脑汁回忆看过的书，然而还是有许多不认识的生物。从未觉得自己知识如此贫瘠的我，在此刻懊恼不已。
　　丘焉在耳边轻声告诉我，这是家庭深海展览馆，用以观赏的。我惊讶地看着这四周，顿时觉得十分奇妙。他还指着这玻璃长廊上的蓝色小圆点，告诉我说那是声音传输器，能让人清楚听见水中的动静。我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水花声确实清晰入耳。丘焉话还没说完，又指了指红色小圆点，说那是感官传输器，能联通人的感官，使人置身其境。那黄色的小圆点是气象模拟气，用来传感海中波动情况的。我不得不再一次惊叹这儿科技的先进。
　　“少爷，理事长和夫人在大厅内等你。”那个年轻男子见我们半天不肯走，在旁边提醒道。
　　丘焉回过神来，恢复一脸严肃，点了点头，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这一路很长。等出了玻璃长廊，我本以为要上楼了，却发现来到了后花园。这儿出来后，终于是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我深深吸了口气。
　　后花园之后又是一个大园子，有三四栋平顶大楼，约摸有三十四层。中间的那一栋顶上插着面七彩旗，有一条道直通往大门。我们随着年轻男子朝它走去。
　　地上的瓷砖很好看，五彩斑斓，旁边的花草盆栽也很葱郁，还有蝴蝶在飞。有园丁在修剪花木，还有人推着除草机在除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惬意。
　　马上要见到的人……
　　我侧身瞧了眼丘焉，却见他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