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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朵花的事 ...

  •   你许我一朵花的时间,我等你一千年的岁月。
      我叫琥珀,我长着人的模样,但是我却不是人。
      师傅跟我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座皇城,每次身体的死亡之后都会带着记忆经历一次次的轮回,等到十六岁再回到这座皇城,历代的皇帝以血养我的魂魄,乞求着国泰民安。对了,师傅是人,只是死了好久骸骨都早已经融化在漫漫的黄土当中,留在我身边的是他离世之前抽离出来的一缕神识,千年来,竟然进化成了一个啰嗦的鬼,我并不太待见他,每次见到他必定能在我身边唠唠叨叨到我都想把耳朵给切下来。然而随着日子一点点的积累,皇城内的怨魂越来越多,并且试图冲破我的封印,一次次的反噬,令我的魂魄开始慢慢变得虚弱起来。
      皇帝在皇城内为我建了一座宫殿来奉养我,我却并不爱住在里面,虽然琼楼玉宇极尽奢华,但是显得太过冰冷阴森森的,我喜欢住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客栈,酒肆,茶楼,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可近些日子,我却迷恋上了一株开在湖畔的并蒂莲,甚至大费周章地让人在湖边建了草屋,日日夜夜地守在边上,头两天师傅还神神叨叨得说此为不祥之兆要我快快离开云云,四五天之后见我不为所动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只是偶尔打发一两个下人来劝我回去走走过场。
      夜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因素,同往常一般,我打开白日里从市集上买来的小点心,刚刚咬了一口,湖上竟飘来一股浓郁的香味,清甜而又热烈,我往湖面上望去,只见那一株前几天还含苞待放的并蒂莲花中的一朵迅速地枯萎,另外一朵瞬间盛开,周身散发着氤氲的金光,我呆呆地坐着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一时竟无法言语。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那盛开的莲花阖上了花瓣,花身越变越大,足足有一人多高,就在我以为它还会继续变大的时候,花朵停止了生长,花瓣却变成了一片片细小的金粉,隐隐约约中竟然看到似乎有个人站在花心当中,他清冷的声音透着拂面而来的微风传入到我的耳中:“琥珀,我回来了。”
      这般的容貌,这样的声音,眼前的这个人我应是从未见过,但为何会觉得,仿佛好久之前,我们就已相熟到融入彼此的骨血?
      “你是谁?”
      我并不认识他,可是说这句话的时间,我竟然泪流满面,我讶异地拿袖子去擦,却发现越擦越多。
      “傻瓜,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笨。”
      他的指尖没有一丝的温度,拂过我的脸颊却如同被烫熟的铁块,几乎要被烧灼干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琥珀?”他有些不可相信地看着我,过了会儿自嘲的笑道:“也对,是我让你忘了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你是谁,是人是妖,你……认得我吗?”
      “琥珀,你记住,我只跟你说一遍。”那人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声音犹如玉珠落在银盘,好听至极:“我叫终南。”
      估摸着是被这声音蛊惑,我竟将自己心里所想的都通通说了出来:“一千年来我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个人跟我说,下一朵并蒂花开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声音非常清楚,可是当我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就会从梦里面醒过来,那个人是不是你?”
      “这些年来,你竟一直为梦境所困扰吗?”
      “终南,你是谁,除了琥珀这个名字,我的来历与身世,你知不知道?”
      “你只是琥珀,前尘往事早就随风而去,你又何苦执意去追究?”
      听到终南这样的回答,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欣喜:“你真的知道对不对,那我有没有父母亲人,她们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为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带着记忆转世却入不了轮回生生世世被困在皇城中,你告诉我好不好?”
      “如你所说,你前生的记忆半点全无,何不顺其自然,既然忘掉就不必再执意去追寻,现在的生活,难道你觉得不好吗?”
      “你没有失去过记忆,自然觉得无所谓,可是我在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活了一千年,不对,如果我全部都忘了也是好的,可是我带着记忆转世了一千年,生生死死全部都记得,却唯独不记得在一千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认识,只有一个自称为我师父的老头认识我,可是他总是拘束我的行动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也什么都不跟我说,口口声声要我以保护皇城为己任,我被束缚在这一隅之地,根本也不快乐!”
      “再不会了,我回来了,背负在你身上的那些职责,就可以还给我了。”
      我不明白为何终南会抱住我,而我一点也不想推开他,反而依赖怀抱里的温度,以及那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

      回到宫殿的时候,师傅准备了满腹的牢骚要向我发,见到终南的时候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拜服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夫子不必多礼,如今早已不是千年之前,我也不再是皇帝,那些繁文缛节,请不必拘泥。”
      “师傅你认识终南吗?”原本还在纠结着该怎样向师傅解释为何会带一个陌生人进入宫殿,却不想两个人似乎是早已相识。
      “教了你一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规矩!”不知为何这番师傅会如此动怒,竟飞了一团火过来烧了我及腰的头发,以往我都不对皇帝跪拜行李直呼姓名也不见其如此,我抓着烧剩下焦掉的发丝一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虽然不是绝顶的美人,但我也不要做秃驴子呀!
      “琥珀,过来。”终南向我挥了挥手,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满头的乌发竟然又回来了,他似是宠溺地笑了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惹这个糟老头子。”
      话音一落,留下我和师傅在风中凌乱,其实我私以为终南还是非常清冷淡雅的一位男子,似乎只能存在于第一印象之中了……
      关于终南的身份,这两三天来我也摸了个七七八八,竟是传说中一千年前历代最负仙资的帝王,可是传说中他不是早就飞升成仙了吗,怎么会从并蒂莲中冒出来?
      如此,这位传说中不知是前第几任的皇帝,就这般在宫殿中住了下来,原本还算是惬意松散的日子,却被师傅每□□得早起去厨房为终南亲自做早饭,后来反抗成功终于不需再下到烟雾呛人的厨房,却被拎到了内房成了奉茶丫鬟,如今想来是日也悔夜也悔,真应该听师傅的话不该去看那什么并蒂莲花,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终南出现之后倒也有一样好,每日给我服用的药丸竟真起了作用,前些日子越发严重的灵力流失现象得到了缓解,胸口也不像往日那般总觉得压抑,每日里吃饱了也不再百无聊赖混日子过,只要得空,就爱缠在终南的身边刨根究底:
      “终南是你以前的名字还是现在刚起的名字?”
      “我一直都叫终南。”
      “我到底是谁啊?是人还是妖精还是鬼还是神仙?”
      “你是琥珀。”
      “你为什么会从并蒂莲花里面冒出来,你以前不是皇帝吗,难道你是因为跟莲花精私奔了才会突然失踪的?”
      竹简书册放在桌上时会发出“碰”的一声响,终南看了看我,我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几步:“怎……怎么了?”
      “你就真的那么想要知道吗?”
      “恩!”
      “就算过去沾满鲜血你有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被万民所唾弃被亲人所背离,你也要知道吗?”
      听到终南这样说,我怯怯懦懦地问道:“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我看不懂此刻终南眼神里所述说的故事,只是过了半响终南才复又拿起书简:“琥珀,就算是所有的人都厌恶你,只要还有一个人珍重你,你就应该好好爱自己不能放弃。”
      我的心咯噔一下,悠悠地问道:“我杀了谁?难道杀了自己的父母?”
      生养之恩最大,如果连父母都容不下,是最畜生不如的事,弑父杀母,这是我能够想到最十恶不赦的罪名了。
      “你的脑瓜子什么时候能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终南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脑门,“你未曾杀谁,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女子,我是人吗?”
      终南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人,你本是皇城池塘内的一株莲花,吸收日月精华化为人身。”
      “因为人妖恋所以被困在皇城里终身不能离开,还变成了这副模样是吗?”怪不得一直做梦梦见莲花,原来我自己本身就是它。

      晚上入睡,突然起了一股怪异的大风,将窗户吹了开来,我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眼,举着蜡烛晃悠到床边,蜡烛的火苗直接被吹灭,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
      “琥珀,姐姐求求你,将他让给我好吗?”
      “琥珀,你我本是同根生,我将你视作唯一的亲人,你却浑然不将我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有你这个妹妹!”
      “琥珀,我恨你,生生世世都会诅咒你!”
      ……
      “是谁!你是谁!”
      一个凄厉的女声在黑暗中环绕于我的身边,我拿着烛台混乱地挥着,但是除了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那个声音再没有出现。
      “琥珀,怎么了?”
      终南举着灯笼走到我的身边,师傅也跟着飘了过来,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我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看向微皱着眉头的终南问道“我到底是谁?”
      那一夜,后来师傅捂着脑袋说是头疼要回去歇歇,我虽心有疑问但是无暇顾及这个老头子,强拖着终南在屋子里面坐下,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却瞧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发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后来还是终南拿过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说道:“这杯子设计精巧,模样倒还不错。”
      “你说我是莲花化身,而我又夜夜梦见并蒂花开,那还有一朵莲花她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莲花化为人身,要经历天劫,并不是所有的妖精都能够有幸存活下来。”
      “若果真如你所说,我无父无母无姊妹弟兄,天下之间孑然一身,又哪里来的被亲人所背离?”
      终南轻叩着桌面,在寂静的夜晚当中分外得响,我们两个就这样相对两无言地坐了许久,末了只得终南这样一句话:
      “琥珀,我归来并不易,我只希望你能够记得我叫终南足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时候的我因为对从前的无知而盘根究底,始终无法明白终南的良苦用心,而我们都不知道的是,爱与恨从来都是并存的,皇城怨魂对封印的冲击,我身体的溃败灵力的消失,终南的回归,以及更多还不明朗的现状,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传袭许多年的传统日子,这一天即便是晚上,皇城内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大街上人声鼎沸大老远都能够听到那股子热闹劲,我趴在桌子上拿筷子无聊地戳着厨房大娘白日里做好的月饼发呆,府里的丫鬟仆人全部都放了半天的假回家与父母亲人团聚去了,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就落了单,躲在府里独自伤春悲秋。
      “你今儿个怎么不出去野了?”
      也不知师傅是真无意路过还是故意寻来,靠在门口说着风凉话。
      “那你怎么也不出去啊。”
      “我孤魂野鬼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你跟皇上许多日子没讲话了吧,连饭都不在一块儿吃了?”
      “你几时见过我跟皇上一起吃饭啊,皇宫与我这府邸虽说都在皇城里,但坐车也还要坐老半天的!”
      我知道师傅所说的皇上指的是终南,但是就想故意气气他找他的茬。
      “我说的是皇上,终南皇上,哪里指的皇宫里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终南早就不做皇帝好多年了,我哪里知道你指的是他啊。”
      “你!”
      师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我,只能在门口干瞪眼。
      “出事了,护国寺里的镇妖塔突然倒塌,压死了不少的僧人,我不好出面,你快点同我一起过去。”
      终南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出现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还没回过神来却已被拖上了马车,马蹄声哒哒地回响在耳边,我看了看坐在边上的终南,在他看向我之前又赶紧将眼神飘向了外头,觉得脸上热热的,莫不是发烧了?
      赶到护国寺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百姓,只是被官府挡在了门外,有几个好奇心重的意图爬上围墙幸好被拦了下来,只不过恐怕要去大牢里面反省个把日子,我故意忽视了终南递过来的手,自顾自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护国寺方丈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我急匆匆地就迎了过来:“琥珀大人你可来了,事发突然百姓人心惶惶,各种猜测议论纷纷,皇上也已派了人过来,都在厅堂上候着,你看——”
      “先去看看再说。”
      护国寺从建国伊始就已存在,可这镇妖塔却是一千年前莫名自己冒出来的,当时请了各方异士前来,观察了大半天得出的结论:此乃大吉之兆,无需恐慌,只要好好供奉即可。供奉了一千多年,今儿个这镇妖塔突然自己倒了,还压死不少僧人,难怪会弄得人心惶惶。
      走到事发地点,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百丈高的宝塔,如今倒塌成一摊废墟,以及随处可见的零星血迹,我捂住口鼻,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妖塔,里面孕育的是恶魔,如今魔物既成这塔也就没什么用处自然倒塌了。”
      终南的言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其中一位主事和尚出声询问:“这位大人是——”
      终南看了看我笑道:“不才只是琥珀大人府中的一名食客,如言语上有什么不妥,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原是琥珀大人府上的门客,得罪得罪。”
      我白了终南一眼,这家伙不经我同意擅自拿我当挡箭牌,着实可恶,也更加厌恶这些惺惺作态趋炎附势的小人,搅得佛门都不得清净。
      “只是如今这魔物已然出世,不知该以何方法应对才是啊?”
      “瞎急个什么劲,如今有了结论,只管把这魔物找出来消灭了就好。”
      镇妖塔附近的空气中流转着一股莫名的气旋,虽然我极力压制还是忍不住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的血腥味,急匆匆从寺内出来,刚坐进马车内,便喷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身体不适为何不早些讲出来,自己强忍着是做什么。”终南紧随我之后,拉过我的手便往我体内输送着真气,待到我气息平稳,从袖口掏出一方丝帕擦去我嘴角的血迹,“现在可还觉得难受?”
      我用力抓住终南的手问道:“那镇妖塔生成的到底是什么魔物,为何她会知道我叫琥珀?”
      虽然等我赶到镇妖塔之时,周边留下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但是那残留的余音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内,与那日夜间听到的女声一模一样。
      “她竟然,执念如此之深吗?”
      我盯着终南,尽觉得有一丝难过也有一丝不甘心:“她,是谁?”
      “琥珀,你本是皇城中的一朵并蒂莲花,花开双生,还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叫做琉璃。你性情温和喜欢与人亲近琉璃却满腹计谋阴毒狠绝。你如今变成这样她难辞其咎,而原本是要与你一同魂飞魄散的琉璃,却在最后心智入了魔寄生于镇妖塔内。”
      “你说镇妖塔内的魔物,她是我的姐姐?”
      “她是琉璃。”终南刻意强调琉璃的名字,可是琉璃不就是我姐姐,我姐姐不就是琉璃吗?
      “她为什么要伤害我,我们本是并蒂双生的姐妹,是这个天底下本应最亲近的两个,为何最后会落得两败俱伤?”
      “因为我爱的那个人,是你。”

      我叫琥珀,我以为这个名字只是跟了我一千年,却原来时间更长,在我还是一株花,没有感情没有喜恶不会言语不会哭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个姐姐叫做琉璃,我们两个并蒂而生,分享养料与水分,共同生长,共同期待花期的来临。那个时候我最常见的是一个叫做终南的年轻男子,他长相一般却自带一股清冷之气,每一个他走过的地方犹如寒天冻地,我却分外喜爱他的到来,我喜欢看他舞剑之时剑锋的戾戾杀气,也喜欢从他脖间滑落的汗滴,我喜爱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以及每一个动作,但是在一个春节过后,他却突然没有了消息,不再来莲池边舞剑,也不再来和我讲故事。琉璃笑我犯花痴我却努力想要修炼人身然后离开这一方池塘去寻找他。很幸运,我与琉璃一同修炼出了人身,但是由于天劫实在严酷,我才走了两步就昏睡在了池塘边上,等到醒来的时候,却一眼见到了终南。
      此后的日子过得很是顺遂,知道我身处的地方叫做皇宫,喜爱的人就在眼前,有美食有美女,唯一遗憾的就是经常见不到姐姐,也不知道她在皇宫里的哪一个角落,只是偶尔会出现在我眼前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说自己在做什么只叫我别问,却在一个雨夜里找到我让我将终南让给她,我一时蒙了,虽不知原因但终南是我心心念念爱慕之人,而且他也说爱我,想要娶我为妻,即便是姐姐我也是不愿意割舍的。
      “琥珀,你我本是同根生,我将你视作唯一的亲人,你却浑然不将我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有你这个妹妹!”
      后来我才知道琉璃要我将终南让给她,只是为了当上皇后,只有当上皇后才能够去圣山上受洗练池水的洗礼,这池水对凡人只是强身健体,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妖精却是能够增进功力,对于修仙更是有莫大的好处。只是那个时候,琉璃早已经对我起了杀心,她将弑神水兑在了我平日的饮食用水里面,这弑神水连神佛都能够弑杀,更遑论像我这般平日连修炼都懒得的小妖精,平日只觉得身体乏力精神萎靡,等到发现之时已经躲在水缸里面不能离水半刻,每日只能维持半日的人身。而琉璃不知的是,我们与别人不一样,并蒂双生的莲花生死相依,一株凋败,一株也同样难逃厄运,当琉璃狼狈地来到我的房间之时我问她是否后悔,只得这样一句回答:
      “我得不到的,宁愿亲手毁掉,别人也休想得到,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后来的事情不再记得,只是在依稀之间似乎看见了终南,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竟是分外得温暖。
      “终……南……”
      “琥珀,我把我的魂魄给你,你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等我,下一朵并蒂花开之日,便是我归来之时。”

      知道了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却宁愿一如从前那般什么都不知更好,原本我以为自己虽然好吃懒做至少还不是个祸害,却原来自己真是个祸害,害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和最爱的人,还潇洒地忘了一切好吃好喝地活着。
      “师傅,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唉,其实归根究底也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这最大的坏人啊,应该是琉璃!”
      我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看着今夜分外明亮的星空:“可是古人不都说了祸害遗千年,只有我活得最长,我不是祸害那谁是祸害?”
      “你每六十年不都要死一次吗?哪里算是活得长啦,琉璃这一千年都躲在镇妖塔里,她才算是祸害好嘛!”
      不知为何师傅对琉璃似乎是有着莫大的怨念,口口声声都不忘贬低她一下,心下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不再言语专心抬头数着星星。
      “夜这么凉,你坐在地上不觉得冷吗?”
      不知终南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将身上穿着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我的肩上,柔软的布料上边还带着终南身上的余温和淡淡皂角粉的味道。
      “终南,你是在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爱你的时候,宁愿以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来换你的一丝生机。”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我看着终南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你这么肤浅,看到我的模样,自然就爱上了。”
      我努力想要忍住笑,最后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拿手揉着眼睛说道:“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风沙,还挺疼的呢。”
      “琥珀,你想知道你姐姐的样子吗?”
      虽然很多人跟我说琉璃是一个坏姑娘,她想要害我和很多无辜的人,但我还是止不住地想要知道她更多的事情,她长的什么模样,真的跟我一模一样吗?我们关系还好的时候她是叫我琥珀还是妹妹,可如今终南提起是否想要知道琉璃的模样,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该来的总是会来,琉璃执念之深,必定会主动来找我。”
      “琥珀。”
      “恩?”
      深秋的夜,更深露珠,我身上的衣服根本抵不住丝丝透过来的寒意,不经意地打了一个寒颤,却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终南的衣服。
      “还和从前一样,不肯多穿,每每都会弄得手脚冰凉。”
      “终南,你为何从不跟我说,从前的事情?”
      我握住他的手,温暖如春,而我,冰冻僵硬。
      “你什么都不记得,总是提以前做什么。”
      “以前我本应魂飞魄散,你是怎样救下我的?”
      “我是皇帝,皇宫里多的是秘术异士,想要救你,应也不是多么大困难的事情。”
      “这些天我翻遍了皇宫里的藏书,当年我魂飞魄散已成定局,想要救下我,除非逆天而行,而这世间许多事遵循着天地道义方能自然运转,破坏这种制衡,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反噬。”
      “如今你活着,我活着,不好吗?”
      “我活着,记不得一切,你活着,又是真的活着吗?”
      终南的身体微微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
      “你确实隐瞒地很好,但是再怎么完美的掩饰,却终究会有它致命的弱点,你的灵魂早已不全,如今剩下的只是你前一世遗留的一点记忆,如今依附着莲身化为人形,你有人的模样、声音,一颦一笑毫无差错,但是你终归,不是终南。”
      终南颔首沉思,过了片刻笑了笑无奈地说道:“你毕竟是我的琥珀,我原本还以为能够瞒过你的。”
      “你告诉我,之后你会怎样?”
      “就像你说的,我没有魂魄,残存的只是一丝记忆,一千年才勉强能够化成人身,我只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要将未做完的事情做完成,然后——”
      “然后?”
      “琥珀,有些事情,牢牢抓住并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候忘掉,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以,你回来,带走琉璃,带走皇城中的怨魂,让我再一次忘了终南以后,带走你自己?”
      “若你是——”
      “若是我未曾发觉,所有的一切都照着你所计划的发展,这当然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最完美的结局,但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一千年呐,整整一千年,你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煎熬吗?而你,还想要让我生生世世都这样下去吗!”
      “这是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我想要的才是最好的!我想要你活下来,我想要所有想要留下来的人留下来,我不想一个人,我不想活得像是一个异类,我不想要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面,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生不如死!”
      “琥珀,你不要这样,我所剩下的时间不多,经不起你的胡闹。”
      终南皱着眉头,说话间空气中竟有了许久不见的戾气,与我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言语当中满是无奈:“我不是终南,却也是终南,我从来都只是想要让你好,更好,这一点,旁人不觉,你总是知道的。”
      “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
      “没有办法的,琥珀,没有办法的。”

      我以为见到琉璃的时候,必定会是一个厮杀血腥的场面,虽然心里极是不愿意,但至少还是做下了千千次的准备,一万个设想的场景里头,怎样都有,唯独没有现如今所面对的这个。
      “琥珀,你还认识我吗?”
      今日原本是人间的大年初一,府里的一个丫鬟向我告假说是想要去山上寺里祭拜菩萨,兴许是觉得府里头过于安静心里面不踏实,便提出一同前去的念头,小丫头楞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寺里人头攒动,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婆带着女儿媳妇一同前来为家里人祈求平安的,我嫌太过热闹便一个人避了出来,不觉间竟走到了寺庙的后头,昨夜的雪依旧压在枝头,一只雏鸟不知何时从窝里掉了下来,埋在雪堆里奄奄一息,我将它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
      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只见那人放肆地大笑,看着我说道:“才一千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德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么讨要和你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如今见你变成这副样子,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恨。”
      一千年里我经过了无数次的轮回,一直以为琉璃与我如今的模样相似,却没有想到,几经轮回,我的模样早已不再是从前那样了。
      “琉璃,你好吗?”话语一出,竟带了一丝颤意。
      不知我的这句话何处刺激到了她,琉璃却怒目而视,周身煞气乍起:“你问我好吗?差点魂飞魄散,整整一千年魂魄被困妖塔不见天日,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你问我好吗!”
      “我从来没有想要把事情弄成如今这幅样子——”
      “你住口!我最讨要的就是你这副无辜的模样,你不想,那谁想,我吗?我想把事情变成这样吗?琥珀,曾经我们是那么亲近的关系,这大千世界,唯有我与你是骨肉相连的亲姐妹,可是就是你这个姐妹,把我葬送进了无边的地狱里面!”
      “你想怎样,如何你才会收手,我将我这条命给你,这样够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死了,我能活吗?你魂飞魄散,我也休想再在这世间留有一丝一毫的痕迹,想与我同归于尽,一千年前愚蠢过一次,就够了!你问我想怎样,我便告诉你,我要的,是让你同我一般堕入无边的绝境,你最在意什么,我就毁掉什么,你最想要什么,我就让你永远都再无念想!”
      “琉璃!”
      “琥珀,压制住你的真气,不要让它随意流窜!”
      不知何时终南挡在我身前,将我身上的几大穴道封死,先前犹如脱缰一般的真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而我也在这一刻流失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我竟然变成了一株莲花,锦鱼在我的脚下嬉戏游玩,阳光拂在我的脸上分外温暖,微风阵阵托着我翩翩起舞,我想此刻我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美丽的花仙子,所有的美丽与快乐,全部都汇集在我的身上。
      “梦见了什么吗?笑得这么开心。”
      睁开眼是终南嘴角微扬的笑容,我从床上坐起,接过他递过来的药,一口下去连舌根都几乎麻木掉了,连忙从放在床头的零食铁罐里头掏出蜜饯连吃了两颗下去,犹觉不够。
      “是因为莲心是苦的,所以这般吃不了苦吗?”
      “我见到琉璃了。”
      “我知道,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你可有伤她吗?”
      终南看了我半响,无奈说道:“你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但是琥珀,琉璃破塔而出,四个月来怨咒之魂肆意滋长,再靠压制,迟早崩塌。琉璃,是肯定不能留下的。”
      “我与琉璃,并蒂而生,同生共死,所以一千年前琉璃才会自伤到几乎魂飞魄散的地步,若你当真容不下琉璃,不必如此麻烦,只需让我——”
      “你们早已不是姐妹,从琉璃堕入魔道开始,她成魔,你成人,你们二人,再无瓜葛。”
      “你说什么!”
      终南的表情淡淡,看不出分毫情绪上的波澜,只是缓缓说道:“我说,琉璃与琥珀,一千年之前,就已经切断了所有联系。”
      “是因为你吗?你以自己为代价,所以才会——”
      “琥珀,从前只为救你,若换做是你,想定你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数,你,不要再执着了可好,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你这次就,听我可好?”
      我最亲的人要我死,我最爱的人为护我要杀我最亲的人,而我,竟无能为力?
      “终南,皇城内的怨魂,是否已经到了不可压制的地步?”
      十五月圆之日,是师傅勘察出的黄道吉日,这一日,宜婚嫁,宜安土,诸事皆宜。举国都在欢度这个元宵佳节,月上柳梢头之时,恰恰是皇城内夜色最美之时,护城河边上全部都是百姓高挂的彩灯,色彩斑斓,河面上也满是随波逐流微微荡漾的河灯,里面都是对未来美好的祝愿。待到过了子时,街上的行人才慢慢少了下来,河面之上,隐隐有一股莫名而不安的气流盘旋。
      “害怕吗?”
      终南拉过我的手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手竟是冰凉,怔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怕。”
      十五月圆之夜,是皇城之内怨魂的一个爆发点,所有被囚禁困顿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恶灵,都将在这一夜爆发而出,而我最担心的,却是琉璃,如今的终南只是上一世所遗留下来的一丝记忆,力量根本无法与上一世相比,而且,琉璃毕竟是我的姐姐。
      “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终南所说的一切都会变好,却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端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着琉璃。
      “你们果真来了,但是也只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空气当中全都是猎猎的寒风,琉璃的声音都过冷冷的风,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琉璃,圣山之水,本就不是你该染指的东西,此刻打开禁锢之门放出恶灵,你就该知道自己所会受到的惩罚。”
      “惩罚?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会怕什么惩罚吗?终南,一千年前是你坏我大计,你以为一千年之后,我还会吃你的亏吗,我放出恶灵,已是令你应接不暇,此刻想要取你性命,简直就是易如囊中取物!”
      “也许对于别人,我是已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对付你,我终南一人,足以。”
      终南握在手中的长剑,我曾是见过的,是开国之时皇帝从仙人那里求取来的镇国之宝,专门镇压奸邪污秽,一直都被供奉在圣山之上,剑一出手,便是浑身赫赫金光,一股浩然正气竟就真的震住了方才还蠢蠢欲动的恶灵之气。
      琉璃看了看终南手里的剑,似是嗤笑:“一把破剑罢了,你能奈我何?”
      “若是在一千年之前,却是没有什么用处,如今你已成魔,便能将你斩于剑下。”
      “你既执意找死,变休怪我手下无情!”
      琉璃的周身腾起了一股乌黑的云团,围着她煞气凌凌,眉间脸上竟是盘根错杂的血筋,甚是可怖,这便是,成魔的样子吗?
      我尚在晃神之间,终南已经提剑而上,琉璃一声大喝手上多了一柄黑红相间的大弓,向空中凌虚一射,便是铺天盖地的煞气所化的箭羽,落在民屋草堆上,瞬间燃起了大火。箭矢一发,方才还似有所顾忌的恶灵,通通一发不可收拾地冲了出来,呼啸着飞出圣山,残害无辜,许多百姓惊慌之下来不及逃避,就已经身首异处,满目皆是疮痍。
      恶灵一出,就是彻底地冲破了禁锢,我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倒在地上,突出了一大口的血。
      “琥珀,你怎么了!”
      师傅焦急地想要来扶我,奈何没有实体只能干瞪着我着急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我勉强对着师傅笑笑:“我不碍事。”擦干嘴角的血迹,用右手撑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握紧了袖间的白瓷小瓶,这是从我又记忆开始便有的东西,我一直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只觉得瓶子好看便随身携带,方才终南持剑而出的一刹那,瓶子便一直急促地震动着,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若是我没有猜错,这瓶子里面装的,恐怕就是剑魂。
      终南与琉璃依旧打得难分上下,被一团乌云笼罩着根本看不清两人如今的现状究竟如何,皇城内的军队与恶灵搏斗着,损失惨重,加上大火与鲜血,和百姓的哀嚎,这繁华的皇城竟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师傅,我现在浑身灵力尽失,如何能够上去云端?”
      “你去云端做什么,你,那里打得不知情况,你现在这副样子上去,你是去找死吗!”
      “我非上去不可,成败,都在我身上!”
      “你说——”
      师傅看了我片刻,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说道:“你为何说成败尽在你身上?”
      “终南的剑,只有剑身,而无剑魂,是根本没有办法制衡住琉璃的,更遑论打败她。”
      “你的意思是说——”
      “剑魂在我身上。”
      猎猎的寒风吹在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背过身去,我送你上云端。”
      “为何要我背过身去?”
      “你背过身去。”
      我愣了愣神,虽不知师傅是何用意,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刚一转身,只觉得身后一阵暖流注入身体,身上流失的灵力一瞬间恢复了一半,虽然远不及从前,但是上到云端还是刚刚够的,只是——
      我回过头,只见师傅的魂魄开始慢慢地变淡,在风中都几乎维持不住形状,我哽咽着却叫不出来,为何,为何?
      “这一片江山,是由我亲自开创,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我的孩子浸注着我的心血,琥珀,这一千年里我们师徒相称,我却早已将你当做女儿看待,请你,一定要,护住这天下,护住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师傅只是一缕陪伴了我一千年的孤魂野鬼,除了特别会唠唠叨叨,身无长物,这一千年里,我其实并不太待见他,甚至是厌恶他,觉得我被困皇城不得脱身是他之故,而如今,我感受到了来自于心的真真切切的疼痛,即便是我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么久的陪伴,早已变成了至亲的感情,而这一切,却在即将逝去时我才感悟到。
      “师……傅……”
      我哽咽着泣不成声,而师父在我眼前越变越单,他努力地向我笑着,满脸的褶皱挤成一堆着实不太好看。
      “琥珀,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师傅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里,这个我平日里甚是厌恶的声音,以后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云端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我抬头望去,依稀看到终南微微弯着腰,左手按在胸口,竟现败势,我的耳畔满是人们的哀嚎之声,还有孩童无助的哭泣之声,滚滚燃烧的大火,如同巨兽吞噬者房屋和死难者的尸体,恶灵仍旧在肆虐,满目尽是疮痍,令人不忍直视。我握紧了袖间的白瓷瓶,琉璃,不可以,我不可以再让你错下去了!
      “琥珀?”
      我站到终南的身后,将手按在他所提剑上,瓷瓶里的剑魂震动地越发厉害,剑身也嗡嗡地微微作响,终南看着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终南,你把剑给我。”
      “琥珀。”
      “你把剑给我,我知道如何才能打败琉璃。”
      “我不能让你涉险。”
      “终南!百姓如今正在蒙难,师傅已经牺牲自己,你把剑给我,听见了吗?”
      “你说什么——”
      我从终南手中将剑夺过,终南本就已经受了重伤,自然抵不过我这出乎意料的行动,将剑握在手中,瓷瓶里的剑魂终于破瓶而出附在剑身之上,剑身一时金光大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耳畔传来琉璃难受的哀嚎之声。
      “琥珀,你做了什么!”
      琉璃脸上的血筋逐渐退去,身上的黑气也霎时消退了大半,我将剑举起直指琉璃:“你做的够多了,回头吧。”
      “回头?我凭什么回头,你以为就凭这把破剑,能奈我何吗!”
      琉璃大喝一声,将弓拉成满月,周身黑色的气旋急速地流转,终南伸手意欲拉住我,但是只来得及抓住我的袖角,我提剑而上,直朝着琉璃所在的煞气之处冲去,在空中结了一个符咒,那是师傅雕画在我床前的图案,原先觉得真真是丑极了,却不知在何时早已将它熟记于心中,符咒的光芒印着剑身自带的金光,嗡嗡地作响,以势不可挡之姿,直接斩断了琉璃的结界,刺入琉璃的胸膛,周边的黑煞之气一刹那全都散了开来,我能感受到琉璃四处飞散的魔气,一口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我再也没有力气,跪倒于地上。
      “你……”琉璃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
      “我说了……回头吧,琉璃。”
      “回不了了,早就回不了了……”
      看着琉璃无助的模样,我突然很心疼,眼前的这个人,即便是做了再多的恶,但她毕竟是我的姐姐,而如今我亲手杀了她,再多的怨恨,以命相抵总是够了的吧?琉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从云端跌落,我将剑丢在一边,急急将她接住,用衣袖将她嘴角的血迹轻轻揩去:“没事了,琉璃,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不!”
      “琥珀小心!”
      我只觉得琉璃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还来不及反应什么,终南便将我拉开,方才一战已经用尽了我最后的灵力,终南这一拉我只觉得身体失重从半空跌落了下来,接着便是整耳欲聋的爆炸之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还来不及去感受跌落地面身上传来的剧痛之感,我朝着半空徒劳地伸出双手:“不!”
      我没有想过琉璃竟然恨我至此,宁愿自爆也要拉上我的性命。
      我更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终南会来得及将我推开以自己的性命换取我的性命。
      琉璃一死,怨灵再也没有魔气作为支撑,镇国之剑如今有了剑魂,没过多久便一一收回了这些怨灵重新镇压在圣山之下。
      天边开始微微露出白光,噩梦一般的夜晚终于过去,天上开始飘起了一片片的白雪,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将所有的血迹苦难掩埋。
      我觉得心的位置剧烈地疼痛着,就像是一把钝刀在一片片地将我的肉割下,血迹斑斑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此血肉模糊的自己。终南,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千年前,为了我自毁魂魄,一千年后,为了我连仅剩的一丝记忆也不得好死,可是这一次,我却全部都记得,忘不了。
      有路人过,问:“你为何流泪?”
      “曾有一个人,助我渡劫,经历轮回,我带着累世的记忆转世,记得一切,却唯独不记得他。”
      “你不记得怎会难过?”
      “他回来了,我记起了所有的事。”
      “那你现在记得了,却又为何流泪?”
      “我能够记住他了,却永远都等不回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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