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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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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之江欣喜若狂地发现徐洋溢变了,彻底变了。
他再也没有因为小测比她低了几分就一脸地球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的不爽,交流依然不多,但还算得上和睦,偶尔上课徐洋溢还会给她逗几个笑话提神。
他还会提醒她上课别睡觉别走神,有时借笔记给她抄。卫之江开玩笑说就当抄抄练字了。
卫之江的字不丑,但说不上好看。一串的连在一起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似乎还挺整齐的,但要单独把哪个字拎出来,就会发现她的字丑得相当有特点,都不知道怎么写成这样的。
“像篷风滚草似的”,卫之江自己这么评价。
相比较徐洋溢的字就算是好看的了。
字如其人的确是有道理的,徐洋溢的字就跟他人一样,大致看上去没什么特点,就是中规中矩地码着,连笔不多。但要挑出来看,就觉得他的字实在是赏心悦目。
卫之江捧着脸说:“享受。”然后又捂着胸口,“我怎么就写不出这种字。”
徐洋溢在旁边笑一笑,“那你打算练字吗?”
“不打算。”卫之江果断道。
徐洋溢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
卫之江冲着他嘿嘿笑,片刻,又道:“那今天作业有不会的吗?有的话我现在给你讲。”
“没做完呢。”徐洋溢停笔,看了她一眼,“好像不是很难吧,就算有应该也不多——怎么了?”
“社团活动呢,我晚自习不来了。既然这么着留到明天应该也可以。”
徐洋溢点头。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卫之江报了七八个社团的时候他就料到卫之江的课余时间肯定会被严重挤占,不过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低落。
晚自习整整三个小时,卫之江都不能坐在他旁边了。虽然这好像也没什么,可想起来就是觉得不对劲。他能数落出一大堆有的没的的不方便来——问题是肯定问不了了,写题写累了的时候也没人可以扯淡解闷了,他旁边就少了一个人了。
少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他回头的时候看不到她,他不能趁着她专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描摹她眼睛的形状,不能捕捉她的目光,不能揣摩着她的表情,悄悄地在心里头猜测她在想什么。
而且,在他百般纠结的时候,这个姑娘就在学校的某一个角落,和一群生的熟的半生不熟的人谈笑风生。
徐洋溢忍住了磨牙的冲动。
卫之江对青春期敏感少年的一番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甩了甩马尾,起身把书包甩到背上,另一只手把桌面上没收拾的东西一把撸到随身拿的手提袋里头,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耗时不到五秒钟。
徐洋溢:“……”暗搓搓地喜欢着的同时,他有时候还挺希望卫之江不要这么利落的。
“那我走啦?”卫之江冲着徐洋溢笑得呲牙咧嘴。
“等等!”徐洋溢喊了一声。
卫之江转身看着他。
“那个……要不你加下我微信吧?”徐洋溢低着头。他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仿佛为了叫自己的话多一点合理性似的,他又补了一句:“这样我还可以直接问你题。”
卫之江没多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我扫你?”
徐洋溢颤颤巍巍地把自己手机递给了她。
卫之江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你手机还锁着屏呢。”
徐洋溢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接了回来,他手上出了汗,指纹识别无论如何也不灵光,他又去输锁屏密码,慌里慌张地输错了好几次。他自己感觉像是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折腾开了微信,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慌什么?”卫之江摇摇头,“不急,我社团活动七点才开始,这点时间都够我去吃顿冒菜的。”
徐洋溢搓了搓手。
“加了,我真走啦!”
徐洋溢挥着手目送卫之江离开,确认她已经下了楼,绝对不会因为什么“忘了带东西”“还有两句话”之类的原因回来,才一屁股坐回座位上,点开微信。
消息列表上一个陌生的头像明晃晃地摆着,备注名已经改成了“卫之江”。徐洋溢把头像戳大,认出那是一幅梵高的画。
——看不出来卫之江是会喜欢梵高的样子。
是那副《罗纳河畔的星夜》,阴郁的蓝灰色调,和卫之江这个人很不相称,然而那些凌乱粗鲁的笔触和光怪陆离的颜色却巧妙地应和了徐洋溢的心情。
徐洋溢看过关于这幅画的赏析,说这幅画带给观者“愉快与生命力”,徐洋溢不知道是自己水平不够还是怎么着,总之生命力他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反而觉得这画安静得吓人。
不是宁静、静谧的那种“安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上头水波不兴,下头暗潮汹涌的那种安静。
面上纹丝不动,胸口心绪万千。就像他现在一样。
要不得要不得,卫之江就加他个微信他都乱成这样,以后还要有点什么他不得当场心梗了?
徐洋溢把手机塞进了抽屉里,脸朝下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傻笑。
傻笑了两分钟他又把手机翻出来,犹豫片刻,戳进了聊天信息,把“置顶聊天”那个小按键按绿了。
——太傻了。他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喜滋滋得肚子都饿了。
“终于舍得来吃饭了?”去食堂的路上徐洋溢碰见了吃饱了准备回教室的刘海,“我刚还琢磨呢,你要再痴汉一点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闭嘴。”徐洋溢说。
刘海戳了戳他,“进展怎样?”
“什么进展?”
“装傻,”刘海嘿嘿笑,“还能是什么进展,你和卫之江呀。”
徐洋溢眯着眼睛瞧着刘海,“哦,你问这个呀。小手已经牵了,小嘴已经亲了,家长已经见了,就差上本垒了。”
刘海一开始还给他震惊了一下,后来见他越说越没谱,又回过神来,不客气地在徐洋溢肩膀上锤了一拳。
“你要对着卫之江有对我一半的魄力,你至于现在还连普通朋友都够不上么?”刘海恨铁不成钢道。
徐洋溢无言。
刘海跟着他一起走,“也就是你了。要换了我,有意思就有意思呗,直接跟她说。哥哥我长得那么帅,说不定小姑娘一个鬼迷心窍就答应了呢?”
徐洋溢:“……你还知道人姑娘答应你是‘鬼迷心窍’?”
两人一路走到食堂。刘海突然开口,“说归说,你到底是怎么跟卫之江搭上话的?”
徐洋溢瞥他一眼。
“不怪哥哥看不起你,”刘海斟酌了片刻,放缓语调道:“哥哥跟你多少年的交情了,还不了解你?”
“好吧,你有多了解我?”徐洋溢在一进门的窗口买了杯果汁,边吸边道。
“你嘛,骨子里头有点慕强情节,所以卫之江是你的菜,但是你又比较怂,这就麻烦了。”
“信不信我锤你?”
“听我说完。”刘海干笑两声,“卫之江呢,她虽然看上去比较平和,但是打心眼里是个傲气的人。你别忙着否认,她这种小姑娘,脑子聪明,长得漂亮,人缘也好,肯定是从小就被一群人众星捧月惯了的,没傲气不可能。她不表现出来,但你有意无意的时候是感觉得到的,虽然你自己不一定知道你感觉到了,你第一眼还是会被她吸引。”
徐洋溢挑了挑眉。
“但是呢,她这种人又侵略性比较强。头一天跟见面的时候你肯定给她吓到了,对吧?”
徐洋溢低头喝果汁。
刘海一直有点神神叨叨的,徐洋溢一直觉得他是单纯神棍,没想到此人还真有点邪性。
“你用不着回答我。”刘海笑,“她锋芒毕露,你潜意识里就会害怕,想敬而远之。要是没有什么契机我估计你就是这么暗搓搓地暗恋她,但三年都不一定能和人家说上话。估计也就毕业了能找着机会喊人给你写个同学录,然后抱着舔半辈子。”
徐洋溢:“……能别把我说那么猥琐吗?”
“所以契机是啥?能说说吗?我可好奇了。”刘海扶着下巴瞅着他,眼睛里头闪着诡异的八卦之光。
徐洋溢犹豫片刻,道:“是……是本小说。”
“小说?”刘海惊,“她看的什么小说,你居然会看?”
“《雪里刀》。”徐洋溢给了刘海一肘子,“怎么当的朋友,我不是一直都看小说吗?”
刘海连忙摆手,“问题不是你,是卫之江。”
“她不是成天也捧着本小说看么?”
“你肯定没问过人看的是什么。”刘海作鄙视状,“我问过几次。她就刚开学的那几天看了本小说,后来看的全是专业书,两本经济学的,一本人类学的,还有几本心理学的,摞起来怕是能有半人高。”
徐洋溢:“……”
“我问她怎么看那么快,她说都是她初中闲的时候看掉的,时间长了内容有点记不得,就找出来翻翻,不全部看。哦对了,就连一开学她看的那本小说也是拿过诺贝尔奖的书——你说人家这种像是会喜欢看你那种起点流小说的吗?”
徐洋溢又吮了口吸管,然而杯子里的果汁已经喝完了,吸管发出一个尴尬的长音。他悻悻地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道:“可她跟我说她看过。”
还说她觉得他特别像那本书里他最喜欢的那个角色。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海摊手,“不如你自己去问问她吧?”
徐洋溢:“……”
刘海:“说不定人家也是第一天就‘很好女人、咳,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呢?”
徐洋溢:“……”
刘海:“……”
徐洋溢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你已经吃完了吗?怎么也跟着我来食堂。”
刘海没所谓地一耸肩,“来听八卦呀,我又不急着回教室写作业。再说八卦比作业有意思多了。”
徐洋溢想,他该怎么去问卫之江呢?
“你是不是真的看过这本书?”徐洋溢想起来就要捂脸,这么问实在是太棒槌了。
“你就直接问嘛,”刘海对于他的纠结十分不理解,“就问问她为什么想的起来去看这种一看就不对她口味的书,多简单。”
徐洋溢照旧愁眉苦脸。
“而且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刘海接着说,“不就是本书嘛。”
的确只是一本书,一个小问题。可徐洋溢想,这对他还是比较重要的。这种感情类似于宅男面对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虽然毫无道理,但就是一厢情愿地固执着。
刘海对徐洋溢的心思报以鄙视,“好嘛,那她要真没看过,开学那天就是随口瞎编了蒙你的,你能怎么办?你能不喜欢她了?”
徐洋溢表情一片空白。
“我看你也没法,所以干嘛给自己找膈应?”
“我不问她也膈应。”
刘海绝倒,“服你了。”
徐洋溢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都怪你,好端端的跟我扯什么卫之江。”
刘海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徐洋溢纠结了好些天,还是在第二个星期的一个晚自习逮着了机会。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一面佯作不经意道:“你为什么喜欢穆文川?”说完了他就看着卫之江。他尽量叫自己不动声色,然而手心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卫之江头也没抬,“啥啥啥?你说什么呢?”
“穆文川。”徐洋溢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喜欢他?”
卫之江挑了挑眉,她直起身来,拿笔杆子贴着下巴,啧一声,回忆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似的叹了一声,道:“哦,你说穆文川啊。”
徐洋溢抿着嘴,眼睁睁地瞧着她。
“哎呀,咱俩都这么熟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不知道穆文川是干啥的,那本小说我就看了个开头,穆文川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呢。”卫之江一挥手,道。
徐洋溢脸沉了沉——果然不出所料。“那你开学那天是什么意思?”
“搭讪呀,”卫之江笑了,“你看不出来?”
徐洋溢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卫之江接道:“你那天刚坐下来没多久,我就看见你开始看小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跟一人形自走表情包似的,要你不喜欢那本书肯定不是这反应。”
“那你怎么知道我还喜欢穆文川?”
卫之江失笑,“这话问得——你自己不知道你马甲叫什么吗?”
徐洋溢在小说网站的马甲三两天就得一换。他仔细想了想,那段时间他喜欢穆文川几乎要喜欢得走火入魔,马甲就改成了“穆文川家迷弟”,想必是一不留神给卫之江看到了。
他脸上不禁有点发烧。
卫之江还在一边火上浇油,“别说,你在网上可比平时奔放多了。”
“那……”徐洋溢犹豫半晌,道:“我有那么明显?”
“是啊,可明显了,就你刚刚,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徐洋溢:“……”
卫之江道:“真的,像你这种,但凡心里边有点什么都要往脸上摆的,搁外头容易被人欺负。”
徐洋溢想,他要不是喜欢她,早八百年前就和这姑娘绝交了。“你稍微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卫之江捂着嘴笑。
徐洋溢无奈。
卫之江瞥了他一眼,“你想怎样?我都捂嘴了,很给你面子了!”
徐洋溢:“……”
亏他一开始居然觉得卫之江是个“有点书卷气的,矜持的姑娘”,现在回头看,也就只有“姑娘”俩字说准了。
不过这一通玩笑开下来——徐洋溢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和卫之江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
他希望能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