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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乌鸦嘴 ...

  •   阮诺等外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过去了十五分钟左右,期间她无数次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想要好好打量一下那个男孩,但毕竟因为彼此不熟悉,况且人家妈还在边上呢,所以她也不太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只是佯装着从书包里掏铅笔盒子出来削铅笔,她一边削一边拿眼睛偷偷瞄着,可是因为那男孩站的是背光的地方,所以阮诺总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等到整个掐吓(he)的过程都完成了以后,外公脸上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点,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这男孩的母亲说道,“小北他妈啊,你也别太担心,刚才掐了吓,这孩子约莫也就是在东南那个方向招了邪祟,你想想他被吓着的那天穿的是哪件衣服,然后找出来对着东南方喊这孩子的名字,然后再在院子里放一把火烧掉就可以了……”

      阮诺关注的整个重点不是外公后面的那几句话,而是她听到了他的名字,他叫‘小北’,难道是北方的北?

      阮诺正思考的间隙,他忽然发现这个男孩在木木地看着他,鉴于礼貌的缘故,她连忙冲着面前的这个小哥哥甜甜地笑了笑,谁知这个叫‘小北’的家伙似乎并不太领情,只是将两只手重新插进裤子口袋里,然后站在一边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听着大人们说着这些神乎其神的话语。

      其实阮诺是看得出来的,他早已不耐烦了,不过他总是这般冷冷地回应着阮诺,虽然阮诺这小丫头的性子是一直是率真开朗的,但到底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所以他不搭理她的同时阮诺也决定不再搭理他。

      她把削好的铅笔重新放进铅笔盒里,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书包里,她的书包上正面印着的图案是个卡通的美少女战士,一身俏皮的打扮和手里握着的魔法棒,像一个元气满满又对未来充满期冀的少女,所以阮诺非常喜欢,所以背了两年即使书包袋子边缘有些磨损了她也没舍得换,那男孩一直看着她,似乎又一直在盯着她的书包看,不过阮诺猜得的确没错,他确实是盯着她书包上的图案在看,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有个夜礼服假面的书包。”

      伪装的再好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他也到底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男孩子有男孩子天真懵懂的天性,这一点上他似乎跟阮诺有着相同的爱好,那就是爱看动画片,不过阮诺并不准备搭理他,只是一骨碌拎起了自己的书包带子,有些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外婆家的这个属于她的房间严格意义来说也只是一个小隔间而已,因为阮诺渐渐大了总也不能跟外公外婆挤在一个房间里,况且老年人渐渐老了身上的各种病也多,阮诺倒才不会嫌弃外婆,只是外婆自己觉察到小孩子免疫力低,还是分床睡比较稳妥。

      阮诺的外公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老来手艺也是愈发精湛的,他只花了半天不到的功夫就将原来的一个小储藏室打造成一个别致而玲珑秀气的小儿童房出来,不过因为面积实在太小的缘故,外公有很多拳脚还没有施展开来,不过在阮诺的眼里,外公已经非常棒了。

      阮诺即使在房间里也会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看来外公跟那个小哥哥的母亲还有一番聊了,而且外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阮诺刚拿起铅笔来想要誊写一篇课文的时候才发现肚子‘咕噜噜’叫的厉害。

      阮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亏待,然而最不愿亏待的就是自己的肚子了,这世上,唯美食与美男不可亏待,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她对于美男还没有太过强烈的认知,但是美食……

      阮诺一闻到厨房来飘来的那阵阵的稻米被煮熟后的香味就忍不住想流口水,但是比较从她的房间到厨房还是要穿过堂屋的,阮诺为了不影响大人之间的交谈,所以她还是选择蹑手蹑脚猫似的蹭到了厨房。

      揭开大锅盖,热腾腾的饭香气立刻扑面而来,而且外婆果然是蒸了她最爱吃的南瓜和山芋,阮诺兴奋地就差手舞足蹈了,小孩子的幸福其实是最容易被满足,一包辣条或是一根棒棒冰就能高兴一整个夏天。

      阮诺馋猫劲一上来也顾不得去水池子边洗手了,直接从锅里拎出一片黄心的山芋丢进了嘴里去。

      烫,真心烫……阮诺‘吁吁’地吐着舌头,但架不住美食的诱惑,她又拎了一瓣南瓜丢进了嘴里去,但奈何南瓜竟然比方才的山芋还要烫的多,阮诺烫得舌头疼,只好一溜烟蹿到了后院的水池子边,一把拧开水龙头,然后把嘴张到水龙头下面,就着冰凉的水势,舌头上的灼热感瞬间就能得到最快捷的抚慰。

      阮诺从来都不娇气,即使接近初夏的夜其实也是有些凉丝丝的,但她从来都是爱用冷水来浇灌自己,譬如说她喜欢早上起来用冷水刷牙和洗脸,哪怕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还有她喜欢用冷水洗头,不是用脸盆接着冷水洗,而是直接把头伸到水龙头的下面,更离谱的是,即使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了,她还是固执地只喜欢洗凉水澡,为这,阮妈妈不仅仅是一次批评过她,说女孩子家家的,大冷天的洗什么冷水澡,年纪轻轻的不给自己带点暖,老了就等着关节疼吧!

      阮诺也懂这么个道理,但奈何她就是喜欢冷水给自己带来的那份刺激和冰凉的触感,除了后来上初中时来了大姨妈,有一次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的她不敢再造次,其他时候她都是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这个习惯。

      别人都说她犟,犟的跟头驴似的,就连自己的亲爹也偶尔忍不住跟着后头吐槽,但那又怎样呢,她固执地坚持着一样东西,就像每次在水池子边刷鞋子,别人都是稍稍把鞋面子或是鞋帮子刷干净就可以了,可她偏不是这样,一双鞋给她刷得干净的就差镀层水银就能当镜子用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一股子拧巴劲,或许在别人那里觉得那里觉得毫无意义,但对她来说,却是非常重要。

      阮诺嘴对着水龙头的嘴,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她‘咕咚咕咚’几口凉水下肚,那种冰凉一线入喉的酣畅感……虽然心火重的阮诺喜欢贪点凉,但是她也是有分寸的,毕竟冷水喝多了也会肚子疼或是感冒,所以喝了两口凉水她便准备打道回府,继续去厨房找好吃的去。

      可是当她刚回转过身子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阮诺当即吓得心里‘咯噔咯噔’的,连忙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顺势没好气地说道,“喂,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虽然天色已晚,但今晚天上的月亮很是皎洁明亮,阮诺当即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背后‘吓’她的人是谁,月光斜斜地打下来,江寄北斜倚在木栅栏上的黑色身影刚好整个地压住了阮诺,他侧着脸望着浩瀚夜空里的那些星星,从阮诺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轮廓确实很好看,立体的五官如刀削般,连眼眸也是炯炯的,然而周身的那股清冽冷峻的气质,让阮诺瞬间有一种她方才的一惊一乍跟他仿佛处在了两个时空里。

      他对阮诺的愤慨半晌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响,阮诺气得‘呼哧呼哧’地直吹着自己额前的那绺碎发刘海,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着鬼了,先是道歉他不搭理她也就算了,毕竟是她撞了他,貌似还踩了一脚,他心情不好不愿搭理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刚才的那一幕算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在水池子边一脸,却一声不吭地斜倚在她身后……

      阮诺刚想组织好语言再理论些什么的时候,谁知良久保持同一个姿势的他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你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鬼上身这回事吗?”

      阮诺脑海里瞬间泛出了无数个问号,丫的,他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整个下午都在沉默耍酷的人一开口竟然问这出样一个虚无缥缈的问题来,阮诺本不想搭理他,但隐隐觉得这家伙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似乎跟外公今天晚上给他掐吓有关,难道他这是在质疑她外公的本领,阮诺其实跟她妈一样,是个非常护短的人,自己说自家人怎样不好都行,但是别人说得话她就完全受不了,所以一边啃着手里剩下的还热乎着的南瓜瓣,一边有点气呼呼地说道,“既然不相信,那你还来干嘛?”

      察觉到她语气里不太友好的气愤,江寄北似乎也不准备做什么改变,依旧淡淡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怕我妈会继续担心下去,若是我自己,定不会来的。”

      一个多星期以来,他持续高烧不退,吃药打针似乎都不太管用,左不过昨天稍微好点,但是到了晚上额头又烫了起来,他母亲也是听别人说起,说这孩子怕不是被什么邪祟给吓着了吧,说村西头有个姓杜的算命先生,只要小孩吓着了去找他,立马就好了。

      江寄北的母亲何秀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没出嫁在家里做姑娘时也没读过几年书,因为是家里的老大,父亲又死得早,底下拖着几个弟弟妹妹,挨到二十七八岁才说了人家,那时候女孩子家二十七八岁才嫁人已经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大龄剩女了,可以说是最最让人瞧不起的残羹冷饭,加上家里条件又不好,何秀莲没的挑选,嫁的丈夫是个瘸的不说,而且好吃懒做还喜欢喝酒赌博,家里的活计基本上是被江寄北的母亲一个人大包大揽,可是这样还不够,寄北的父亲平时不喝酒的时候还像个人,在工地上做做瓦匠贴补贴补家用,可是一旦在外面喝醉了,回来后寄北和寄北的母亲简直就是他的下饭小菜子。

      寄北恨透了那样的父亲,更小的时候,他看到父亲拽着母亲的头发打,除了惶恐和哭泣,他没有别的办法,更大了一点的时候,他有了一点可以与父亲相对抗的力气,然而更酒后发了疯的父亲相比,他还是太过弱小了,不光是母亲的,就连他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母亲身上最深的一道刀疤却是为了保护他而硬生生地扛下的……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窗外电闪雷鸣,而昏暗的堂屋里,是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将母亲的头发再次揪起然后对着门拐就是一顿猛撞,那时的江寄北虽然才不过七八岁,但是心里想要保护母亲的强烈的欲望,他顾不得那许多,刚冲上去用牙齿死死咬住父亲胳膊的时候,父亲吃痛一个反手就将他扇得远远的,后来父亲彻底红了眼睛,从厨房里拿起一把刀就要追着他赶,母亲从后面哀嚎着让他赶紧跑,可是他舍不下母亲,他知道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今天不砍死他的话接下来遭殃的也只有他的母亲,然而就在父亲发疯了一样砍下去的瞬间是母亲死死抱住了他。

      后背被砍伤的伤疤迄今还历历在目,母亲不愿意向谁说起,但娘家人依旧还是发现了,寄北的舅舅和姨妈看不得姐姐再受这样大的罪,纷纷劝他离婚,可是那时候一个女人离婚了再拖着一个孩子……寄北知道母亲不是怕她自己受到怎样的闲言碎语,而是破碎的家庭,她怕儿子会收到别人的嘲笑或是误解。

      母亲始终是为了他,可是那时的他还是太小,他不太懂父母婚姻的含义,只知道再这样拼凑而成的家庭里,母亲不开心,而他自己亦是惶恐。

      后来母亲还是选择了离婚,当然寄北的父亲也没怎么纠缠,因为多年的烟酒摧残,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况且寄北也渐渐长大,个子也是越长越高,他常常从这个儿子眼里看出的恨意,其实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最多跟别人抱怨时也是说养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养了只白眼狼,再不敢说其他。

      寄北的母亲本不想再嫁,毕竟这一次失败的婚姻让她身心俱疲,抑或是她觉得有儿子在身边就够了,但后来也是寄北觉得这样的母亲太孤单了,刚好有媒人给母亲说了这么一桩亲事,说乌溪村有一个姓江的人家还不错,人也老实肯干,母亲跟这个男人相处了一些时日觉得人确实还不错,于是带着寄北改嫁到了这样。

      对于后来的继续,寄北说不上他好在哪里,也说不上他坏在哪里,但总得来说,比起他的亲生父亲,他觉得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重组家庭里的矛盾,一开始相处都还好,只是寄北的妹妹出生以后,家里争吵的地方就越来越多了,农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有别人总在继父耳朵里嚼舌头根子,说什么光给别人养儿子,你傻不傻之类的话,继父人老实,耳朵根子又软,架不住别人的挑拨离间,回来就跟自家的老婆生闷气,所以寄北的母亲嫁过来的这几年,依旧是活得很累。

      阮诺可以看出来,这个叫寄北的小哥哥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但唯独跟他母亲说话时,他总是特别的温顺且充满阳光,但那又怎样,阮诺也不是那种专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没原则的姑娘,所以她刚想喝最后一口自来水然后就继续回厨房吃山芋的时候,忽然江寄北哑哑的声音又从她的身后幽幽传来,“你喝那么多的自来水,晚上不会闹肚子吗?”

      似乎是关心人的那种话语,但阮诺正在气头上,依旧不想搭理他,只冷冷地丢下三个字‘要你管’,就一溜烟溜到了厨房里去。

      说来也奇怪,以前就算喝自来水喝到肚子撑的她晚上睡觉也不会有闹肚子这种情况发生,但今天晚上她只觉得肚子翻江倒海疼得厉害,深更半夜的,外公外婆都睡着了她不好打扰,所以就自己找了个手电筒蹑手蹑脚去了茅房。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就要拉到虚脱,从水池子边走过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江寄北抬头仰望星空时那样瘦削而模糊的侧脸,只在心里淡淡地骂了一句,“乌鸦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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