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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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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宁柠还想问,房间的门就“砰”一声被推开了。
“凝凝,感觉好些了吗?”首先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面容清朗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他一进来就坐到宁柠的床前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
接着一个年纪相当头发挽起容貌脱俗的年轻女子也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心疼和不舍,但始终只是站在离她床边一定的距离处,喃喃道:“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宁柠僵在那里,不知道进来的这两人和现在的这身躯体原来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书生模样的男子看她那样的神情一下子就笑了:“怎么一下子摔傻啦?连爹都不认得了?”
“爹?”宁柠疑惑,那么年轻一个小伙子,年龄看上去和她的实际年龄相差不大,竟然要来当她的爹吗?
“那···她是娘?”宁柠又指了指旁边的年轻女子。
夫妇俩见她的口吻不像是开玩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去找郎中。”年轻少妇立马冲出门外。
进来的郎中是一个皮包骨的老叟,那如同千年干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她肉嘟嘟的手腕上盘踞了半晌,转身对年轻夫妇作了一个辑,声音沙哑道:“大小姐没什么了,只要好生调养身体上的伤会慢慢好的,现在忘记了一些事可能是头部积了淤血,我再开些祛瘀的药,悉心调理下应该会有好转,你们也可以给她多说说以前的事。”
过了好些时日,在婢女小巧一日端三回参汤、两回红枣枸杞炖雪霰的辛勤劳作下,身子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在小妹日清和年轻英俊的爹爹每日定时定候地过来她床边聊天后,她慢慢知道她现在的这身躯体原来叫薛日凝,今年七岁,是雪霁山庄的大小姐,爹是雪霁山庄的大当家薛逸朗,娘赵晴儿是爹唯一的也是最宠爱的妻,爹为了她这瓢琼露甘愿放弃世间三千弱水。还有一个尚差两岁才到舞勺之年同母异父的哥哥薛日恒和一个同父同母的小了自己两岁的妹妹薛日清。
听妹妹说,在她出事之前正要去找大哥日恒的麻烦。
“为什么要找大哥麻烦?”日凝问。
“因为那天大哥抢了清清的小狗,姐姐很气愤,说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五岁的日清说起话来和小大人一样,有板有眼的,看来古代的孩子还是比较早熟的。
说起这个大哥日恒,可能由于和姐妹俩是同母异父的关系,加上又是男孩,和小姐妹不亲。加之那个古怪的娘亲,那天日凝明明从她眼里看出她很想疼爱女儿的,却又总是隐忍着,可对大哥却完全不是这样。
她几乎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大哥,像是每年山庄里新购置布料做新衣时,娘总会把最好的料子挑给大哥,剩下的才是姐妹俩的。单单是配给大哥的婢女就有三个,一个伺候穿衣,一个伺候茶水和吃食,一个在书房专门伺候笔墨。可日凝和日清也就只有一个而已,先前日清身边还有一个奶娘,后来由于日清也长大了,而奶娘正巧要处理老家的丧事,干脆就把奶娘撤了。
娘从来只会维护大哥,无论三兄妹发生什么矛盾,她不问青红皂白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维护大哥。
她对大哥和姐妹俩的态度差别最显而易见就是在饭桌上了。
每次一家子围在一起用膳的时候,明明姐妹俩最爱吃的糖醋鱼排和葱油鸡就放在姐妹俩跟前,她硬是要动手去把那些菜盘换过来,把大鱼大肉的都搬到大哥跟前,姐妹俩跟前的就只剩一些青菜和豆腐之类的。
爹爹虽然表面上三兄妹一样疼,但私下里还是对娘这种做法隐隐不满,每次他带着亲切明亮的笑容夹给姐妹俩一人一只大鸡腿时,娘就会扳动筷子从日凝的碗里夹出鸡腿放到日恒碗里,随即会瞪了瞪爹爹。
“那我一定是娘捡来的。”听到这里,日凝玩笑着和日清说。
“呀,姐姐勿要这么说,这庄子上下的人哪个不是说姐姐简直和娘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啊,就是爹爹没有儿子,娘疼大哥理所应当,但是对闺女也不能差那么明显呀。”日清嘟哝着,和那漂亮娘亲一样俏丽的柳眉紧紧蹙就着,一双又大又长的丹凤眼简直就是那个英俊爹爹的复刻版,说起话来如豆腐般颤巍巍的小脸蛋真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吃一口,艳红的小嘴巴像极了饱满多汁的红莓,高高撅起张张合合地从里面吐出些老成的话来,也不知道年纪小小的怎么就懂得那么多。
“镜子拿我瞧瞧。”日凝突然想起来到这里个把月了,还没想到要看看如今的这副面容长成什么样呢。
“蛤?”日清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待宁柠再次催促这才从奁里拣出一面精致的镶着玉石的铜镜递过来。
古代的铜镜没有现代的镜子看得那么真切,就如无论肤色深还是浅往那一凑,一律地都是古铜色,不过就手脚的肤色来看,日凝大约猜到脸上也一定如这个日清小妹妹一样嫩得像水豆腐、白得像凝脂像屋外堆砌的晶莹的雪。
巴掌大嫩嘟嘟的脸,下巴已经开始尖尖的初成美人的雏形了,眉毛长得没有像娘也没有像爹,细长而舒扬,就如远山含黛。眼睛则是像娘,杏仁大眼,眼内似有星辰眸光,又似艳日之下悦动的溪水流光,荧荧耀耀的。光洁滑腻的小鼻秀秀巧巧地直挺着,十分立体。嘴唇的颜色相对日清的略逊色了些,但唇形却是极其有韵味的。
这样看来,她长得确实是像她娘,却是在她娘亲的外貌基础上更加细致精巧了。
“姐姐?姐姐!”日清见她摸着自己脸蛋对着镜子发呆,不由地担心起是不是病情恶化了。
此时日凝在想什么呢?她是在想要是能生出那样漂亮的女儿,她倒宁愿生孩子了。
可惜,她与宏坚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扫视了自己的身体和手手脚脚,竟生起些自嘲来。
“姐——”见她没有反应,小萝莉挨着床沿往踏脚坐了下来,扬起小脸眨巴着水灵灵略带忧虑的大眼看着日凝。
“诶!怎么了?”日凝突然意识到这个小萝莉已经唤了自己许久。
“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想到娘跟大哥了吗?”日清伸出粉嫩的肉手帮宁柠抚平了额上微微蹙起的皱褶。
“哦,对了,你不是说大哥抢了你的小狗,那小狗后来怎么了?”日凝打起了精神,决定好了不再想那些前尘了,一心一意当她的薛日凝。
听到“小狗”二字,日清那又大又长的眼睛立刻布满了红丝,下一刻泪水就从里面决堤涌出,随即哇一声大哭起来。
日凝用力抓了抓一侧的平髻,系在髻后的丹朱色雪缎带的结松垂了下来,她苦着脸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她还没学过怎么哄这么点大的孩子呢!
她决定帮日清把小狗要回来,不就是个屁点大的毛头小子吗!既然小狗是日清的,直接问他拿回就是了,仗着有娘亲溺爱就抢妹妹心爱之物长大后必不是什么好树,让老衲前去训一训,顺便帮人教教儿子,谁让日清梨花带雨的模样激发起她的母爱呢?
不过说起来自从躺在房里养伤以来,就第一天的时候见了娘以外都没见过了,所谓的薛家大公子更是连瞧也没瞧过。
等日凝终于能站稳迈出房门那一刻,她的眼睛几乎被外面白皑皑的雪给刺伤了。虽然在房间的时候也能透过窗看见外面的雪,房间的碳火也一直没有停过,听小巧说,雪霁山庄所有房子的石头墙壁基本都是夹心的,必须全年无休地往里面注上碳火。
这不,她一说要出房间门,小巧立马就备好毛茸茸的狐裘披肩和配成一色的暖耳了。
房间外头确实很冷,因为无论地上、岩石上、树梢上、假山上、房檐上,甚至抄手游廊上面的朱漆栏杆上都轻轻覆着一层薄雪。
日凝的雪色狐裘下面是鲜艳的丹红色,和绑着黑发双髻上的雪缎绸子一样的颜色,站在雪地里,仿佛悬崖边被皑雪一点点淹没的雪霰红花。
“小姐,小姐,我问了小翠,大公子不在屋里呢,说是吃过早饭就到山下的垂碧湖去了。”小巧别过那个穿浅蓝棉袄的侍女,气吁吁地从前方跑回来。
“那走吧,我们去垂碧湖。”日凝呵了呵气就要拉着小巧走。
可小巧却有点为难,温温吞吞道:“小姐···呃,你失忆了可能不知道,山下的垂碧湖一带的房舍都是夫人要求建来给大公子作为别苑的,除了跟着他的婢人,其他人都不准进去的。”
“什么?”日凝顿时心想,这个娘亲真的要把儿子宠上天了,十来岁的黄毛小子居然就开牙建别苑了,女儿却连只鸡腿都吃不上,世上有这么偏心的娘都非她莫属了。
“走!有什么事我担着。”日凝就不信了,她不但要到那什么垂花垂柳的湖去,还要在里面游趟泳,他们能把她怎么了?
拽着小巧的温热的小手在游廊上飞快地踏过,面前除了有凌冽的带着霜气的风把她嫩嫩的脸蛋刺得生疼,还闻到了在霜气里萦萦绕绕时隐时现浮动着的暗香。
期间她稍微停驻了几次,往四周张望,终于在银装素裹的庭院中发现了遍布了四周的一簇簇在风过时会微微暗动的梅花,与雪一色。在初初发现的瞬间,她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触了一下,然后眼前的视野随即广阔明亮了,如误入山水林子尽处忽见世外桃源一般。
等她拉着小巧越往山下走,雪被就愈发薄了,寒气就越是消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运动起来气血运转的缘故。
到了能看得见山下景象的山腰处,日凝已经热得要把身上的狐裘披肩脱掉了。
小巧见自家小姐把暖耳和披肩脱了,就喘息着下意识伸手去接,不料日凝似乎没有看到,一下就把衣物夹在腋下,步履平稳地朝山下走。
其实一路上她还是为了让小巧能跟得上才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换作以前她在一堆男的里面混,别说陡峭的山路,就是爬上几层楼房那么高的器械上面,她都能眼睛不眨一下很快就蹿了上去,那些男的都没有她敏捷呢。而且,小巧的体力似乎也太弱了点,下山走不到几步就气喘,走着走着慢慢得扶着路旁的树走,最后到了山腰之后就得让日凝搀扶着了。
越来越接近山下,日凝开始看见那眼如同碧玺一般的湖,湖水根据湖底凹凸特殊的地势而被阳光折射成或深或浅的碧色,深得是无底地洞里的海,浅得是智者椎骨上荧荧发亮的舍利。
湖面还覆满了一点一点一瓣一瓣的黄花瓣,看上去就像在碧玉玺上撒上金箔点点,缀得格外华美。
泪滴形状的湖,远处是一条汇水进来的狭长的河流,蜿蜿蜒蜒通往远方。
湖边除了种的那些会长黄色花的花树外,近湖的地方还垂了一排排拂面的翠柳,风过时一排一拂,湖面荡起涟漪,不知湖仙如果有灵会不会觉得面部被挠得痒痒的?
黄花尽头是几乎把垂碧湖围绕起来的一排红墙绿瓦的房舍,在近一个时辰之后,日凝终于牵拉着气喘吁吁的小巧出现在那排房舍跟前。
虽然山上严寒似冬,山下不至于温暖如春,却也只是如同南方初秋一般,基本穿一件单衣即已足够。
“一个小孩子住得下这么多房子?”日凝松了松领口,扫视了那排房舍一下,不自觉地用起“大人”的口吻说话。
一旁的小巧听了,颤颤地说:“小姐···大公子比你要大上四岁呢。”
绕过那排房舍,就看见树影下一只白色的东西在左窜右蹿。
日凝眯着眼,指着那只白影问小巧:“那是不是清清的小狗?”
小巧定睛看了看,随即点点头道:“是的,就是那只。”
“好,我去把它抓来。”日凝说着已经丢掉了腋下的披肩和暖耳,很洒脱很习惯性地脱掉了外层红得似血的外衣,挽起里面亵衣的袖子大步往前走去。
这时一旁的小巧吓得立马捡起地上那件红衣裳朝自家小姐奔去,边跑边高声嚷道:“小姐!小姐!你的衣裳!你不能这样···”
可是,她家小姐此刻已经灵活得像只活跃在林间的白色猿人一样,在树影下和那只白色小狗角逐着,时而落到那只家伙的后头,时而在它前头包抄,时而又从灌木中张开四臂突然扑出,把小狗吓得尿流屁滚、嘤嘤而泣。
最后小狗自然是制服了,但日凝手臂上大半截的袖子都挂到了灌木丛里,露出延伸至臂膀的嫩白玉臂。
“啊呀!小姐···小姐···”抓着红衣裳从远处狂奔而来的小巧看见小姐这副光景自然就更加激动了,一个心急往前跨步不小心误踩了拖延到脚下的红色衣摆,结果面朝地直直往下坠去。
由于在下坠的过程中,小巧尽责双手死死地拽着那件红衣裳高举过臂往两边扩展,结果听到“嘶咧”一声,衣服被撕成两半。
“啊!衣服···”小巧摔个狗吃屎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把脸上的灰土拨掉,而是无比绝望地看着手边已经撕成两半的衣裳。
“小巧!”正当日凝看见后方黄雾纷飞和裹在黄尘里沮丧着小巧,单手稳抱小狗,高叫唤了一声准备往前扶起她之际,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略沉的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凝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