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16、Ⅱ-3

　　银翼城在萨安公国境内。
　　因为临海，海陆交通发达，加上萨安公国一直以来的中立国身份，银翼城始终是大陆东方最为有名的贸易城市。
　　三大拍卖行经常定期在这里举行拍卖会。
　　最近的这一场，轮到千帆拍卖行做东。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兰德尔带着艾利克选择坐游轮抵达银翼城。
　　正巧又是季风季节，他们途中也不过耗费了近十天的功夫。

　　作为享誉大陆的贸易中心，银翼城的富饶和繁华与默克村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艾利克在轮船上看到人流拥挤忙碌的广阔港口时，就有些激动难耐，进了城门后更是难掩好奇和兴奋。

　　虽说有过前车之鉴，但是兰德尔并不打算简单粗暴地把艾利克困在旅馆之中。
　　炼金术师在这个问题上，考虑地很透彻。它既然拥有智慧和灵魂，就要去接受自己的身份、去适应这个世界。
　　因此，在找好了住处，稍作休整之后，兰德尔让艾利克披上能混淆外貌的斗篷，在上街的时候顺道也捎上了它。

　　也不知道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还是挨了一顿鞭子老实了一点，艾利克在街上并没有再惹什么麻烦。
　　兰德尔也算在暗中舒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银翼城中，只有你出不起的价钱，没有谁买不到的东西。
　　这句话一点儿也不算夸张。

　　兰德尔作为一个炼金术师，自然不会是没钱的人。相反因为一些特殊的生意渠道，他的富有也绝非常人可想。
　　因此到银翼城来，一方面是参加拍卖会，另一方面也是趁机采购一些需要的珍贵材料。

　　为此，兰德尔目标明确，带着艾利克直奔当地最大的魔法材料交易所。
　　那是一个造型偏向精灵审美的三层木质小楼。专门被巧手的工匠建造成树屋的模样，在一排模板相似的商铺中显得尤为显眼。
　　听说幕后的老板就是个半精灵，会想出这样的建筑样式也并不奇怪。

　　兰德尔带着艾利克走进去，向店员说明来意后，便被对方带到了相应的柜台。
　　艾利克对那些奇怪的植物和颜色各异的金属都没有兴趣，因此只是四处闲逛。
　　因为对方不会脱离自己太远，兰德尔并没有阻止他。

　　可等到炼金术师挑好了所有东西以后，才发现艾利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柜台旁，正和另外一位女性店员聊得火热。

　　艾米丽被眼前客人的一个笑话逗得笑出声来。
　　对方为人风趣优雅，谈吐得体，即便是接待过不少贵客的她，也难免对这个一直未露真容的男人有了好奇心。

　　如果长相过眼的话，说不定……
　　艾米丽的桃花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心头热了起来。
　　她用一根手指头卷起自己浅栗色的长发，朝对方抛了个媚眼：“先生，您可真奇怪，做什么非要带个兜帽挡着脸呢？也让我瞧瞧您的样子吧——难得见到如此有魅力的客人，却无法瞻仰您真正的风采，对我来说真是遗憾呢？”

　　艾利克听到眼前的女人这样说，一直从容的态度顿时微妙起来。
　　它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长的就是个骷髅模样吧？
　　正当艾利克发愁地想找些理由搪塞过去的时候，兰德尔从一旁走了过来。

　　炼金术师爸爸抓着艾利克的骨头肩膀使劲儿晃了晃，皮笑肉不笑地对女侍者说道：“他被大火烧了脸，别说皮肉被烧化了，就连眼睛和嘴巴都给烧歪了。啧，太惨了。美丽的小姐，你非要看吗？我真怕刺伤你的眼睛。”
　　艾米丽看了看艾利克，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兰德尔，干笑着告别离开。
　　她只是想找个一/夜/情，又不是想给自己找麻烦。
　　不管那男人真是被火毁了容，还是他同伴找的借口，艾米丽都觉得，聪明的姑娘该把空间让给对方。

　　兰德尔抱着手臂守着艾利克，等到拿到想要的东西，就扯着他的斗篷把他拽离了商店。
　　他对艾利克堪称花花公子般的行为简直无力：“你不是之前还说自己喜欢村子里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吗？！”
　　艾利克语气深沉：“难以抵抗的命运阻挡在我和她之间，这沉重的爱情啊，只能是昨日时光，再难重现……”
　　“说人话。”
　　“哎呀，书上不是说了么，初恋总是难有善终，我的恋情已经夭折了呀！”
　　“所以你刚才开始了第二次恋爱？”
　　“不，被情所伤的我，决定当一个游戏花丛的男人，再不向任何姑娘打开心扉。”
　　兰德尔想了想，千言万语化作一个词：“滚。”
　　艾利克跟在他的后面替自己辩白：“我保证不会在发生之前的事情，肯定不会让别人再看到我的身体啦！这一点小小乐趣，你就不要剥夺了吧？”

　　虽说艾利克语气显得很轻松，兰德尔还是察觉到之前的那件事对它的打击不小。
　　嘴硬心软的炼金术师爸爸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儿子一样操不完的心。
　　他到底没有再打击艾利克，决定把这件事揭过。
　　不过艾利克在兰德尔的身后，压根儿看不到人的脸色，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真的，兰德尔，我这么多爱情小说可不是白看的，看看我方才的发挥，绝对算得上有魅力了吧？不过家里这种书太少了，不如我们再去买点儿啊！”
　　兰德尔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他转头拉长脸对艾利克说道：“现在，滚出我的视线十分钟，谢谢。”

　　之后几天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拍卖会的当天。
　　兰德尔算的上是这种场合的常客，因此凭借着贵宾卡得到了一等包厢的位置。
　　里面不禁宽敞奢华，酒水食物俱备，还有一位女侍者静候身侧。
　　兰德尔这一回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艾利克撩拨女人的一手。
　　不过一会儿功夫，看上去冷艳的女侍者就被艾利克哄地花枝乱颤。
　　难以想象，半个月以前，就是这个家伙送了人家小姑娘一把狗尾巴草。

　　因为艾利克说自己会有分寸，兰德尔便不再理会他，接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已经开始的拍卖会上。
　　这回拍卖的东西大多是工艺品和炼金成品，对于兰德尔而言没有什么亮点。
　　他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拍下了一段沉星石，便不再举牌。

　　不过到了中场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被拿出来拍卖的一枚钻石怀表被两方势力争夺，在竞相追逐的情况下，拍出了两万金币的高价。
　　作为没有任何魔法加持的普通怀表，即便拥有来自精灵时代的灵巧工艺，这也是近几年来卖出的最高价了。

　　当一锤定音的那一刻，全场都沸腾起来，接下来的拍卖品立刻被炒得火热。
　　金钱在这里变成了简单而纯粹的数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狂热的表情。
　　兰德尔撑着下巴看完这场好戏，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千帆拍卖所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了。

　　拍卖会结束以后已是深夜。
　　不过外面华灯依旧，热闹不息。
　　得到了好东西的人和拍出了好价钱的人都怀揣着满心激动，准备到哪里去庆祝一番。
　　兰德尔也顺着拥挤的人潮离开会场，可就在他刚刚踏下拍卖行的台阶时，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面跑了过来，擦撞过他的身体，随后又匆匆跑走。

　　兰德尔稳住身体，朝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看了一眼。
　　对方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便没做理会。

　　而兰德尔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个撞到他的男人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几个黑衣人堵在了没有人的小道上。
　　“你偷走的东西呢？！”
　　一个黑衣人厉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抖着身体说道，但是他的话未说完，吐露出的却是一声尖叫。
　　黑衣人随手扔掉剁下来的右手，再次问道：“东西呢？”

　　男人握着流血的手腕，浑身颤抖。
　　他真的怕了。
　　他平常惯于偷些贵重物品拿去挥霍，一直以来仗着身手没出过大事。没想到今天却一栽到底。
　　男人不敢再隐瞒，抖着唇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塞在一个银发男人的身上了，我知道他往哪边走了，我告诉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黑衣人不置可否。
　　而片刻之后，小巷里再次传来一声尖叫，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夜晚的微风沁人心脾，兰德尔没有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打算一路走着回去位于两条街外的旅馆。
　　艾利克跟在他的身后，双手垫在脑后，一边享受最为熟悉的夜色，一边问道：“你不远千里跑来参加这个拍卖会，就只买下一个东西？”
　　兰德尔冷哼：“别忘了，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你还真敢问啊？”
　　艾利克讪笑几声，不再说话。

　　等到他们两个人走过第一条街道，准备穿过一条小巷，就近回旅馆时，艾利克突然再次叫住了兰德尔。
　　“兰德尔？”
　　“恩？”
　　“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听到艾利克的话，兰德尔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此时已经走到小路的入口处，里面黑黢黢的一片阴影沉默地注视着他。
　　兰德尔转过身来，看向艾利克的身后。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察觉，跟踪者不再躲藏。
　　原本空荡的大街上，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突然多了十来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
　　兰德尔悄悄握住胸前的炼金吊坠，开口问道：“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围着我们两个，总不会是找我们喝酒的吧？”

　　“少废话！”领头的一个人低喝道，“把东西交出来，要不然就把命留在这里！”
　　兰德尔皱眉：“什么东西？”

　　“少装蒜，早早把东西交出来，你们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头领话音落下，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同伴发起攻击。

　　对方来势汹汹，看样子连好好沟通也难。
　　兰德尔立刻倒退一步，对艾利克说道：“这种情况就全靠你了。”
　　艾利克一点头，霜锻被它从肋骨之间取出，寒气肆意。
　　他脚下使力，登时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迎上敌人。

　　兰德尔看出艾利克暂时还能挡住对方的攻击，但以一当十并非长久之计。他正准备拿出几个炼金道具，帮助艾利克一起脱身，一柄带着凉意的刀刃贴上了他的脖子。
　　随后，一具高大的躯体从背后靠了过来。

　　显然对方深谙刺客的真谛，声东击西之下，兰德尔还是落入了圈套。
　　他紧张地滑动了下喉结，握住雪花项链的手开始试图解封其形态，但是身后的人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动作，原本贴着他脖子的刀轻轻一抖，项链应声而断，跌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男人警告似的在兰德尔的脖子划出一道口子，威胁道：“赶紧把怀表交出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怀表。”兰德尔伸手捂住伤口，疼痛叫他的语气变得生硬。
　　男人没有理会他，用另外一直空闲的手在他的身上一一搜过，最后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怀表。

　　兰德尔的余光看到了那枚怀表的样子——正是在拍卖会上以高价成交的那个拍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