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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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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阁因为秦昭王的到来而变得紧张兮兮,房里灯火通明,屋外的人跪了一地。进了一道碧纱橱,只见不大不小的一张填漆床上,悬着橙红绡金张子。悠若整个人严严实实的捂着被子,躺得很不安稳。汗湿的碎发贴着潮红的双颊,细眉紧皱。
他的心跟着她时不时细细的呻吟而紧揪。再看到床单上露出的一块血红,他的心又变得冰凉冰凉,像是在水里泡久了,又麻又钝。
嬴稷坐在床边,脸色阴沉,不发一语。原来,帝王一也不是万能的!此刻,他就无能为力。
这时御医们都匆匆忙忙的赶到了。
“救人要紧,不必多礼。”嬴稷让到一旁,让御医为悠若诊治。
事态紧急,胡太医也顾不得忌讳,抓起悠若的手腕放在一块红色的小米枕上,就开始诊脉。摇了摇头,胡太医站起身。另几位太医一一上前诊脉,几人又讨论商量了良久,一直没有断论。房里伺候着的个个屏息,一时间,房内静的落针可闻。
久久,胡太医转身叹了一口气:“拖的时间太久了。”
“胡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求你了。”坠儿已经忘记了嬴稷在场,不断苦苦哀求胡太医。
“这个自然。白德,照刚刚讨论的,你亲自去抓药熬药。”
“是。”角落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嬴稷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听不出喜怒。
“想来,娘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胡太医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几日,小姐胃口一直不好,因而没有吃什么东西。”
胡太医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案几上的青杏上,挑眉问道:“有没有吃什么果子?”
“嗯……”坠儿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中午吃了好些杏子。”
“杏子味酸,性大热,且有滑胎作用,为孕妇之大忌。不过因为它酸酸的,很是可口,为很多孕
妇都很喜欢。”胡太医道。
“这杏子是谁送来的?”嬴稷语气不善。
“是奴家。”一直站在一边的柳如眉开口回话。
“是吗?”嬴稷的眼底波涛暗涌。
“奴家看自己的女儿这几日胃口欠佳,于是就弄了点新鲜的果子。”她满脸的坦然。
嬴稷的眼神愈来愈阴暗,黑瞳深处跳动起危险的火光。
“黛云,你留下来照顾楚姑娘。胡太医,你跟寡人走一趟。”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
清,而是直间下了一道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命令。
“是。”
一溜回廊上吊着一只褐色笼子,里面一只毛色纯黑的异鸟。
嬴稷一面逗着鸟儿,一面淡淡的道:“现在没人了,胡太医有话就直说吧!”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大王!胡太医打了个千:“大王英明。如果单单只食用了杏子,情况也不至于如此糟。楚姑娘忽冷忽热,该是之前误食了极阴的东西,恐怕……”
“嗯?”嬴稷挑高一边的眉毛。
“将来很难生育。”声音很低。
一时间,回廊里寂静的只有风‘呼呼’的声音,不时夹着鸟儿的脆鸣。
良久,嬴稷沉声道:“此事,暂时不要让别人知晓。”声音,有着浓浓的警告和威胁。
“老臣明白,大王放心。”胡太医小心谨慎的回道。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自然明白。这事儿如果摊出来,不仅那位姑娘痛苦,而且别人也会以有色的眼光看她。想必就算大王有心册封提拔,也会遇到诸多的阻碍吧!
“嗯。楚姑娘就全权有你来诊治,务必不要让寡人失望。”嬴稷沉声吩咐,阴沉的脸色更加冷淡三分。
“臣定当竭尽全力。”
在他们离开后,廊背后转出一个身影。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坠儿。
阳光明媚,东风无力,留不住那姹紫嫣红,正待悄悄隐退。却被那不知愁的轻盈柳絮纠缠着,为她们奏出春日最后的舞曲,舞出最后一幕繁华。
嬴稷下了銮车,举足进了慧芫殿。
“二弟也在这里?”嬴稷没有想到泾阳君公子市也在这里。他不是被自己遣派往赵国为质子了吗?
“马上就要启程了,临行前来给母后告个别。”公子市嘴角扯起一抹讥笑。
身为秦国的储君,他常常被秦昭王派往其他的国家为质。要不是赵武灵王的插手,现在坐在王位上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大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宣太后笑盈盈的问道。其实,她一点也不老,就算笑起来,眼角也只是显现些微的细纹。
“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告退。”公子市略一躬身道。
“嗯。路上小心。”
“二弟一个人在外面,辛苦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嬴稷拍拍他的肩膀。
“知道。”
待公子市离开后,嬴稷再次开口:“最近比较忙,也没有好好和母后话家常了。今天有几句心里话想跟您说说。”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正好,哀家也有一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趁着空闲说出来。”
“寡人洗耳恭听。”嬴稷就着茶几坐下。
“呵呵,不急。陈禾,去泡两杯好茶来。”
“是。”
不一会儿功夫,陈禾就领着宣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秀兰端茶进来。
宣太后接过一盏,喝了一口,对嬴稷说道:“你尝尝,这是你二弟刚刚送来的。”
“嗯,是闽南的岩茶!”他拼了一口后,放下茶盏。
过了一会儿,宣太后开始切入正题:“昨儿早上听韩夫人说宫里的一位歌女流产了?”
“儿子要和母后说的也正是此事。”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她呵呵笑道,“先说说你的想法。”
“宫中风波不断。这事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自从寡人登基以来,也只有韩夫人产下一个女
儿,其她嫔妃接二连三的小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不把嬴氏子孙放在眼
里!”嬴稷扬高了声音,狭长的眼眸中射出的坚毅不轮挑衅。
“你打算怎么做?”
“册封那名歌女为夫人。”他言简意赅,声线平澜无波。
“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别人把靶心都瞄准她,然后伺机揪出幕后黑手。呵呵……王儿果然大有长进。可是,你把治国之道,用于后宫之争,未免有杀鸡用宰牛刀之嫌。王儿也该收收心了,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才是正理。”
“母后教训的是。就现在来说,儿子还是一个学习者。母后一个人挑着这个重担,心里的压力和辛苦,寡人自然都明白。”
宣太后听得感动,废然叹了一口气:“王儿真是越来越稳重了。哀家知道你对亲政的渴望,哀家何曾不想这么做。可是就目前秦国乃至天下的复杂局面,过早的还政,只能害了你。”
秦昭王即位时只有十八岁,政治经验不足,应付不了国际国内的紧张局面,秦国的大权仍然掌握在宣太后手中。宣太后由于经历过三个王朝,与许多当时的风云人物交往深厚,因而对秦国的立国思想和国际攻略非常了解。宣太后独揽大权的另一个原因是,避免赵国借立昭王之功挟制昭王,侵蚀秦国的利益。赵国由于没有得到预期的好处,对宣太后不让秦昭王亲政的做法很生气。
宣太后执政初期就制定了一个兄终弟及的君位传承制度。在这个制度中,秦昭王就象一个过渡者,生前由母后把舵,死后由弟弟即位。对于宣太后设计的这个政体,秦昭王认为其中固然有宣太后想让三个儿子都感受一下国王的荣耀的爱子情怀,但此种设计也确实符合当时政治斗争的实际需要,起初他是很认可的。先前秦国的几次人事巨变都是由于国君的早逝,新君控制不了先君留下的强臣。兄终弟及避免了国君早逝,由政治经验不足的孩子来即位的危险。弟弟们在哥哥在世的时候就得到了锻炼,在哥哥去世后,政权仍然是在有实际政治经验的弟弟手中。在几个兄弟都去世后,他们的孩子也已长大,并得到了锻炼,君位又开始了新的轮流。在兄终弟及的传承体系中,由于几个弟弟既是王位继承人,又是很重要的大臣,因而国家在决策时,就要考虑国家的长远利益。在这种政体中,有很大的民主空间,国王的权力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他不可以为所欲为地胡来,国王更象一个职业,而不是财产继承权。这对于秦国保持稳定的局面和持续上升的势头有很大好处。
在宣太后主持大局的秦国政权里,秦昭王更象一个礼仪性的国家元首。在国际场合,秦昭王代表国家利益,是秦国的化身,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但在国内,秦昭王却并不是秦国的一号人物,秦国的一号人物无疑是宣太后。
不过秦昭王已非小儿,即位前出质燕国的历练加上粉碎叛乱的血与火洗礼,锻炼了秦昭王,上台伊始,有护国大功的魏冉只担任将军,保卫咸阳;三朝老臣,自己的叔叔严君樗里疾担任相国。这样的人事安排就形成中央决策层权力结构的制约和平衡,给秦昭王以居高临下驽驭的方便,可以削弱后党代表人物的势力和影响。从这一项重要的人事安排便可窥见一斑,秦昭王就已非任人摆布的玩物,他能够牢牢把握自己的权力。他正慢慢的利用中央权力格局矛盾逐渐掌握军国大权。
“寡人知道母后并不是一个恋权的女人。只是为了保证秦国政权的稳定,母后不得不亲自掌舵,以度过这个危机重重的阶段。”嬴稷略微低下头说道, 听那声调平静无波,却仿佛有暗涛汹涌。
宣太后点点头,对于他的谦虚谨慎很欣赏:“你长大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又说道:“王后呆在太平官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也该想清楚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想要治理好国家,就要先整顿好自己的家。有王后帮你打理好后宫,操持家务,大王才能专心的处理国事,你说是不是?况且,再过几天就要前往黄棘与楚国会盟了……”
“明日,寡人会亲自去太平馆把她接出来。”嬴稷干脆来一个顺水推舟,给足了太后面子。其实,他本来就打算解了王后的禁,也好给楚国一个交代。
“大王能明白最好。不过要册封那个歌女为夫人有些不妥。现在宫里已经有了一位玉夫人和韩
夫人,毕竟夫人的位子只有三个,而司马家的女儿不可以受委屈。”她点到为止。其中的利害关系,已然清清楚楚。
“母后考虑的极是。儿子知道怎么做了。”早就料到她会来一个回马枪,嬴稷也没有抱着一棵树吊死的心态。这就像买东西,你把价格开得高些,别人就不好意思砍得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