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姑娘》闻醉

11、第十一章

　　沈安被崔夫子教训了一顿，心中虽然觉得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逃离的释然。

　　崔夫子对沈安的好，对沈安的期望，源于为人师表的老先生对自己学生的一片真心，但这样的真心恰恰是沈安偿还不了的，于是就成了压在沈安心头的负担。

　　沈安是真的累了，不想再肩负这些，只想把负担给去了，只想要像个普通人一样隐没在众人之中，过上一些普通人的日子。这不是说她没有上进心，只是这条路再走下去就是自取灭亡，及时抽身对她而言才是上上之选。

　　当初沈母送她进入学堂，只想着让她学习几个字，不至于是个文盲让她父亲蒙羞。是她太争强，用力过猛，学得比大多数的同窗都要好，这才导致崔夫子对她念念不忘。

　　母女二人曾经用没有钱做借口让沈安退学，崔夫子惜才特意到沈家走了一趟，还让他夫人给沈母介绍活儿，就是为了让沈安继续读书，崔夫子做到如此地步沈安母子二人也怕不继续读下去惹人怀疑，沈安咬着牙把书读了下来。

　　要不是沈母这一场变故，沈母做不了活儿，而他们家真的是穷的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沈安真怕自己最后会被赶鸭子上架，直径不来学堂了，无论崔夫子怎么劝说，都没有再回去，气的崔夫子撒手不再管他。

　　崔夫子虽说不再管沈安了，但是见到了沈安又忍不住想要在劝说一下，真是的个非常难得的好老师了。

　　“娘，我今儿运气好，捉到一只兔子，一会给你炖了吃肉。”沈安对着沈母道。

　　“娘年纪都这么大了，嚼不动了，你拿去换了钱攒起来。”沈母温和地道，沈安念着想着她已让她觉得宽慰，兔肉可以换钱，让她吃了到觉得浪费。

　　“娘，是我想吃了，咱们三个月都没有吃上肉了，我也想打打牙祭。兔子也卖不了几个钱，咱们这次就吃了吧。”沈安道。

　　沈母闻言点了点头，“好，那你多吃一点儿。”

　　沈安去厨房忙活，沈母找出针线来，做衣服缝衣服，她不能再干重活累活了，但缝缝补补还是没有问题的。

　　“安安，真可怜呀，连肉都吃不上。”甄萝继续心疼沈安，“等我嫁过去，要让安安天天吃肉。”

　　红鲤对甄萝的志向表达了赞扬，“有志气。”

　　三只妖怪偷偷跟在沈安身后踩了好几天的点，甄萝还不时扔几只半死不活的猎物投喂沈安，沈安除了第一天的兔子外，其他的猎物拿去卖了。

　　等到三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始付出行动了。

　　“来了，他过来了。”望风的红鲤跑过来，立马化身为一个络腮大汉，珍珠随之变身一个长脸尖下巴细长眼的瘦削男子，妥妥的反派标配。

　　“救命呀，救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甄萝扯开嗓子大喊。

　　“小娘子别叫了，这荒山野岭的，你就是叫破了天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红鲤化身的大汉，挑着甄萝的下巴，小混混珍珠则去解甄螺的腰带。

　　“小娘子如此貌美，哥哥舍不得小娘子去死，好好陪哥两个玩玩，要是伺候的好，哥哥们就给你找个好去处。”小混混珍珠道。

　　“哈哈哈，就是，保管让你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夜夜有人伺候。”络腮红鲤跟着道。

　　红鲤去脱甄萝的上衣，珍珠蹲坐在下面脱甄萝的鞋袜和裤子。

　　甄萝反抗着不要，红鲤唾了口唾沫，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臭丫头，你既然一个人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还装什么贞洁烈女，给谁看呢！”

　　珍珠也跟着碎了一口。

　　甄萝瞪大了眼睛，这和两个姐姐日常的形象不一样呀。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姐姐。

　　而她的那副样子落在沈安眼中就是收到了惊吓，情绪不稳。

　　“救命呀，救救我，求求来个人，救救我呀。”被恶霸欺凌的少女，在两个歹人上下其手中，弱弱地呼唤着。

　　几人卖力的表演着。

　　剧本上完全没有若是沈安不来英雄救美怎么办。

　　甄萝的鞋子袜子被脱掉了，上衣褪下一半，露出了圆润的肩膀。

　　红鲤和珍珠还乐此不疲的继续玩闹。

　　相比较甄萝，这两人完全没有负担，这次不行，她们大不了下次再想其他的办法。

　　在甄萝喊第一声救命的时候，沈安就已经听到了。她将柴火放到一边，静静地埋伏在一旁，对比过自己和两个歹人的差距，沈安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无意间瞥见甄萝的样貌，这样美丽的小娘子落在这两个歹人手中，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沈安心软，决定将人救上一救，她静静地等待时机，在那两个歹人欺负那个美貌姑娘的时候，沈安出其不意上前用柴刀的柄打在络腮壮汉的后颈上。

　　红鲤假装晕倒。

　　珍珠慌忙起身和沈安缠斗了起来，片刻珍珠假装被沈安打中了头，也晕倒在地上。轻易打倒了两个坏人，沈安总觉得不对，这第二个歹人像是故意往她的柴刀上撞的，但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都出来做歹人怎么会这么傻。

　　这时可怜兮兮的田螺姑娘甄萝，直接扑倒了前来拯救她的英雄怀里，紧紧抱住了沈安的腰。

　　沈安的身体一僵，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平日里要费尽心思隐藏自己女子的身份，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

　　突然被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给扑了，沈安是茫然的。

　　“公子，真是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我就被这两个歹人。”甄萝正打算欢喜地好好倾诉一下对沈安的崇拜之情，对面装死的红鲤，用嘴型给她说了一个哭字。

　　甄萝不解其意，给出了一个啊的嘴型，问她是什么意思。

　　红鲤气急，还是将左手食指放在眼角，往下画了一道，表示流泪的意思。

　　这蠢田螺蠢死她得了。

　　明明一开始商量的好好的，结果遇到正主了马上就掉链子。

　　甄萝做出一个哦的嘴型，开始哭哭啼啼起来，“要不是公子，要不是公子，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谢谢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

　　突然被人投怀入抱，沈安不自在极了。他平日里一直都以男子的行为要求自己，对女子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甄萝突然抱住了她，让她无所适从地很，想着怎么把人给推开。

　　甄萝无以为报打算以身相许的话也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抬起头，不知所措地向四周张望。迷茫的眼神，显示出此刻的心不在焉。

　　过了好久，沈安恢复了清明，对着怀中的人道，“姑娘你先别哭了，收拾一下把那两个欺负你的人送到官府去，让他们接受应有的惩罚。”

　　“还要送官？”甄萝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沈安，声音软软的。她们的剧本上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呀。那些英雄救美的话本子，最后都是英雄抱走了美人，哪里还管坏人去哪儿了。

　　她家相公怎么不按剧本来。

　　眼前的姑娘面如芙蓉，肤若凝脂，口含芳华，臂似莲藕。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赞叹，何况那等宵小之人。

　　之前只顾着救人了，沈安并没有细看甄萝的样貌。

　　此刻身为女子的沈安也不由得看痴了，她在安宁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安宁村的姑娘和甄萝相比，一个在地下一个天上。

　　“是，是呀，这两个人一看，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作恶，咱们，咱们把他们送到官府，可以防止，他们以后，去，去，去害别人。”沈安结结巴巴地道。

　　在沈安说话的时候，甄萝连忙给了两个姐姐一个快走的暗示。

　　“嗯，公子考虑的深远，是阿萝见识短浅了。只是这俩人最后也没有成事，不如算了吧。”

　　沈安的手，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到了甄萝的腰上，但是想到自己同样是女子，也不觉得自己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了。

　　“这样的人绝不可姑息，他们这次没有祸害成姑娘，下次还要祸害其他的人，为了其他姑娘不受他恶人欺辱，也该将他们送官才是。姑娘姑娘可是担心自己的名声，若是如此，我把这两人送到官府的时候，不提姑娘的名字就是了。”沈安义正言辞地道。

　　甄萝脸色僵硬，一边给两个姐姐使了眼色让人快走，一边干巴巴地道，“公子考虑的是。”

　　沈安见甄萝同意了，护着甄萝转身，发现刚刚昏死过去的两个人竟然不见了。

　　“公子，她们逃走了，这要怎么办？”甄萝惊慌地说道。

　　发现那两个歹人不见，沈安心中一阵后怕。

　　他刚刚的警惕性下降了，竟然没有发现那两个人逃走了。幸好那两个歹人只顾着逃命，没有对她和这姑娘继续做些什么，否则沈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得来。

　　“姑娘别担心，他们在安宁村露了行迹，我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脸，明天就去县衙报官备案，保管他们不敢再来。”沈安镇定下来后轻轻抚摸了一下甄螺的背像安抚莹儿一样安慰甄萝。

　　还要报官？

　　甄萝的嘴角僵了僵，她家相公到底是对报官有多执着。

　　为什么不按照剧本来。

　　“真的不会再来了吗？”甄萝小声地问道，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多有风情就多有风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来找沈安之前红鲤姐姐告诉她，装的越可怜越好，沈安越是心疼她，才越有可能把她带回家。

　　沈安红着脸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我明天就去县衙中告他们谋财害命，绝对不会牵涉到姑娘你的，姑娘不必担心名誉受损。”沈安对甄萝保证道，而后，又犹犹豫豫地道，“姑娘，你还是先整理一下着装吧。”

　　甄萝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样子，心中暗暗抱怨两个姐姐下手真狠。要说她们两个没有公报私仇，打死甄萝她也不相信。

　　她急忙退出沈安的怀抱，转过身去整理衣服。

　　没了温香软玉在怀，一抹失落的情绪滑过沈安的心间，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姑娘，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在甄萝收拾妥当以后，沈安主动提出要送甄萝回家，她刚刚好像听到两个歹人说，这位姑娘是离家出走的。

　　“我，我没有家了。”甄萝说着，又嘤嘤哭泣起来。一滴滴的泪水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划过她美丽的脸庞。

　　“姑娘，你先别哭呀，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沈安再一次被甄萝哭得手足无措。

　　这长得好看的姑娘，怎么都这么爱哭。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当做男子养大，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实在是想不通女孩子为什么都那么爱哭。

　　哭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哭过之后，该面对的苦，该面对的难，还是要继续面对。

　　这是沈安这十八年人生经验的总结。

　　“小女子名叫甄萝，年方十六。自幼父母双亡，家中良田千顷被叔父占据，从小寄住在叔叔家中。前些日子，叔父家中的堂姐议亲，婚事原本已经商量好了，可是下聘的当日，男方突然变卦，向叔父求娶的对象变成了我。这之后，我遭到了叔叔婶婶的厌弃，府中的下人也对我动辄打骂，前不久，叔父为了攀附权贵，想要把我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我不愿意，在我父母身边伺候的老人的帮助下连夜逃出了甄家。”

　　“我从车行雇佣了一辆车，想要到乡下避难，没想到车夫却是个歹人，见我孤身一人，见色起意，把我带到这穷乡僻壤，想要对我行那不轨之事，此番多亏公子搭救，否则甄萝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若是公子不嫌弃，请公子收留阿萝，阿萝愿意侍奉公子左右。”甄萝说完后，将头埋臂窝中，默默啜泣。

　　真实情况却是光打雷不下雨。

　　甚至还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将这么长的身世背完了。

　　这样惨遭迫害勇于反抗又时运不济的孤女形象，出自于珍珠之手。

　　甄萝红鲤珍珠三人，日常除了修炼外，很少离开碧水河，三个人就喜欢聚在一起看话本子。碧水河中沙鱼族经营了一家晋江书坊，专门收集人间的话本子拿到碧水中来买，生意还十分的不错。就曾经有小妖怪相信了话本子的故事，来人间寻找如意郎君，险些被干掉的故事。因此在未成年，都是禁止观看晋江书坊的话本子的。

　　甄萝三人，红鲤珍珠喜欢看宅斗，甄萝喜欢看才子佳人系列。

　　全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调剂品。

　　这出，漏洞百出的英雄救美和凄惨身世，完全是她们东拼西凑出来的。

　　当然，逻辑不重要，只要沈安信了，那就成功了。

　　而沈安的确是信了，心中对甄萝十分怜悯。

　　她从小失去父亲了，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便已经是千难万难了。而这姑娘父母双亡，留下了大笔的财产，生的又是这样如花美貌，活得想必比她更为艰难。

　　也算是物伤其类吧。

　　“姑娘，你不要这么伤心，现在既然已经脱离了狼窝，更该朝前看。 ”沈安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也没有说要带田螺回家去，把田螺给气的不轻。

　　这个木头！

　　“我省得，多谢公子宽慰。”甄萝站起来行了个礼道，“自古有言，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甄萝自认为有几分姿色，愿常伴公子左右。”

　　甄萝说到此处羞涩的说不下去了，她平常虽然没脸没皮的，但还是有几分羞耻之心。前两次这么说沈安都没有反应，这都是第三次了。

　　刚刚只是隐没了身形，躲在暗处还没走的红鲤、珍珠却是牙疼的要命，都告诉这蠢家伙不要上赶着了，结果还没说几句话，就猴急猴急的。

　　红鲤非常不想承认这是她养大的田螺精。

　　甄萝的话，让沈安的心砰砰直跳，乱糟糟的。

　　第一次别人表白，还和他一样是个姑娘，沈安心里复杂极了，震撼、惊讶、自卑一起涌了上来。

　　要是她真是一个男子，面对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的自荐，少不得真的要做一次那趁人之危的伪君子。

　　只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身，沈安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么千娇百媚的姑娘，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她一个女子，给了甄姑娘想要的庇护。

　　“甄姑娘不必这样，沈某虽然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姑娘若是没有去处，我可以暂时收留你。”就这样吧，沈安想，暂时收留这姑娘直到他找到去处，算是全了这段相识的缘分。

　　“甄萝并没有如此想沈大哥，沈大哥救了甄萝，甄萝心生爱慕，唯有一愿，就是嫁给沈大哥为妻。”甄萝自来熟的将公子改为了沈大哥。

　　她的表态，让沈安心中更加混乱，也更加的难堪。

　　“甄姑娘，不必这样的。”沈安连忙拒绝道，“沈某家贫，娶不起姑娘这样的人物，姑娘就算为了自己的声誉，也请别再说这种话了。”

　　“我不是什么人物，沈大哥是嫌弃我吗？”

　　“这，怎么会，姑娘国色天香，沈某只是一个渔夫，实在配不上姑娘。”

　　“是甄萝配不上沈大哥，甄萝只是一介无家可归的孤女，若是今日没有沈大哥相救，恐怕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甄萝背对着沈安，失落地道。

　　沈安见甄萝实在说不通，太阳又快要下山了，两个姑娘在山上谈婚论嫁实在滑稽，于是就停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甄姑娘，这件事情咱们日后再谈，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带你回我家吧。”

　　“好呀，去沈大哥的家。”甄萝将自己的手放在沈安的手里，想让她牵着她走。沈安却像是被火蚁的触角碰了一样感觉到一股酥麻，反射性地甩开了甄萝的手。

　　“姑娘，咱们走吧。”沈安故作镇定地道。

　　沈安在前面带路，甄萝快走几步，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安身后，心中咬牙切齿地喊她木头。

　　“甄姑娘，前面有个水洼，你要小心。”沈安尽职尽责地为甄萝开路，时不时地将那些坑坑洼洼给她指出来。

　　“嗯，谢谢沈大哥关心。”甄萝羞涩地道谢。

　　除此以外，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谈。沈安心乱地不想说话，甄萝想要和沈安搭讪，沈安那一副认真走路的样子，看得她好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甄萝和沈安离开后，红鲤对着珍珠道，“珍珠，我瞧着这个沈安是不是……”

　　红鲤的话没有说完，珍珠就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于是点了点头。两个人相视一笑，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