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繁花（重生）》薰风南至

3、令仪

　　令仪是简言的小名，当年简言的亲生母亲给她起的。

　　而简言的母亲，当年的正相府夫人，于生下简言的次年，简小姐才开始蹒跚学步时，由于身体虚弱，不久便病逝。

　　现在的相府夫人，是雅楠的亲生母亲。简言也是夫人一手带大的，可从小就倔强的简言，从不曾叫过现在的相府夫人一声母亲，而是一直都以夫人称呼她。

　　相府现夫人也从来不曾说些什么，自幼没了娘的简言，想要接受其他人代替自己心里的那个重要位置，恐怕是谁，都很难接受吧。

　　因简言从小没了娘，简右相痛失爱妻，所以从小，简靖易就对这个女儿呵护宠爱有加，从小就舍不得呵斥打骂，连对这个女儿说重话，都还要斟酌一番。

　　“令仪”，是简言仙去的娘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而这个小名，也只有简右相呼唤简言时才会用，更多的时候，是凌烨这样叫。

　　自儿时以来，凌烨都是叫简言的乳名。

　　借凌烨的话说，叫乳名才能让自己感觉和简言更亲切，才能说明他俩是最好的玩伴，他最喜欢的是简言。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令仪……”简言在口中低声重复。

　　多久没听到了。从上次看着凌烨从自己身边离开，那个决绝的身影，在之后的日子里，总是映照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直到简言病逝前的半年多时间，她都不曾见到凌烨的半点影子。

　　而简言一人病病怏怏的卧在房内，没了蔓蔓的服侍，简言的一日三餐，治病的药，都有人按时送来。

　　如同废人一般的活着，那时的简言还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好好喝药，好好吃饭，身体终究会好起来，自己还能看到凌烨。

　　终究还是没逃过……

　　“令仪？”五皇子凌烨见简言在发呆，复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很好，劳五皇子挂念了。”简言回了凌烨的话。

　　许久不曾见凌烨，他还是一直没变。同简言一般年岁的五皇子，现在简言见他，同自己记忆中，简言最后一次见到的凌烨比起来，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可他的眉宇间，已开始透露出他气宇不凡的特质。

　　让简言移不开眼，仔细打量着凌烨的脸，挺拔的眉峰，他那双深邃的眼，底下本是万里冰川，纵使是再和煦的春风，也别妄想把它融化。简言现在能望向他的眼底，看见冰封的山川峡谷，可从前，她却天真的以为，这个笑容，能把三月里的风，带去江南岸边。

　　唇角轻挑，明明是不正经的一个面部表情，此刻出现在凌烨的脸上，有一丝的勾人气魄。而他口中说出的慰问话语，配上他的面部表情，让人感觉能得到他五皇子的挂念，是何等受宠若惊。

　　可凌烨脸上分明没有半分担忧的神色。

　　“我许久不曾来见你，你大病初愈我也没第一时间过来。令仪，你生气了吗？”凌烨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简言，探过头想要去看简言脸上，他认为该是又羞又恼的表情。

　　可看到的，却是简言面无表情的回应。

　　“你平日里有许多事要忙，我也是理解的。”简言边说，避开凌烨的眼睛，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简右相见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也怕打扰了他二位，自己悄无声息的想要离开，等她两个好好说话。

　　相夫人见右相的动作，先一步带着玩累的雅楠回房休息去了。

　　简言余光瞥见这一切，并没有说什么。

　　“令仪真是知情达理。”说罢，凌烨露出一个笑容。

　　可简言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端起刚泡开的茶，低头轻呡了一口。

　　喉咙润好，简言放下茶盏，端坐在凳子上。这是简言认为最好的仪态，以往自己也是这样面对凌烨的，可今天，心态略有所不同。

　　接下来，要说正事了……

　　“一会儿我们去看戏吧……”

　　“我们……”

　　两人同时开口，简言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让凌烨先把想说的话说完。

　　简言：“……”

　　“一会儿我们去看戏吧，我偷偷带你去。”说这句话时，凌烨故意压低了声音，很小声。

　　明明贵为皇子的他，也会怕别人听见，故意把声音放低。

　　“怎么样？”凌烨脸上满是期待的样子。

　　凌烨以为，简言会同自己一样期待。

　　简言才刚从涧清园回来，今日没听完，可也算听够份了。

　　接下来也没有萧先生的场了。

　　简言摇头，道：“不用了，我有些话对你说。”

　　“嗯？”凌烨听简言的话，有些期待，简言会同自己说什么。

　　简言轻。吸一口气，低着头。

　　凌烨在等简言的话。

　　抬头，简言直视着凌烨的眼睛，似乎是要望到他的眼底深处。

　　“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还留有商量的余地。

　　“为何？”凌烨有一瞬间的震惊，立马察觉不妥的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抿了抿嘴唇，凌烨放轻了语气。

　　“令仪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罢凌烨站起身来，走到对面简言所在的位置，想要用手去探简言的额头。

　　却被简言身体微倾，连同头部和身体都避开了凌烨手能触及到的范围。

　　不能让他碰到自己，因为简言怕，怕凌烨手心的温度，会融化自己修建好的道道防御。

　　也怕，怕他触碰到自己，会让自己留恋从前有过的温暖。

　　“我很好。”简言道。

　　“那你……”

　　凌烨显然对简言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到，身后莫名的，是满满的落空感。

　　“我考虑了一下，也许我和五皇子并不适合。”

　　闻言，凌烨收回落空的手。

　　“可从前你并不是这样说的……”话语里充满失落，凌烨转身走回椅子边。

　　背对着简言，凌烨说出这句话时，简言分不清他是否是真的失落，还是故意做出的样子，来给自己看。

　　“你还记得那年在宫内，腊八日，夫子放我们在雪地里玩会儿，你被太子手中扔过来的雪球击中的事吗？”

　　简言当然记得，不仅记得，就连当时在场所有人说的话，简言都还记忆犹新。

　　那一年，简言七岁，简言是右相之女。自幼得右相万般宠爱，因与五皇子凌烨同岁，简言亲生母亲与凌烨生母自幼相识，形同姐妹。

　　后来，一位进宫做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一位嫁于自幼指腹为婚的官宦世家公子，后身居高位，成为当朝右相的简靖易。

　　两人于一年内，先后诞下五皇子凌烨和简右相嫡女简言。

　　可两位绝代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红颜薄命的命数。

　　那日大雪纷飞，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地，跌进茫茫雪海中，痕迹全无。

　　漫到脚踝的厚厚积雪，不断拉扯着进宫伴读的各位官宦子弟皇子们躁动的心。

　　夫子答应让孩子们玩一刻钟，便放他们出了阁门，任由他们在雪地中玩耍。

　　简言同当时的凌烨两人，在一干伴读者中，年岁不算小的，可不管做什么，他俩都形影不离，就连夫子安排座位，简言都坐在凌烨身旁。

　　许是只有他俩同岁，所以在一干皇子皇女中，也只有简言同凌烨有共同的话题。

　　这本不该是在意之处，却被当时的太子打趣，说做什么都要两个人一起，以后简言干脆嫁给五弟得了。

　　当时的简言羞红了脸庞，做出恼羞成怒的样子来，走到一边不说话了，气得两眼泪水汪汪。

　　旁边有人看好戏，起哄。当时只有凌烨，小心翼翼的走到简言的旁边，耐心安抚她，道：“太子他乱说的，令仪别生气了，我们不理他。”

　　那时的简言怎么不知道，嫁给凌烨是什么意思。那时同自己形影不离，处处保护自己的，只有凌烨。所以简言对凌烨，早以是暗暗许下诺言，今生今世，定要做凌烨的妻子。

　　可是这是简言的小心思，女儿家的小心思被别人戳穿，自然是要恼怒一番的。简言也怕，怕凌烨，如果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简言都快气哭了，眼圈红红的。

　　接着夫子进来了，要求大家坐好，要开始授课了。

　　小小的简言坐在人群中，被夫子一眼看出眼眶湿润的样子，夫子便问了。

　　“简言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这话时，夫子扫视了在坐的所有男学生。

　　除凌烨以外，各个都缩着头，不敢弄出半分动静来。

　　半天无人回应，凌烨也没有说话，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简言努力把眼泪憋回，吸了吸鼻子道：“夫子，简言没事，是我刚刚磕到桌角，疼。”

　　太子长呼出一口气。

　　继续上课。

　　原本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时间，夫子放学生去雪地里玩耍，凌烨却被夫子留了下来，给夫子背昨天留下的功课。

　　明明还没到要给夫子背功课的时间。

　　冬日里的雪是最吸引人的，枯燥乏味的求学比起雪来，对当时还是孩子的官宦家子女和皇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简言也兴奋，也想出去玩雪，可是凌烨被夫子留了下来，简言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等他一起。

　　凌烨看到门口等着自己的简言，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先去玩，一会儿自己去找她。

　　凌烨的所有动作，那时的简言总能一眼就能读出其中的意思。

　　就那一次，凌烨放着简言一人独自出去玩雪，就出事了……

　　太子在雪地里放肆胡闹，简言在地上堆雪，被太子的惊呼吸引转过了头，原本只是要叫简言走开的太子，没来得及说清楚，朝简言扔过去的大雪球，正好砸中了简言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