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药片》Ｊａzz'

1、第 1 章

　　冬天里的光线透过了云层的缝隙,掠过地平线,映在苏扬的脸上,女生抬了抬眼皮,低下头来,目光流离了一下,却又定格在手中被用力握住而出现皱痕的黑色软皮本上.移开视线,苏扬立直了身体,一阵冰凉便不留神间钻进了女生的齐肩短发,触到了苏扬颈后那白皙干燥的肌肤,女生像触电般回过头.黑色的边框镜,齐眉的刘海,少年暖暖的笑意,又拉扯开了莫名的伤感...
　　十二年的荏苒,从参天的大树上掉落下来.
　　落入了平静的湖水,
　　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却被时光牵住,
　　缓缓也不恢复平静.

　　江谨辰,
　　那个从拖着鼻涕的野小孩,
　　到温闻尔雅的少年,
　　那个从为她奋不顾身地捉蜗牛,
　　到拉着她躺在空旷的草坪.
　　那个像冬天里一线阳光的少年,在她的生命里走过了十二年,而她渴望着第二个十二年,第三个.
　　却又因为是十二年,有些东西会改变,就像苏扬和江谨辰之间一样叫友情的东西.
　　但改变着它的,又只是女生的一厢情愿,十二年的友情,总会有变质的一天,像是被咬过了一口的苹果,在空气中摆放上一段时间,也会泛黄变酸,仿佛苏扬心里一罐被封住的坛子,某一天突然被谁打翻.

　　"怎么样,给了没有?"少年如往常用冰冷的双手揉捏着苏扬的脸,"啊,还没呢,急什么?我又不会干什么!"苏扬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忧伤,看到江谨辰疑惑的样子,又立马亮出了用来伪装的微笑,少年愣了一下,转而抬手搁在了苏扬的额上,露出明媚的笑,"呐,我知道你不会偷看的,呵呵!"自然的微笑,天真的话语,仿佛被点燃矛头的利箭,带着灼热的温度,恍惚间便刺痛了心脏...
　　苏扬又紧紧捏了捏手中的本子,有些发黄的纸页在女生的手中抖动.
　　那是江谨辰和易家言通讯用的本子,而苏扬,却充当着跑腿的角色,在他们之间传递着写满青春的本子,不属于她的青春.
　　"好了,扬扬快去给她吧!"江谨辰似乎想起了什么,慌乱地推搡着苏扬,苏扬回过头,后悔却又真切地看到了少年微微泛红的脸,她叹了口气,声音却又细微得执着着不让少年听见,只看见轻轻耸动了一下的肩头.苏扬理了理头发,向着操场对面迈开步子来...
　　少年无意间的挥动竹竿,打落的是苏扬培育了十二年的果树,掉下来的,是名叫"失落"的果实,咬一口,是青涩的辛酸.
　　易家言还没来,苏扬找了个篮球架,慢慢地倚了下来,双眼久久凝视着已被揉皱的本子,手指狠狠地捻着,生疼生疼.
　　江谨辰你是个笨蛋啊!
　　为什么要我传本子?
　　为什么那样相信我不会偷看?
　　为什么这么了解我却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为什么?
　　女生缩起了脖子,知道只留双眼盯着远处修长的身影...
　　为什么传递王子公主之间心意的天使要是她?
　　为什么接受本子的公主又不是她?
　　为什么要是天使?
　　傻瓜,因为天使宽容又善良啊!
　　那么,我可以选择不做宽容善良的天使吗?
　　我只想做个能被王子喜欢的公主啊!

　　答案却是不行.

　　这么久的时间,她不是没想过,想着江谨辰突然有那么一天对她说:"其实发现最终是喜欢你的."又或者是浪漫地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亦或是是诸如此类的情节.她每天夜里编织着这样的白日可以做的梦,她编了一千零一个.
　　可却没有人听她编她的一千零一夜,既没有金发蓝眼温柔的王子来细细倾听,也没有三面六耳矫情的妖怪来津津乐道.于是她会一个人对着自己说,
　　"呐,好听吧?"
　　"恩,真是羡慕呢!"
　　......

　　直到有一天,江谨辰告诉她,"我和易家言在交往,有一段时间了."然后她便一个人自问自答地每天晚上不知疲倦地温故着那些虚假的梦.
　　那一刹那,苏扬是呆的,阳光打在她僵硬的笑容上,同时还洒在了那张有些通红的脸.是出于天使的宽容善良?清醒了苏扬暂时的短路,她迅速回以一个笑容,灿烂地应道:"是吗,那不错啊!"转眼便是少年略显兴奋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的一切,苏扬只是静静地听着.

　　美丽的容貌却是巫女黑色的魔法,那是公主吸引王子的伪装......
　　课间,"呐,易家言今天没来晨练,所以还没给."苏扬捅了捅一旁眯眼的江谨辰,少年直起身来,一只手托住下巴,"啊,这样啊.哦,那你再找时间给吧.对了,我今天得回家啊,就交给你了哦!"话音刚落,少年的手又按上了苏扬的前额...

　　白色的浪花打湿了一片浅滩,海水退去,只留下一排排的海贝被遗留在湿漉的海滩上，一半被掩埋在沙里,只剩下一头在外面大口的呼吸着。拾贝的少年从远处走来,拣起了一块海贝,又不屑地将它扔入背上的竹篓里,而那块贝壳便只透过竹条编制的网看到少年捧着色彩斑斓的贝眉开眼笑,它想对少年说:"其实我的体内有灿烂的珍珠.
　　苏扬独自走在校园的小道上,江谨辰因为上家教回了家.苏扬在林荫道间找了条长椅,安静地坐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把本子交给易家言.突然看见大厅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厅里太昏暗,看不清脸,只知道在争执着什么,然后声响小了下去,接下来,便看到了男女主角的拥抱.苏扬正想将视线转移这电视剧般的情景,灯却亮了,那一瞬间,苏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落,因为她分明看见剧中的女主角,竟是易家言,是江谨辰的女友易家言,是她所喜欢的江谨辰的女友易家言,而和她拥抱的,却又不是他江谨辰.
　　晚自习的铃声打乱了苏扬的思绪,早就听说易家言和其他几个男生也有牵连,苏扬却从未在江谨辰面前提及.她站起身转身离开,不知怎么回到的教室.她不知道因该怎么做,也奇怪着自己为什么不会因此而庆幸,因为易家言背叛了江谨辰,两人可能因此而关系破裂.她想说,却又害怕江谨辰伤心,她不想说,但又不愿让江谨辰被欺骗.苏扬想破了脑袋,终于决定还是告诉江谨辰,她打开手机,由于了许久,才按下了号码,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一声由一声的"嘟"音,突然有一股挂断电话的冲动,正准备从耳旁移开手机,熟悉的声音却牵制住了她的想法.
　　"喂,扬扬?"男生的声音有些疲倦,
　　"啊."苏扬的舌头像打上了蜡,滑过口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了啊?"男生似乎强打起精神询问着,声调高了高.
　　"我那个..."苏扬动了动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微眯了一下眼睛,咽了口口水,"我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拥抱..."最后三个字,苏扬说得有气无力,仿佛遭背叛的,是她.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苏扬也没有出声,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很缓慢地交替着,她知道他明白那个"她"代表谁,那个拥抱意味着什么.可她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一句话从男生的嘴里挤出,让女生默然,疼痛.
　　"如果那是友情,我接受."九个字,像是被硬生生地刻画出,刻在苏扬的身上,鲜血淋漓.苏扬手一松,手机"当"的落下,没有听见那头撑破声带后沉闷的大口喘气声...
　　事情像藏身水底的游鱼,画出弧线后又马上消失不见.而回来时的江谨辰居然发烧了,而又死活不肯去保健室.那白痴大概是太难过所以这么消极吧,苏扬边走在去帮江谨辰拿药的路上边想,可自己却又傻得可以的还帮他拿药,女生苦笑了一下.保健室的人还真实出奇的难对付,一番口舌后只给苏扬丢下一句"拿药必须本人亲自检查后领取",然后继续自己惬意的生活.苏扬叹着气又回了宿舍.

　　抱着枕头坐在床沙锅内,苏扬皱紧了眉,
　　那个白痴再难过也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他想过别人的感受吗?
　　越想越烦,苏扬索性把枕头闷在了脸上,一会儿又拉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和我,原来是同类.
　　苏扬突然释怀地笑了笑.

　　冰冷的水倾泻而下,打在女生的身上,每一个点都绽开起绚烂的水花,寒意根深蒂固在苏扬的体内,女生打了个哆嗦,浑身一颤,又一头扎进了冷水中,嘴角带着笑意.许久,苏扬关上水,微微发抖的身体贴在背后冰凉的瓷砖上滑下来,她就这样蹲着,斜眼看身上的水珠慢慢地顺着肌肤滑行,像冰冻了千年的小虫,噬咬着她的全身,凉意传遍了体内,苏扬死盯着顺发稍落下的水滴,嘴角再次向上扬了扬......

　　当苏扬打着喷嚏走出保健室时,手里多出了一盒药,嘴上还带着笑意.她疾步走向了教室.
　　教室里有两个人,
　　江谨辰,
　　易家言,
　　桌上摆着几瓶药,江谨辰的手中还握着一个纸杯.
　　苏扬愣了愣,上前几步:"这是?"
　　男生满脸的笑意,扬了扬手中的杯子道:"家言啊,听到我病了,又立马赶回家拿药来给我,她家很近嘛.很体贴呐,对吧?!"说完,男生眯起了狭长的双眼,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与幸福.苏扬没有说话,咬住了下唇,眼神是呆滞的.
　　"怎么了啊扬扬,没事吧,对了,你手上是什么,看你一直攥那么紧."男生侧了侧头,苏扬如梦初醒,退了几步,把药藏在身后,搪塞道:"啊,没什么."动作笨拙得像为了帮江谨辰拿药而冬天里冲冷水澡的行为一样,让自己也感冒,拿了药却原封不动地交给他.像那时他明知道遭背叛却假装欢颜一样傻得可怜。
　　苏扬想也没想,慌张地说了句"还有事,不打扰了."便退了出来.

　　"嘶~"白色的药片落入滚烫的开水,发出声响,冉冉的水蒸气打湿了苏扬的睫毛,杯子上的水珠模糊了脸上的表情,苏扬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却始终揉不掉接二连三溢出的液体......
　　白色开始一点点溶解,像女生至始至终笨拙的行为，最后消失在平静的水里,不留下一丝痕迹,就算留下,也终究被水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