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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小雪,你要出去啊?”贺老伯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嗯,我去拾柴。”白发白衣的少女立在门前。
      “那你要当心。可千万别走到树林的西边去。最近朝廷和拓跋部落打仗,在那里驻扎了军队。”贺伯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担心的道。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名唤小雪的少女道了一句,便走出了客栈。

      冬日里的阳光还是很暖的,地上的新雪折射出金色的光。小雪深吸了一口雪后冰冷清新的空气,觉得一身轻松,走向了村口的树林。
      林中的积雪还未被人踩过,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小雪掬起一把,在手心里揉搓了一下,拍在脸上,一阵凉意在脸上划过,她笑了,而后,开始寻觅着可用作柴禾的树枝。
      “咦?瞧瞧,那是谁?”
      “呸,月红,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倒霉,碰上来了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闻言,小雪猛然转过身,清秀的脸上一阵煞白,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两个村中的少女。
      “月红姐姐……”
      “住嘴!!别叫我们,你这扫把星!”
      “我不是……”她口中喃喃的道,脚步开始后退。
      那少女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掷向了她。
      “你就是!你这克死爹娘的扫把星!快滚,别让我们看见你!!扫把星!扫把星!”
      没等树枝打在她身上,她便跑了开去,背后的声音仍不绝传来。
      她奔跑着,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为了逃开那句“扫把星”。
      冷不防的,她撞上了一人,那人只向后退了一步便站稳了身形,而她却倒在了地上。
      想说对不起,可出口却成了呜咽。
      他,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的少女,心中一阵诧异,而后立刻想到要扶她起来。
      “你——没事吧?”扶起那柔弱无助的身躯,目光掠过那一头白发,停住在了那清泪肆虐的脸上。
      小雪摇了摇头,别过了脸,背后那嘈杂的脚步声让她的身体一僵。
      “我警告你,扫把星……”
      本来声色俱厉的两人在那人冰冷的注视之下,都没了气势。
      “月红,他大概……”
      “嗯,我知道。”月红咽了咽口水,在那人的目光下,她二人心中都莫名其妙的升起了股惧意。
      “哼!走!”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谢谢你。”小雪轻轻道了一句,想要离去。
      “她们为什么那样叫你?”
      “……”
      “是因为你的头发?”
      “……”小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些锥心的问题,直到她抬起头。
      他,竟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一双一蓝一黄的妖异的瞳眸。
      原来,如此。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加上我的头发,村里人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爹娘……”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她对他讲了自己那难听的称号的由来。
      “你不必听信那些村民的话,你父母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雪对眼前的情形有些迷惑,但还是很感激地道:“谢谢你。”毕竟从没有谁对她这样讲过。
      “你叫什么?”
      “我姓于,叫小雪。你呢?”
      “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拓。”
      “噢”她不知道宇文这个姓氏在现今天下已多么罕见,亦不知眼前这个宇文拓是何许人也。
      “yu是哪个yu字?”
      “我不识字。”她又低下了头。
      “我教你。你——还来吗?”一时冲动,他脱口而出。
      冬日的阳光里,他那一头的棕发几乎变成了金色,望着那英气勃发的脸,小雪竟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我——还要来拾柴。”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宇文拓从身旁的树枝上拈下一些雪,看着积雪在自己之间融化,心中已有些迷惑。
      “同病相怜吗?”

      自此之后,小雪天天来这片树林,且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贺老伯虽觉奇怪,可也问不出什么。而宇文拓每天也都会准时出现在这片树林里。几天相处下来,小雪已对他讲述了自己全部的经历,甚至包括一些小女孩的游戏。而他除教她认字之外,有时亦会讲一些外界的奇闻趣事,更多的时候则是陪她拾柴,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而小雪也从不问起。因为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话,在村中她几乎没有朋友,更不用说倾诉对象了。
      每天,她都在盼着这个时候。这些天,她已从村民口中猜出了他是隋军中的什么人,可是她不管这些。
      每天,他也在盼着这个时候。至少,和她在一起,他能寻回那久违的宁静。他,喜欢这种感觉。
      直到这日。
      隋军帐中。
      “太师,拓跋部落已全族溃逃,神农鼎也已找到,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朝复旨了。”韩腾在一旁恭敬的报告前线战况。
      “是么?”宇文拓有些漠然的道。
      要走了么?
      从来,他都不愿在杀伐过的地方多待片刻,可是这一次,这一次……
      心中的失落感从何而来?是那抹白色的身影么?

      “宇文大哥。”小雪一如往常来到这片树林。“今天教我什么?”
      “小雪。”看到她,宇文拓的唇角勾起了一道轻微的弧线,“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她依言伸出了左手。
      他在她手上套了一样物事,定睛看去,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
      “这……”
      “金银首饰与你的气质不协调,唯有玉和你相配。这是我在临近的镇上买的,喜欢吗?”
      “谢、谢谢你。”小雪低下头,心中暗暗窃喜,却全然没注意到宇文拓的眼神。
      “小雪,我有事要告诉你。”
      “呃?”
      “仗打完了,我要走了。”
      一声炸雷在她心中响起,她怎么就忘了,还有这样一日?
      “不。”她低声说了句。
      “小雪?”
      她抬起了头,那凝满清泪的双眸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她逃开了,枉顾身后的声音。
      隔日,她没来。
      隔日,她来了,带着一双浮肿的眼睛。
      “宇文大哥,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也谢谢你送我的东西。那一天,很对不起,你要走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的,这个……”几乎是空洞的声音。
      她拿出了一样东西,却是一条红线束着的一络白发。
      “送给你吧。如果、如果,你不喜欢,那——”
      没等她说完,宇文拓便双手摁住了她的肩。
      小雪望去,却见那双瞳竟如黑夜一般深沉。
      “小雪,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所以,等我!”
      看着他的神情,她点了点头。
      望着那沾染迷雾的水瞳,他深吸了口气,温柔、坚定的覆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却问蚀骨消魂处,最是缠绵私语时。
      漫天的雪花缠绕着这对恋人,见证着他/她的初恋。

      她站在林中,望着渐渐远去的军队,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那里面有一人,带走了她的发,亦带走了她的心。泪水再度模糊了她的双眼,在军队彻底离开她的视线时,她倒在了雪地中。那晚,她发了一场高烧。

      自那场病后,小雪每天还是借各种理由来到这片林中,来到这个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想起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时刻。很快的,春来雪融,树木又生出了新芽,小雪知道,再过不久,这里便是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再过不久,便是夏日的蝉鸣燕舞,秋夕的寒月落叶,当这些殆尽,这里便又被冬季的皑皑白雪所覆盖,一切又会像这一年的冬季一般,只是那个他深埋心底的人是不在了。
      起初,每当她想起这些还会心酸流泪。但渐渐的,她不再哭了,而是守着那个诺言,等着那个人的归来。
      只是远方的他,是否还记得在遥远的小村外的树林里,有一个痴痴的等着他的少女?
      早在他们相识的时候,月红就把他们的事说回了村里,小村里早已传的风言风语。贺老伯对那玉镯的由来,以及小雪的心事都猜出了大概,但他除了叹息这孩子的痴心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也许这是唯一能给她那不幸的人生带来慰藉的事吧?

      “扫把星,你拿来!!”
      “不,月红姐姐,这个我不能给你!”
      在小村的水井边,小雪又和月红她们起了冲突。这一次,是月红要抢她的镯子。平日里,这些女孩欺负小雪欺负惯了的,却没料到这一次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月红,我说算了吧,拿她的东西,你也不怕沾了晦气。”月红的女伴站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你少站在一边看热闹了,还不帮我摁着她!!”月红惊怒焦急之下,在小雪的手腕上又抓又掐,登时,小雪那白净的手腕上出现了几道血痕。
      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她不顾手腕上火辣的疼痛,死死的握着玉镯不放,却怎奈在旁人的加入下,还是被月红夺了去。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她的东西?哼,我就是看不惯她戴那么好的东西!!”说着,月红将玉镯狠狠地掷向了水井边上。
      “不要!!!”
      这一声于事无补,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玉镯四分五裂。刹那间,她几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哼,你别痴心妄想了,那个人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说完,月红便和女伴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只剩下小雪,一人瘫坐在水井边,看着地上一节节的玉段,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入尘土。
      这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都没能力保护吗?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摊开手帕,连玉屑都一一拾了进去。
      入夜,白发的少女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缝制着一个小巧的荷包,碎玉便被收在了其中。

      小雪所居住的小村长年被一个自称河神的鱼怪欺凌侵扰,每一年村民都要送一名少女去献祭。每一年,小雪都在鞭炮声里,在少女父母的哭喊声里目送着一位姐姐走上结束自己生命的道路。村头那幽暗的河神庙,就这样一年一年的吞噬着那些如花的生命。
      这样的安宁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村中没有少女可送了呢?
      没人知道,或者根本没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一年,送去的人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月红,挑中她的时候,她已经和邻村的一位少年定亲了。
      小雪并不因为日后少了个欺负她的人而觉得开心,而是觉得有些感伤。她对月红从来只是怕,从没想过要去恨她。
      那么骄横、泼辣的人,在踏上不归路时,竟也哭得梨花带雨,那面临死亡的恐惧和不甘和平凡的少女竟也是一样呢。
      小村就这么了无生机的又过了一年。
      在新年的鞭炮声里,贺老伯与世长辞了,这使得这个新年有几分颓丧。本来么,上了年纪的人就有许多症候,天气一冷,老病复发,加上来不及看医生,就这么去了。再正常不过的死亡,村民却将这一切归咎到了小雪头上。
      再也没有了庇护,这一年,厄运终于降到了她的头上。几乎是在全村人幸灾乐祸的眼神里,她被送到了河神庙。似乎没有了她,这个小村就能受到上天的眷顾,就能永葆太平,年年五谷丰登,人人都有登仙之寿。
      她还记得在河神庙里的恐惧和绝望,还记得她把那盛有碎玉的荷包当成护身符一般地握在胸前,心中有多么不舍和不愿:难道她会是那个最先失约的人吗?
      她的宇文大哥,此刻又在哪里呢?

      也许是天可怜见,也许是她命不该绝,有人来救她了。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来的人是他。然而奇迹是不会那么容易出现的。原来只是个行侠仗义的少年。
      陈靖仇、陈哥哥,带着初闯江湖的热情出现在她面前,救了她。可因为他的少不更事,导致了鱼怪的脱逃,并对村民进行了报复。虽说最终他们除掉了它,可盛怒的村民还是赶走了他们。
      没有人感谢他们,也没有人想到村里从此不必再献祭了。
      离开村子时,小雪很是不舍。她很担心,他回来时,在林中找不到她。

      陈靖仇,本该是个愉情山水的人,只是在命运的作弄之下,不得不背上复国复仇的重任。
      旅途中,他们又结识了一位姐姐——拓跋玉儿。这位姐姐,不仅武艺高强,美貌聪敏,且会弹一手好琵琶。
      在江湖的漂泊中,她成长了很多,陈哥哥和玉儿姐姐在空闲时也会教她武艺和道术。只是,也许,她天生不是和刀剑为伍的人,所用的兵器也是一枚最没有杀伤力的铁环。
      当然,在旅途中,她也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她知晓了他的身份,知晓了他的事迹,亦明了了他竟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杀父仇人,是自己视为亲人的玉儿姐姐全族的仇人。
      大隋的太师,皇帝倚重的臣子,杨家江山的支柱。
      这样一个权倾天下的人物,怕不早已有了妻室?朝中那些家有待聘爱女的文武又岂会放过这样的青年才俊?身处这样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人世,她算得了什么?他还会记得她吗?对于他来说,她大概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痕迹,就此消失,与她的相遇,于他大概是连艳遇都算不上吧?
      当然,她没有将这些告诉陈哥哥和玉儿姐姐,她不想图增烦恼。她,已不再是月河村里那个什么也不懂得小女孩了。
      一路上,她也不断的听陈哥哥和玉儿姐姐讲述他的暴行:收集神器、通天塔、万灵血,为了自己的野心,他甚至屠城。
      这真的是他做的吗?是那个在树林的雪地里微笑着为她戴上玉镯的男人做的吗?
      她怎么也不愿、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的抑郁并没有引起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的注意,大约他们只是以为她想家了吧。

      江都城外的小村里。
      “如此说来,玉儿姐姐是真的被抓上龙舟了?”小雪不无担心的道。
      一路上,他们都在打听着神农鼎的下落,商议着如何组织宇文拓。小雪对一切了无兴趣,或者甚至说,她想逃的远远的,逃离这些恩怨是非。然而她只能无可奈何的接收这一切。
      命运,有时就是这般弄人。
      他们打听到了皇帝乘了龙舟南下游玩,来到了江都,而神农鼎亦有可能在那艘船上。于是他们也来到了这里。
      在江都城外的小村里,地方官正在四处搜罗美女送给皇帝。还在他们盘算着如何混上龙舟时,玉儿姐姐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她大概是故意的,她是想借此进入龙舟,偷神农鼎,如果有可能,她大概还想行刺皇帝!”
      “那我们怎么办?”小雪不禁也紧张了起来。
      “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也这样混上去吧。”
      是么?终于要上去了?他,也在那上面吗?她要如何去面对那个已经陌生了的他?

      靠近龙舟的时候,小雪的头突然痛了起来,不愿让陈哥哥担心,她勉强忍耐着。
      “小雪,我去找玉儿姐姐,你找个地方躲一下。”说完,陈靖仇便潜进了主舱。
      整艘船上都是来往不绝的宫女、太监、卫兵。小雪对这艘船根本没有任何兴趣,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在了那里,既是等陈哥哥回来,亦是为了不必要的撞上了他——尽管,她想他已经想了两年了。
      就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时,一个脚步声由远至近的传来,她那好容易平息的头痛,此刻又铮铮作痛起来,且越来越厉害。
      终于,在那脚步声来到附近时,她无法忍耐的一头倒了出去,栽在了那人的怀里。
      “对不……啊!”小雪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然而现在扶着她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宇文拓!
      只是,现在,他穿着一袭上等衣料制成的官服,那份威严也就无声的传递开来。她瑟缩着想离开他的怀抱,可他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他的眼中有喜,更多的则是诧异。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衣襟上。
      “难道……你也是被抓上来的?”
      “嗯……”这样,不算是骗他吧?
      一抹不明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就在此时,主舱那边传来了呼喊声:“快护驾阿,有刺客!!”
      小雪心中一惊:是陈哥哥和玉儿姐姐!
      “你在这儿等我。”说完,他向主舱方向走去。
      “别……”这个字仅仅是含在了口中,如果遇上了他,那陈哥哥和玉儿姐姐……
      突然,阵阵白雾在船上弥漫开来,她顿时不辨东西。船上四处都是胡乱奔跑的宫女和侍卫,她也开始慌乱起来。
      “你是小雪姑娘吧?”一个将军模样相貌极丑的中年人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
      “太师吩咐我来带你走。”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
      闻言,她心中一阵慌乱。
      “小雪,快跑!!”陈靖仇背着拓跋玉儿从主舱逃了出来。听到这一声,那人登时大惊,趁着他愣怔之际,小雪跑到了陈靖仇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跳进了一艘小船上。

      在海中漂流时,陈哥哥告诉了她船上发生的事情,原来就在玉儿姐姐刺杀皇帝快得手时,半路杀出了个宇文太师,将她打成了重伤。就在此时,陈哥哥放出白雾,趁乱救出了玉儿姐姐。
      “奇怪的是,在我逃出船舱时,一位自称是宁珂郡主的人将一座小鼎塞给了我,说是神农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着,陈靖仇从怀中掏出了一座古香古色雕着许多不知意义的符号的小鼎。
      “这……也只有等玉儿姐姐醒来才认得出来。”小雪无心的说着,心中还在回想着方才的情景,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会怎么想她?会因此讨厌她吗?但无论怎样,他还记得她,这是唯一她能感到慰藉的事。
      “小雪,玉儿姐姐的脉象越来越虚弱了!”
      闻言,小雪挨了过来,察看了拓跋玉儿的伤势。她发现在她体内似乎有一股霸道的剑气横冲直撞,凭她的医术,是化解不了的。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次遭遇——尽管也许救不了她,但至少可以让玉儿姐姐不再那么难受。
      “小雪,你干什么!”看着她流血的手腕,陈靖仇大惊失色道。
      “我的血有疗伤的功效。”她笑了笑,将血滴入拓跋玉儿的口中,果然拓跋玉儿的气色好了很多。
      他们在海上漂流了三天,食水全部用尽,就在他们都陷入昏迷时,小船在一座小岛上搁了浅。

      再醒来时,小雪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极朴素的房间里,幽雅的琴音正阵阵的穿墙而来。
      这里是哪?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带着疑问,她走出房间,却见屋外是一方水泽,漂浮着几片荷叶,两只白鹤正在嬉戏,一座木桥横跨其上,一派悠闲的景致。
      小雪走过木桥,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凉亭,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正坐于亭中弹琴。原来方才的琴声来源于此。
      她走到那人跟前。近前一看,眼前之人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儒雅,虽不是宇文拓那样的英气十足,却也是位美男子。
      “你醒了?”他头也没抬的问。
      “这里是哪?”
      “这儿是海外的一座孤岛,名叫隔世居,是修道之人的居所。今早,我到莫之滩散步的时候,见到你们的小船搁浅在岸上,就把你们带回来了。”
      “是你救了我们?谢谢你。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古月吧。”他仍然弹着琴,“你的那两位同伴在西面的那间厢房里。那位姑娘中了轩辕剑的剑气,极难化解,而恰巧你们身上带有同为上古神器的神农鼎,我已让那位公子去采药了,待药采回,放于其中炼制成丸便可医治那位姑娘。”
      “那……真太谢谢你了,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你的头不疼了?”他停了下来,琴声骤止。
      “是……你怎么知道我头疼?”小雪不禁好奇道。
      “你身边有神农鼎,会有这种反应不奇怪。”
      “神农鼎和我的头疼有什么关系?”她不明就里。
      “难道你不知道?你是同为上古神器的女娲石转世。”
      “我,是女娲石?!这,这怎么可能?!”她几乎以为古月在和自己开玩笑。
      “你的天生异相,异于常人的天赋都源于此。我方才已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随着你神力的复苏,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至于其他的,信不信就由你了。”说完,他再度弹起了琴。
      在极度震惊之下,她仍没忘了向他道声谢,而后慢慢的向西方的厢房走去。
      她,是女娲石?她的怪异之处,堪悲的处境竟全都源于此?什么天生异相,异于常人的天赋,全都是笑话!
      陈哥哥的复国大计需要她,他……也在寻找她,这一切该喜,该忧?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非要陷入这些是非恩怨?
      头脑短暂的空白过后,各种繁杂的念头纷至沓来,缠绕着她的思绪,医治她在拓跋玉儿的对面坐下来时都没发现她已经醒了。
      “小雪?”
      “玉儿姐姐,你醒了?”
      “嗯,这里是哪,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雪将古月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么,那位古月先生也是仙人了?”
      “我想应该是的。”不知为何,小雪隐瞒了自己是女娲石的事。
      “嗯。”玉儿想坐起来,却痛哼了一声。
      “玉儿姐姐,千万别动,仙人说你中了轩辕剑的剑气,得有神农鼎炼制的药才能化解掉。陈哥哥已经去采药了。”
      “神农鼎?!”
      “是,陈哥哥说这是他在船上时,一个名叫宁珂郡主的人趁乱塞给他的。”看着拓跋玉儿激动的表情,小雪明白她的心情,寻觅已久的被夺去的圣物就在身边,任谁都会激动难耐。
      神农鼎,虽不知他想用神器来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对他很重要。现在,他们布告自取,他……会怎么想?尤其是在知道了她也和陈哥哥他们在一起后?
      她是女娲石。如今,她只能守着这个秘密了,既为了陈哥哥不被那本不该属于他的命运束缚,亦是为了不让他越走越远。
      许是看出了她的挣扎和忧愁,拓跋玉儿不禁开口道:“小雪,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陈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她话音刚落,古月便引着陈靖仇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颗朱红色的药丸。
      “玉儿姐姐,你醒了!”看她醒来,陈靖仇忍不住满面喜悦。
      “陈公子,你将这药丸合水与玉儿姑娘服下,三个时辰,她体内的剑气自当化解。你也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看了小雪一眼,便走出了房门。
      他们在此地居住了三天,待三人元气恢复,便向古月辞行,古月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他们临走时,叮嘱了小雪一句话:“凡事三思。”

      从传送点回到人间之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往会稽郡。陈靖仇在龙舟上找到过一幅图,上面清楚地标示了宇文太师收万灵血的地方,而下一个正是会稽郡。
      小雪无可奈何的跟着他们,越是接近会稽郡,疲软和恐惧感就越是紧紧地跟随着她。
      来到会稽郡的郊外,远远的就看到那绣着“宇文”二字的旗帜在风中飘舞,血红的颜色烫伤了她的眼睛,一阵眩晕,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
      军营前的法阵旁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是那日在龙舟上说要带她走的那位将军,另一个、另一个是……那长身玉立的身影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一见到他,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立时怒目圆睁,奔上前去,小雪也只得拖着几乎虚脱的脚步跟着他们。
      “住手!宇文拓,我们不会再让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一声怒喝,他拔出了剑。
      见到他们,宇文太师一脸冷漠,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那冰冷的目光只在小雪脸上定了一下便扫了过去。只是这一下,便让小雪如堕冰窟,从身体一直冻到了心里。
      他随手挡下就要上前的斛律安,冷冷的道:
      “又是你们,拓跋姑娘,上次在龙舟上,我放过了你,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不错,上次的确是你手下留情,不过我不承你的情!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手里握着柳叶刀,纵然心中害怕,仍然硬撑着一身傲气的拓跋玉儿厉声道。
      “那么,我仍是上次那句话,就凭你们,连我的衣角也别想碰到!”
      “少说废话,接招吧!!”
      握着铁环的手还在瑟瑟发抖,全无准备的她看着他与陈哥哥和玉儿姐姐打了起来。果然如他所说,他们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无论再怎么害怕,她都不能这么干看下去,发抖的手将铁环一挥,她加入了战斗。
      看到她的铁环袭来,太师的脸上闪过一阵狂怒,只微微一个错步,便将她那毫无攻击力可言的招式化为虚无。
      几回合下来,她便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否则依照他的能力,根本无需和他们在这里耗时间。尤其是,对她。他的每一招都想绕开她,比起伤人,警告的意味更重。
      突然,她和陈靖仇之间出现了空隙,他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一道凌厉的掌风袭向陈靖仇。来不及化解的她想也不想的挡在了陈靖仇的前面。接着,便是一阵几乎震碎心肺的痛楚。
      “小雪!!”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口角流下,她给了他一抹凄绝的微笑,就此陷入昏迷。
      就在此刻,会稽郡上一道红光冲起,在法阵上空结成了一颗红色的圆珠,落入太师手中。
      “你们走吧。”他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军帐。
      陈靖仇抱起小雪,愤恨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旁的斛律安喝道:
      “太师叫你们走,没听到吗?!”
      “靖仇,我们还是快给小雪找地方疗伤吧。”玉儿收起了刀,劝道。

      胸口隐隐的痛楚让小雪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拓跋玉儿在她身边坐着。
      “玉儿姐姐,这里是客栈?”千篇一律的布置。
      “小雪,你醒了。太好了,幸好那家伙下手还不算太狠。”
      玉儿的话让她回忆起了方才的情景。
      “会稽郡呢?会稽郡怎么样了?”他没有那样做,是不是?
      “我们没能阻止他,会稽郡被毁了!!”玉儿一脸的悲戚。
      心悸牵动了胸口的伤,痛的她一阵倒抽气。
      “小雪,怎么样?很痛吗?靖仇找大夫去了,你忍一下。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给你端过来。”说完,她便起身出去了。
      小雪没有出声阻止,事实上她需要的是安静,而非饿了。
      这样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那冰冷的目光现在想来仍能冰透骨髓。他已经讨厌她了,不是吗?
      她无可奈何的接受着这个事实。

      忽然,一件物事穿过窗纸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捡起一看,却是一张卷成细筒的纸条。
      谁会有这么好的内力?
      她打开纸条。
      “我在河边等你。”
      这字迹……无需署名,她识得。

      小雪知道,自己不该再去见他,可当她意识过来时,人已经在郊外的小河边了。真该庆幸,客栈里和小镇上的人不算少,加上她包住了头发,没人注意到她。

      太师背对着她,面河而立,想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转过了身,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
      “你的伤?”
      “我——没事了。”
      四目相对,一时里,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寻找着一种属于过去的……
      终于,他别开了目光。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口气恢复了凌厉。
      “……”她该怎么会回答?
      “不愿说吗?”
      “你——那些事真的都是你做的吗?”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他的神情陡然冰寒起来。
      “不要再做了,好不好?”没有立场,却不得不说的话。
      “不可能!!”转过身,不去看她那近乎祈求的目光。
      三个字,敲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他都这么说了,她还在希图什么?是她太傻,还是命运对她太过不公?
      硬生生吞下眼中泛滥的泪水,分不清是伤在痛还是心在痛,她跌跌撞撞的逃了回去。

      小雪失落的回到镇上,远远的便见到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在客栈前站着,满脸焦急的神色。一见到她,二人立即上前。
      “小雪,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什么怎么样?”她茫然的道。
      陈靖仇道:“我在找大夫回来的路上见到了那个斛律安,他说你现在在宇文太师手上,叫我拿神农鼎去换人。起初我不信,可他手上有你的头发,我急忙赶回客栈,迎面碰上玉儿姐姐,她说你不见了。我们这才……”
      “那神农鼎呢?你们给他了?”原来太师叫她出去只是为了换神农鼎,如果她不去,焉知他会不会绑了她去?思及此,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将神农鼎交给了他,他说你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这才在这里等。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陈哥哥、玉儿姐姐,你们竟然拿那么重要的东西去换我。”是她自己去见太师的,她还有何颜面来见他们?方才好容易吞下的泪水,现在竟又泛滥起来。
      “傻小雪,当然是你更重要了,神农鼎,我们会想办法再夺回来的。现在进来吧,大夫等很久了。”玉儿安慰她道。
      小雪所受的内伤很轻,大夫开了药方便离去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去抓药的抓药,端饭的端饭,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仰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斛律安怎么会有她的头发?难道……是太师给他的?他——竟然还留着她送他的头发?

      在她养伤的这两天里,陈靖仇和拓跋玉儿一直背着她在商量什么,反正他们商议的都是如何对付宇文太师,她也不想听。这两天里,唯一困扰她的,是太师那双冰冷的双瞳。她不愿、不想、不敢去回忆,却又无数次的在梦中见到。

      两天后,又一位自称是宁珂郡主的贴身侍女的少女送来了一封信。待她走后,陈靖仇和拓跋玉儿便告诉小雪,说要去京城。
      京城,又是一个会和他“不期而遇”的地方。

      京城,人烟稠密,繁华至极。也许是因为天子脚下,比之外面的人们,这里少了几分艰辛愁苦。新奇的人、事、物几乎都聚集到了这里。甚至连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忍不住地好奇一番。可是小雪,十八岁的心,竟是一滩死水。
      他们抵达京城时,天色已晚,不好就这么上门去打搅郡主,便在一家客栈下宿。
      晚夕,他们在客栈中吃饭,旁灼人的闲聊引起了小雪的注意。
      “你们知道吗?外地有一个知府送了一群歌女给太师,被宁珂郡主拦下了。”
      “这家伙脑筋不知是不是有问题,宁珂郡主和宇文太师都是不能得罪的人,郡主喜欢太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会不知道?”
      “你们说,皇上会不会把郡主许配给太师?”
      “没准。凭太师的身份,娶公主也没什么。说不定,他直到现在没成亲,就是等着郡主下嫁呢!”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没在意,唯独小雪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隔日,他们便直奔郡主府而去。
      庞大的府邸,华丽的摆设给小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这宅子的主人。
      见到他们时,宁珂郡主笑得娇靥如花,那美丽的容颜让人眩目。她谈吐文雅,问答得体,每一句似乎都章显着她的诚意,且她的身上没有那股令人生厌的咄咄逼人的贵气,也难怪陈哥哥和玉儿姐姐会那么信任她。
      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子,想必不会有人讨厌吧?那他……太师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他至今尚未娶亲,是不是等的就是她?他们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人物,都可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她有些悲哀的想着。
      “你就是小雪姑娘?”郡主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回神时,郡主正在对着她笑。
      “你的白发可真美呢。”
      她漾起了一抹微笑:头一回有人称赞她的发色。
      “如此说来,女娲石就在巴蜀古墓了?”陈靖仇问道。
      女娲石?她就是女娲石啊,那巴蜀古墓里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应该是的,而且宇文太师已经派了部下去取了。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郡主正色道,“太师将神农鼎藏在了皇宫的藏宝库里,我把它取出来了,现如今就在内室放着,玉儿姑娘,你随时可以将它带走。”
      “真的吗?郡主,那真的太谢谢你了。”玉儿激动地道。
      “这本来就是你们族里的东西,我不过完璧归赵罢了。”郡主笑道。
      “郡主,你为什么帮我们?”小雪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她当真爱太师的话,那为什么……
      “他所作的事情都太过分了,我不想他再这样下去。”郡主一脸失落的道。
      是吗?原来……和她是一样的,她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啊。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吧。”陈靖仇和玉儿小雪一起起身,向郡主告辞,向门外走去。
      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郡主喃喃的道:“白发吗?……”

      一路上,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为了能赶在宇文太师之前拿到女娲石而以最快的速度赶路,没有心思顾及其他,当然也更不可能顾及到小雪的心情了。
      小雪矛盾的跟着他们,明知道巴蜀古墓里的不可能是女娲石,明知道他们是徒劳无功白跑一趟,却无法开口阻止。
      而他……太师注定也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她,要守着这个磨人的秘密到什么时候?
      巴蜀古墓
      当他们到达时,墓室的大门已经被人强行打开,看样子他们是晚来一步了。
      “糟了!”见状,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大惊失色,忙取出火折子擦燃,进入墓室。
      墓室中四处都有奇形怪状的妖物尸横在地,看来先来之人是历经了一番苦战,也幸而如此,否则着许多妖物一起扑上来,以他们的修为还真不易对付。不过这也说明了那人定是位高手。
      “难道是他亲自来了么?”小雪不禁这样的想着,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情竟有一丝窃喜时,又羞愧万分。
      “难道他们已经把女娲石带走了么?”陈靖仇有些沮丧的道。
      “不知道,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倘或真是如此,再作打算。”拓跋玉儿道。
      三人向墓室深处走去,沿途都有倒毙下来的妖物。尽管先前已有大量的新鲜空气流入,但墓室里仍弥漫着阴腐的气味,加上一路刺鼻的血腥味,小雪有些受不了了。
      “小雪,不然你到墓室门口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出来。”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拓跋玉儿建议道。
      “这……”小雪有些犹豫,倘或那人还在里面没走,只怕又是一场恶战吧?她怎么能先行离开呢?
      “是啊,小雪,你先出去吧,我们看一下就出来。”陈靖仇也道。
      “嗯,好吧。”她不再坚持了。
      走到墓室门口,她向外走了几步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当胸中烦恶吐尽之后,她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小雪姑娘。”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首。
      “斛将军?!”小雪惊讶的看着斛律安,他在这里,那——
      “女娲石我已经取走了。太师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所以我在这里等候。请你跟我回太师府吧。”他向前走了一步,“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太师吩咐过要我毫发无伤的把你带回去,但也请你不要妄图逃跑。”
      她该怎么办?她当然不能跟他走,可她逃得掉吗?陈哥哥和玉儿姐姐还在墓室里,远水难救近火。
      看出了她的迟疑,斛律安又道:“小雪姑娘,不必犹豫了。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那两位同伴这会儿出不来。而且,太师已经很生气了。”
      “那个,斛将军,你能把我的头发还给我吗?”她急中生智道。
      “头发?太师已经收回去了。”
      “是吗?……”无计可施之下,她正要答允,却见拓跋玉儿从墓室中奔出,一声娇斥,柳叶刀刺穿了斛律安的腹部。斛律安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来,因而心神都放在了和小雪的对话上,没有防备,却不料……
      当下,他没有慌乱,忍痛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开始施法,当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意识到这就是女娲石时,石头已经消失在了一片蓝光之中,他带着一抹扭曲的微笑,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鲜血溅在了小雪的白衣上,她惊骇的看着斛律安到底气绝,头脑中的空白让她听不见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的话,只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他们杀了宇文太师的得力部下!

      鲜红喷溅在自己雪白的裙衫上,手上黏稠的血无论怎样也弄不掉,斛律安的表情渐渐的扭曲狰狞起来,并且逐渐的放大朝自己压来。
      “啊!”
      小雪从床上坐了起来,定神看了看窗外,一弯新月正浮上窗棂,冰冷的月光洒了满地,帘外的花影正移过台阶,偶尔还有几声虫鸣。这里是郡主府。
      梦魇。
      她掀开薄被,下了床,走到洗脸架前,蘸了蘸盆里的水,拍在面颊上,一丝凉意让她的心神安宁了下来。拉开门,她走到了廊上,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柱子上。
      斛律安的死仍让她无法释怀,从巴蜀古墓回来,她就开始了恶梦缠身,那张临死时扭曲愤恨的脸,如同一枚钉子似的扎在她心里,越是逃避,越是明晰。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近距离的鲜血四溅,倒在自己面前却是头一遭。
      太师应该也知道了吧?郡主说那块女娲石是假的时,只有她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了。那么太师呢?知道这些后,他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猜得透他在想些什么。而她,小雪对这些已经不关心了,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安睡,这片月光是否也洒在了他的身上。
      春夜里的风还是很凉的,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隔日,小雪起的有些晚。她起来时,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已经到大厅上去了。府中的婢女给她送来了早点,她没有什么胃口,只略吃了几口粥便也到大厅上去了。
      大厅上,宁珂郡主正与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谈话,见她来了,便示意她在一边坐下。原来,就在他们去取女娲石的同时,宇文太师已经将伏羲琴取了回来,他们正商议如何将它夺来。
      小雪无心听这些,只坐了半晌,便谎称自己想买些东西,要出去。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只叮嘱了她要小心,思绪便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小雪用手巾包起了头发,便出去了。
      望着街上如潮的人流,她也没有意识的跟着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她只想走走罢了。
      无意间,她来到了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正当她望着青色的酒旗出神时,突然有人在后面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身,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面若冷霜的宇文太师。
      小雪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碰上他,登时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太师没多说什么,只是扔下了一句“跟我来”便向城外走去,小雪只觉得自己的心神早已随他去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向城外。
      她知道不该这样,可她管不了自己,只要他招招手,她就会晕头转向的向着他去。
      来到城郊的一片树林,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那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刺透她一样。
      “人,是不是你杀的?!”
      “什、什么?”
      “斛律安,我派他去取女娲石时吩咐过他,若是遇上你一定要将你带来见我,没想到这倒断送了他的性命!怎么,这就是你对我的回答?!嗯?!”
      “不、不是的……”
      “你到底出手了没有?!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不、不是……我没有杀人……”别这样看着我!心底一个声音这样喊着,在他无情的目光里,她就要撑不住了。
      望着那凝满了水雾的眼眸,终于,他的表情柔和了起来,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望着她。蓦地,他伸手扯下了她包头的手巾,白发如飞瀑般散落在她的肩上,也滑落在他的手上。
      风起,扬起了她的发如同天上的柔云。他的眼中闪烁着迷离。
      “跟我走吧。”
      她看着他,穿过树梢的阳光为他勾出了一道金边,那一头棕发在阳光里变成金色,那双深沉的眼眸让人深陷其中无可自拔。忍不住地,她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鼻、唇。他握住了她的手。
      “跟我走。”
      心底的声音狂喊着要她答应,然而理智最终拉回了她的心神。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不顾一切爱上他的小女孩了,她不能再任性了,她不可以跟他一走了之,更何况郡主亦对他一往情深,她不能这么自私……
      罢了。他心中有她的影子,这就够了,不再奢望什么了。
      “……不行……”
      轻轻的一声,敲醒了他,那抹迷离迅速消失,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一言不发的,他将手巾塞回她手中,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小雪追了两步,胸中传来了尖锐的痛楚。

      回到郡主府,小雪避开了所有的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急急地用手巾蘸了冷水敷眼睛,想要把红肿压下去——她不想有人看出她哭过了。
      “小雪姑娘,我可以进来了吗?”郡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啊,等一下。”小雪擦干脸上的水珠,打开门,将郡主迎进来。
      郡主走进房中,看了看她,道:“小雪姑娘,你刚才在洗脸?”“嗯,城里的起风沙,出去的时候吹了一脸土。”她撒了个谎。郡主又问道:“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她登时窘了起来,半晌才道:“是风迷了眼睛,揉的。”郡主笑道:“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独孤宁珂招待不周,让小雪姑娘受了委屈。”小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郡主,你找我有事吗?陈哥哥和玉儿姐姐呢?”郡主也没再追问下去,道:“他们出去办事了。小雪姑娘,我想问你,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小雪不解其意,奇怪的看着她。她又道:“我是说,阻止了宇文太师后,你准备怎么办?三个人永远在一起?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但我看他们两个倒是情投意合的,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三妻四妾?郡主想到哪里去了!当下,她笑道:“郡主,你弄错了,我会跟着陈哥哥只是因为故乡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我对陈哥哥只有兄妹之谊。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我是乐见其成,我是他们两个人的妹妹。”“是吗?”郡主说着,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愁容。
      入夜,小雪依旧整夜的做着噩梦,只是她不再梦见斛律安了。梦中大片大片的鲜红灼痛了人的眼睛,天空诡异的裂开了一道暗红的口子,从那里还往外渗着鲜血,不知名的生物纷纷的落到地面上,人类凄绝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天地变色。忽然,五样神器浮现在了一座高塔塔顶,在它们之下是六颗万灵血珠结成的法阵,神器发出道道霞光,天空上的裂痕在霞光中消失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小雪亦在那道霞光中醒来,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起初,她还以为那只是场妖梦,可从这天起,她几乎天天晚上做这样的梦,到了后来,就算是白天,她也会看见这样的幻象。时间久了,她的心底满满的浮现了一种预感:宇文太师收集神器是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而绝非是他们想的那样。
      可,陈哥哥那边呢?仅凭着梦中所见就想说服他们停止所作的一切甚至去帮助太师?这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她都要见上他一面,问个明白。
      翌日清晨,拂晓中,小雪收拾了行囊,将神农鼎藏在包裹之中,趁着府中所有人都没起来,离开了郡主府。
      清晨的大兴城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些来卖菜的乡下人挑着担子陆陆续续进城来。
      来到太师府门前,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她反倒犹豫起来:她该怎么去见他?见了他后该说些什么?前番他要她来,她不肯,如今她又自己找上门来……
      在反复的挣扎中,她几乎要退却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小雪一震,转身看去,却见太师正在下马,他身后的随从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找我有事?”
      小雪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在太师府的书房中了,她依旧低着头,躲避着那双淡漠的眼睛。
      “上回拒绝的那么干脆,怎么这会儿想到要来找我?”略带讽刺的语气让小雪红了脸。她一言不发地从包裹中取出了神农鼎放在了桌子上。
      太师看了看神农鼎,依旧淡漠地问道:“怎么?你不怕那两位同伴和你绝交吗?”口吻平淡,可那双眼睛里却闪起了希望的光芒。
      “我——”小雪深吸了口气,道,“我就是女娲石。”
      看着太师惊诧的脸,她慢慢的叙述了原委,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那束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该怎么做?”
      “万灵血珠和通天塔可以打开通天之路,到达赤贯,我们要赶在魔界入侵之前在赤贯上用五样神器列出虚空之阵,以来封补神州结界。”太师不带感情的道,“我是昆仑镜。”
      原来……
      对于之前的误解,小雪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了他,她不该啊!如今,她只觉自己罪无可恕。
      看她不再说什么,太师唤进了名侍女:“带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
      “客房?不、不必了,我——”她没准备留在太师府里。
      “你什么?你还回的去吗?!”
      看着他那不容商量的表情,她不再说什么了。就在她走出房门时,他看了她的手腕一眼:白净的手腕上,空无一物。

      夜
      也许是换了环境,小雪迟迟无法入睡。无聊之下,她走出了房间到花园里散步。今天一整天她都没走出房门一步,除和侍女聊天,之外的时间便都是在出神。
      如今正是四月,花园中正是繁花似锦,白色的月光下,凉凉的夜风送来了淡雅的花香,众人欲醉。小雪轻吸了一口这春夜的空气,望向书房,那窗纸上还透着点点的晕黄。
      宇文拓皱眉看着自己笔下第四个写错的字,心中有些不耐,便将纸扯下,揉成一团丢在了书案上。
      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从未有过这样的烦躁。难道是因为府中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吗?
      看来,今天的公务是处理不完了。
      放下笔,他起身走出了书房。
      刚来到花园中,远远的便见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没有迟疑,他向着她走了过去。
      小雪正抚栏望着水中的明月出神,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几步可闻的脚步声。
      “谁不着吗?”
      她转身,不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
      “宇文……太师”
      “你叫我什么?”微微的有些错愕。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有事要办。怎么,不喜欢那个房间吗?”
      “不是的,是我有些不习惯。”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在月河村等他呢?
      “……若不是陈哥哥,我就死在月河村了。”小雪轻笑着讲述了经过。
      是吗?因此你就……喜欢上了他吗?心甘情愿的为他挡了那一掌?
      保护她的人本该是他啊。
      但若非如此,他还找得到女娲石吗?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吧……
      当夜风将他那独特、明净的气息送到她身边时,她才发现他们靠的太近了。
      “我,想回去休息了。”她转身匆匆的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终究是没问她那镯子的去向。
      今夜是注定无眠了。

      郡主府中。
      “小雪失踪了?神农鼎也不见了?!”陈靖仇焦急的道,“难道有谁掳走了小雪也带走了神农鼎?”
      郡主冷眼看着他满脸焦急,轻摇着手中的团扇,道:“陈公子,我想小雪姑娘不是被谁掳走的,而是她自己去找宇文太师的!”
      “什么?!这不可能!”
      望着他震惊的脸,郡主轻笑了一下,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你和她相识之前,她就认识宇文太师了!她,可还是太师的心上人呢!怎么?不相信?这是我派人到月河村打探的结果。也难为她夹在你们之间那么长时间才作出这个决定。”
      震惊之余,陈靖仇一脸恍惚的走出了大厅。此时,单小小从软壁后走了出来,道:“郡主,如此一来,拓跋姑娘那里怎么办?”郡主问道:“她现在何处?”单小小道:“嫣红还把她绊在花园里。”郡主笑道:“不打紧,陈公子不会把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先让他们乱上一阵子吧。寻人未果,他们会信的。”

      小雪来到太师府已经三天了。三天里,她很少会到房外去,闷极了时她会到大兴城里去转转,然而几次都险些遇上寻找她的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焦急的寻遍大街小巷,她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那份哀痛。
      偶尔,她也会在太师府里的花园里散步,也会见到宇文太师。每一次,她都只在角落里望着他,贪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她就足够了。
      这日,她又独自待在房中,侍女为她端来了杯茶,便出去了。正当她无聊之际,有人敲了敲门,她起身去开门,没想到,来人竟是——
      “韩老将军?”错愕,但还是把他迎到了屋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腾走进房中,道:“小雪姑娘,明天我就要去取最后一颗万灵血珠,我希望你能和我一道去。”
      “为什么?”
      “我想你那两位同伴大概又会去阻止。如果你去的话,一来可以向他们解释,二来有你同行,就算解释不成,至少看在你的份上,他们应该会有所收敛。”
      小雪静默了一阵,道:“好,我去。太师知道这件事吗?”韩腾面露难色道:“问题就在这。太师不同意。”她点了点头,道:“我去找太师。”
      不仅是因为要去解释,她,想为他做些事情。

      来到书房门前,她定了定神,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太师那不带感情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她推门而入,太师正在书桌前坐着,那英气逼人的脸上透着一丝疲惫。还没等她说话,他就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怎么,一定要去?”
      她点了点头。
      “会有危险。”
      “我不怕。”
      “倘或你出了什么事,虚空之阵该怎么办?!”
      原来,他只担心虚空之阵。
      “我会小心的。”
      向他解释就这么重要吗?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半晌,轻叹了一口气,解下悬在腰上的轩辕剑。
      “拿去,也许用得着。”

      从灵武郡回来后,小雪一直都呆呆怔怔的坐在屋里,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陈哥哥和玉儿姐姐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根本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在混乱中她还用轩辕剑伤了他们。还记得陈哥哥拉着她的衣袖要她回去时的情景……
      生命中最珍贵的一份情谊离她远去了。
      无意中,手触碰到了一件冰冷的东西:轩辕剑。

      来到花园里,太师正在池塘边站着。此时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风里带着淡雅的花香。
      想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没有转身,道:“我都听韩老将军说了,这种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得清的,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是啊,比起他来,她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轩辕剑还你……谢谢。”
      他转身,接过剑重新系在腰上,而后看着她,道:“后悔了吗?”
      “不会。”她回给了他一抹微笑,这个抉择是她一生中绝对不会后悔的选择。
      雪白的梨花瓣犹如一片片的雪花在风中飞舞,缠绕着他们的衣衫,遍地一片雪白,如同两年前的雪林。
      他们相互望着,思绪也坠入了旖旎的回忆中。
      他望着那双似水清瞳,轻轻的,双手覆上了她的肩,把她带到了怀里。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还是偎依在了他的怀里。没有感受到她的拒绝,他低下了头,慢慢的覆上了她的双唇。
      像是又回到了相恋的时光,单纯的只有彼此的时光。
      他们相互纠缠着,不肯从这场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一吻终了,他还在轻吻着她的唇瓣。
      “宇文……太师”吻与吻之间,她无意地轻吐出这个称呼。
      太师两个字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猛然推开了她,转过身去,道:“对不起!你快回去休息吧。”说完快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小雪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略有些肿了的唇瓣,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亦是她第二次淹没在他的气息里。
      漫天的梨花是场幻梦,不是那场清明的雪。

      自从那一天后,小雪很少再见到宇文太师了,他不是外出办事,便是待在书房里,偶尔在路上遇见,也只是淡淡地打声招呼,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封补结界的日期一天比一天近了,想来他也该很忙了。
      然而,她呢?怀里似乎还有他拥抱过的温度,他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身边,数不清的梦中相会让她误以为真,只是她分不清梦中那片雪白是月河村的雪林还是太师府的花园。经过了几天的挣扎后,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她跟不上他。他的心属于江山社稷,属于天下苍生,而她的心里只有女儿情怀。
      又是一个清冷的月夜,似乎这个春天,她从没觉得暖过。只是今夜的月亮惨白的有些诡异。
      在窗前看了一会月亮,直到寒风吹透了春衫,第一次没有看那透着亮光的窗纸,她合上了窗户,走到床边,钻进侍女为她铺好的棉被中去。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那么就让这一切都过去罢!
      一滴冰冷的泪滑过面颊。

      不知过了多久,玉儿姐姐把她从错乱的梦里晃醒。
      “玉儿姐姐?你怎么会在这?”见到来人,小雪惊讶不已,同时又忧心忡忡,“难道,你又是来抢……拿神农鼎的吗?”
      拓跋玉儿没有答话,而是紧盯着她的脸。
      “小雪,你怎么哭了?”
      小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颊边一片湿冷。
      “难道……他对你不好吗?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我和靖仇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对于我来说,就像弟弟一样,我原本就打算找到神农鼎后,便回到故乡去的。所以你大可不必顾忌什么,回来吧。”这一番话,玉儿说的十分勉强。
      看着玉儿姐姐故作镇定的脸,小雪笑了。道:“玉儿姐姐,不是那样的,我离开是因为……”她静静地道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今天晚上的玉儿十分冷静,尽管有些吃惊,但仍然听完了她的讲述,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原来……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就知道小雪决不会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
      当下,二人又讲了些别后的情景,玉儿便离开了。
      送她走后,小雪坐在床边,无法入睡,心中仍是很不平静,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有人敲响了房门。
      “谁?”
      没有得到回答,她去开门。
      门外,宇文太师伴着浓浓的月色站在门前,他身后的月亮似乎也因他的出现而不那么凄楚了。
      “有……什么事吗?”
      “不让我进去吗?”声音带着倦意。

      两人在桌边坐下,桌上的灯因无人去挑而发出昏黄的光。灯下,长发垂散的她显得分外娇小。
      甩开扰人的情思,他淡淡的道:“方才,我看见拓跋姑娘从你房里出去。”
      闻言,她猛然抬头,惊怕的看着他,道:“不,我已经说清楚了,玉儿姐姐是来……”
      “我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可怕吗?”
      “不是的,我……”她还能解释什么?她的言行已经说明了一切。
      爱惧交织的漩涡,她无力逃脱。这个当初给了她幸福定义的男人,直到现在仍对她影响至深,只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此不可接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
      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小雪……”轻柔的呢喃着,他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是玉儿姐姐!”小雪脸上变色,拉开门奔了出去,太师随后也跟了出来。

      花园地上,一汪暗红,冷冷的月光洒在了美人的身上,淡淡的血腥混合着花香,犹如一场梦境。
      “玉儿姐姐,玉儿姐姐!”小雪焦急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不顾血渍染了衣衫,扶起她,施法为她疗伤。
      太师看了看四周,而后又摸了摸玉儿的脉搏,道:“放弃吧,没救了。”
      “不……”她哭着,仍然做着徒劳的努力。
      正当太师想把她拖起来时,一阵脚步声,郡主和陈靖仇从后门的方向跑了过来。
      “陈哥哥,对不起,我救不了……”小雪哭诉着,孰料,见到这一幕,陈靖仇悲愤的拔出了剑,指着她道:“你给我放开她!!”
      郡主道:“小雪姑娘,你带着神农鼎投奔宇文太师已是太过分了。如今你又杀害了待你如亲姐妹的玉儿姐姐,真看不出来,你竟是如此冷酷之人!”
      “不,不是,我没有……”已是泪人的小雪,再也无力解释什么,只是摇着头,说着“不是”。
      宇文太师冷眼看着这一切,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小雪的身上。
      看见这一幕,郡主的脸上闪过一抹嫉恨,陈靖仇咬着牙道:“好、好,你们……果然如郡主所说!!”长剑一挺,刺向宇文太师。
      太师只是袖子一甩,便将他甩在一边,道:“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宇文太师,拓跋姑娘是我府中的客人,如今她死在你府上,你要作何解释?!”见到陈靖仇因太师的袖风跌倒,郡主喝道。
      太师没有应声,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小雪的身上。
      小雪没有听见他们的争执,只是绝望的看着陈靖仇,陈靖仇从地上爬起来,右手紧紧地握着长剑,死死的盯着她,声嘶力竭的喊道:“小雪,你投奔宇文太师,我不怪你;你带走神农鼎,我也不怪你。但你杀害了玉儿姐姐,我陈靖仇今生今世决不原谅你,决不原谅!!!”
      话音刚刚落地,小雪便倒地昏厥了过去。太师抱起她,面若寒霜,目光凌厉的射向二人,道:“我再说一遍,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给我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小雪醒了过来,放眼看去,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床边吊着素白的床幔,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图,斜过去便是一方书桌,桌案上挂着一排笔,笔洗和砚台陈列在一边,书桌正对着的墙上,书瓶满架。几案上的青铜小炉正散出淡蓝的烟。
      这里是谁的房间?
      “姑娘醒了?”侍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将盆放在檀木架上,走到床边,满脸堆笑道:“姑娘,昨晚是大人抱你来的,我找不到姑娘时可吓坏了!姑娘昨夜睡得可好?大人可在这里守了一夜呢!”
      “这里……是太师的房间?”小雪慢慢的坐了起来。
      “是啊?姑娘饿了吗?我先给姑娘洗脸,再端早饭来,好吗?”
      小雪不明就里的看着这个笑得蜜甜的侍女,平日里她对她虽也礼貌,可今天似乎是殷勤的过分了。
      就在此时,太师走了进来。
      “醒了?”他示意侍女出去,道,“昨晚没再做恶梦吧?”
      小雪点了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夜里会做恶梦?”
      太师没有回答她,道:“安息香,有安神养气的功效。以前,我也常做恶梦,梦中都是惨死在万灵血阵里的人。因此,我经常整夜不寐,后来属下为我找来了安息香。昨夜经过那样一番折腾,我想你也不会好过的。”
      “谢、谢谢你……那陈哥哥他们……”
      “你放心,他是宁珂郡主府中的贵客,我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太师略带苦涩的说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雪,以前我也曾想过,那些死在万灵血阵中的人们是何其无辜,我有什么权利去夺走他们的生命。但比起全天下的生灵,孰轻孰重,我想你也应该能衡量,必要的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在宽她的心,她明白。但比起他所承受的一切,她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突然的,她有些痛恨自己的软弱。
      “虽然不知是谁杀害了拓跋姑娘。但此人的目的一定是阻止我们缝补结界。如此一来,陈公子自然恨透了我,也定要竭尽所能阻止我们。”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哥哥定要阻止我们,你……要杀了他吗?”颤抖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倘或他执迷不悟,我会的!!”
      无法直视他脸上坚忍的神色,小雪迅速低下了头,避开了目光。
      见状,他心生不认,却又无从安慰。空气静默的凝固了。

      我想为你挡去所有的风雨,
      我想偎依在你的怀里,
      却,只能这样的看着你。

      通天塔上
      “宇文太师,小雪!!你们果然在这里!我不会让你们的野心得逞的,我要为玉儿姐姐报仇!!”
      面对陈靖仇的怒喝,小雪反而较为平静。太师冷嘲道:“报仇?野心?你心里就只有这些狭隘的东西吗?!随你怎么说吧!今天我决不会再容情了!!”
      陈靖仇长剑一挺,直刺向宇文太师,太师闪身让过,二人斗到了一起。
      小雪紧张万分的看着两人,陈哥哥的武艺的确大有长进,但他那点武艺在太师面前仍是无济于事,若非太师有意相让,他早就死在轩辕剑下了。
      一个是挚爱之人,一个是至亲之人,两个人都不能有事!她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
      小雪看的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注意到郡主的到来。
      冷不防的,一刀一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宇文太师,快住手,否则我就把她扔到塔底去!!!”一向摇扇轻笑的郡主,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既然郡主在此,那挟持自己之人必是尉迟嫣红和单小小。正当小雪暗恨自己不慎为人所制时,宇文太师已猛然收剑,剑锋指向郡主,眼中闪烁着暴怒 :“你们若敢碰她一下,我必将你们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郡主冷笑道:“宇文太师,刀剑无眼,我劝你不要妄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这两个属下会不会对小雪姑娘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到时是谁被碎尸万段可还不一定呢!”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小雪突然看见陈靖仇悄悄走到太师身边,举起了剑。
      “不要!!!”没有意义的尖叫,桃红仍是碎了一地,眼看着太师紧锁眉头,捂着右臂的样子,她惊骇的忘了呼吸。
      似是也没料到这样的局面,郡主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道:“做得好,陈公子,若非你尽心尽力的阻止宇文太师,我们的目的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达成。宇文太师,胜负已分了!”

      陈靖仇一脸迷茫,道:“郡主,你在说什么?”
      郡主长舒了一口气,道:“陈公子,实不相瞒。我是西方魔族的精灵,此次赤贯降临,撕破神州结界是我族入侵的大好时机,宇文太师正式要阻止这一切的人。若非玉儿姑娘死在太师府,你又怎会如此尽心尽力阻止太师,我族也不可能如此顺利进入神州,所以我真要好好的感谢你!”
      听完,陈靖仇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在此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通天塔动摇了起来。

      山洞
      “小雪,醒醒!”
      “陈哥哥?这里是?”看着潮湿的洞壁,小雪没什么印象。
      “你不记得了?那时郡主把……太师抓起来时,你拾起了轩辕剑逼退郡主,而后把我救了出来。小雪,对不起,我本该相信你的。却没想到,我竟会中了郡主的离间计,我……”
      陈靖仇的话让她想起了先前的情景。
      碎了遍地的桃红,太师紧锁的眉头……
      她的心猛烈的剧痛起来,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痛到不能呼吸的痛。
      看着脸上血色尽失的小雪,陈靖仇自知失言,忙道:“小雪,现在外面很乱,四处都是不知名的生物,不如我们去隔世居找仙人帮忙吧。”

      再度看到小雪时,太师的眼中只闪过了一抹欣慰,剩下的就只有疲惫了……
      经过了一番苦战,他们回到了赤贯降临之前的神州,郡主临死前的告白深深的刻在了他和她的心上。

      通天塔上
      面对香消玉殒的郡主,太师面色凝重的给了她送她回故乡的承诺。
      小雪背对着他们,面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心中却是一片惨然:她知道,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一份情意已经逝去了,他是真的离她远去了。
      她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局面。
      当五样神器的霞光冲天而起时,神州大地又恢复了祥和宁静……
      关外
      官道旁的柳条正被风扬起,长亭之外,陈靖仇和于小雪送宇文拓西去。
      “宇文大哥,你的伤还没痊愈,这就走了么?”
      “是,我想早点启程。”
      “这样,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西方啊?”
      “有朝一日,终是会到的。”
      小雪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空空的袖管,心酸阵阵的袭来。她知道,只要他开口,天涯海角,她都随了他去!
      宇文拓凝望着她的白发,一如天上的柔云,他的心底也泛起了伤感:就让她留在中原吧,何苦让她跟了他去浪迹天涯。
      看着他的眼睛,她懂了:他是要去郡主的故乡,她跟去算什么呢?
      他笑了,她也笑了:缘分当真是尽了。
      你的玉镯,
      你的白发,
      我不还你了。
      轻折柳条,与君赠别。
      黄沙卷裹着宇文拓的身影,永远离开了小雪的视线。

      多年后,小雪已和陈靖仇结成了兄妹,居于终南山下,守着玉儿的坟。偶尔,她还会想起当年的太师,想起他是否已经到了郡主的故乡,想他过的好还是不好,但,毕竟已只是偶尔了。
      这日,小雪收拾旧日的衣服,在一只旧箱子里,发现了那盛有碎玉的荷包,她发了一回呆,又重新把它收在了箱底。
      回首再看来路,依旧是红尘万丈。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都散入了千年的云卷云舒,散入了浮世沧桑,散入了匆匆流逝的荏苒岁月。
      梦醒时,早已是曲终人散。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老文了,拿到这里晒晒。
    怎么说呢,当初就是先有了最后结局的画面才有了整篇文章的构思。
    故事结束,生活还要继续。他们都平安,但不一定要在一起。天涯漂泊,人生羁旅中,知道在天的那边终有一人在牵挂着自己,也是为自己所牵挂的,不由得,茫茫红尘中,到底还有一种存在感,到底还算不得尘埃,也算一件幸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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