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你的骨头》余牧

20、诛邪20

　　陆蒹葭前三百年一直被困在方寸大小的棺材里，她的尸骨长埋在招摇盼木之下，这里没有时间，绵延到尽头还是一摸一样的永恒。
　　等她有意识猛然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过了一百来年，天翻地覆，她是被疼醒的，骨缝被一点点的研磨，时冷时热，沸腾的气泡在她身边炸开，她不能动，被麻木的神经末梢甚至能感觉到小虫子从她身上攀爬，啃噬的疼痛，当然这都是她的错觉。她的皮面被很好的保存起来，里里外外灌满了水银，苍白的身体上画满妖冶的符号，排除这些就跟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记忆一时好一时坏，四处静悄悄的，魂魄被迫留在了这具早已死亡的□□上，只有眼睛能骨碌碌转着，挣脱不开，周围贴满了折磨她灵魂的符咒，怨毒而恶心。
　　尽管过了这么些年 ，可那黄符像是长在了棺材上，用尸油和死人血混着朱砂画在她身上的锢魂符已经和她融为一体。
　　她怨恨，愤怒 ，挣扎，绝望，陆蒹葭只想着报仇，把武名扬挫骨扬灰，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还有那个蠢货陆轻卿，她到底哪里比得上自己？
　　赤红着双眼，尖着獠牙整日哀嚎的陆蒹葭吓坏了周围一带生活着的山海兽，它们拖家带口四下逃散了。被仇恨遮住双眼的陆蒹葭只想毁灭一切，怨恨，怨恨，怨恨，报仇，报仇，报仇。
　　终于有一天，她逃生的机会来了。

　　一群不知死活的人翻过崇山峻岭的来到了招摇，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拿着罗盘四处晃悠，此刻的陆蒹葭已经能感知到整个招摇的变化，却苦于魂魄被困在了这里，怎么也挣扎不开。
　　没有等她想办法把几个人勾引拉过来，他们就自己过来了，这几个人膀大腰圆，腰间围着兽皮皮毛做成的围腰，颧骨突出，眼睛细长深邃，络腮胡子一大把，叽里呱啦说着一推她听不懂的话。
　　但是陆蒹葭一点都不急，反正横竖自己不吃亏，一把枯骨，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安静看着那几个汉子拿出奇怪的东西拨弄，一会拜拜这里一会看看那里，好像十分忌惮着什么 ，周围没有山海兽出来捣乱，这个她理解，自从她醒来，无聊了就会抓个山海兽过来，不一会儿密林中都是它们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只有杀戮才能缓解她愈发高亢的愤怒，鲜血滋养了她的棺木和身体，那本应该早就腐烂化成一抔黄土的死人越发像一个活人，睡着了的活人，唇色也艳丽起来。

　　陆蒹葭十分耐心的等待，无论结果是什么 ，这几个汉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囊中物，死亡是他们必然的归宿。
　　只怕是，不得好死。
　　陆蒹葭眨着猩红的眼睛舔着嘴唇笑，都死吧，都应该死。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铁楸碰到了陆蒹葭的棺材，阴气冲天，夹杂着浓烈的怨气和仇恨，这愤怒惊动了没事就四处晃荡一刻都闲不住的山神鼓，等他赶到时这几个人已经死透了，面色青白的缺胳膊少腿的躺在地上，身体残骸这一块那一块，生生被人从中间给撕开了。
　　而陆蒹葭呢，就晃着腿坐在盼木树枝上嘻嘻笑着。
　　“嘻嘻。”陆蒹葭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咧开嘴，嘴角诡异的上翘，露出一排殷红的牙齿，“你，好……啊。”
　　太久没有说话，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
　　“……”
　　鼓皱着眉头接受潮湿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隐隐绰绰的林子里山海兽小心的藏在后面探着脑袋看，好奇的，觊觎的，吃惊的，害怕的。
　　“你是谁？”
　　“我？我陆家的大小姐，陆蒹葭。”陆蒹葭从树上飘下来，围着鼓转了一圈。
　　“我是这里的山神，鼓。”
　　“你想死吗？”
　　“暂时还不想。”鼓认真的想想，然后摇头 ，对着陆蒹葭一摆手，“闭上嘴好吗，你的牙齿有点吓人。”
　　“奥。”陆蒹葭知道了，自己打不过他，“你是这里的头？”
　　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陆蒹葭想挨近他又不由自主的排斥他，最后飘到自己棺材上盘坐着，她还没有缓过来，脑子里乱哄哄响成一片。
　　“对，可以这样理解，你竟然在招摇。”
　　“不行吗？”
　　“没有，那就在呗，反正无聊的很。”鼓耸耸肩，一点不关心刚刚死去身体上还带着些许热气的几个人，“恭喜啊。”
　　陆蒹葭就不再看他了，她咆哮着怒吼了一声，树木都瑟瑟发抖起来刷啦啦往下掉着叶子。
　　“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吧。”
　　鼓笑眯眯伸出手，“我住在堂庭呢，一会儿过去看看？”

　　他只尊崇强者，死了的那就应该死去，这里有他们运行的法则。
　　陆蒹葭撇眼看了几下快速被土地吸收的尸块，无声的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都该死，都该死。

　　山神到底是个神，不过这个山神又大有来头，他是被抛弃的神明，被流放的英雄，不过这不说也罢。至于陆蒹葭这个恶鬼，本来是不能靠着他太近的，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得到山神身上的力量陆蒹葭反而更加强大起来，也恰恰是因为有这个恶鬼在这里，山神鼓才不那么寂寞和无聊，两人利益相生，互相慰藉，度过漫长的时间。

　　鼓扯着陆蒹葭就在那边聊开了，一边还复杂的看看林清，徐霖挺着胸膛把她互在后面，挑衅的看了山神一眼。
　　“啧，那个小朋友很有趣。”
　　“哼。”陆蒹葭停顿一下，接着说：“送给你了。”
　　就跟送一个玩具一样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完成。
　　徐霖哼哧哼哧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林清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不用怕，她不会这样做的。”
　　“就你知道。”徐霖瞪了林清一眼，转身紧接着缩到他的身边不再动弹，跟死鱼一样了无兴致，妈的，他不想死在这和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混在一起啊，就算是个山神也不行。
　　王一群冷眼看着他们，才一会刘臣虎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我们要走了。”
　　鼓跟着陆蒹葭站起来，“这么急？”
　　“夜长梦多。”
　　“成吧，等你弄完了我们哥俩再喝酒，后山上有条草，先去摘一把 ，然后去句余，不过说真的啊 句余那么奇怪无聊的地方你是非要从那走不成吗？”
　　陆蒹葭被烦的不行，抬着下巴点点那几个人，“啊，烦不烦。”
　　“成成成，走走走了。”鼓走到徐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骨头，“小朋友不错啊，不如留下来跟着我吃香喝辣！”
　　徐霖脸都青了，他感觉自己收到了轻薄。
　　“不，不用了。”说着一抱拳，“客气了，壮士！”
　　“哈哈哈哈，真有趣。”
　　山神眼一闪一闪着精光，“你好像，很好玩儿。”会是个好玩具。
　　徐霖一抖，架着刘臣虎走到陆蒹葭身边，铁青着脸不再说话。
　　他是傻，乐天，可对于危险还是一觉一个准。

　　“走吧。”
　　鼓也不客气，随意往前拨了几下，层叠的迷雾中分开一条小路，“走吧，一会儿就到。”

　　后面牙子上一片的条草，几个长了诡异花朵的草迎着阴风抖个不停，它们不是顺着风吹的方向，而是随意的岔开，东南西北都有，个个摇头晃脑 。
　　那婴儿舌头一样的条草花朵，自己转来转去凑热闹。
　　几人睁大眼看着，无以复加的震惊。
　　“随便拔，拔完了赶紧的送你们走。”鼓摆摆手，从地上拔出一个土黄色的玩意儿看也不看的吞下去。
　　陆蒹葭斜着眼看了几人，慢吞吞走过去伸手开始拔，那条草好像知道一样都聚在了一起往后仰，就差贴着地面了，仔细感知还能发觉它们在瑟瑟发抖。陆蒹葭看看，张开嘴把它们全部吞下去，她的身体可就是一个天然的储存空间，无底黑洞。
　　林清眨眨眼，迷了心窍一样向着陆蒹葭走过去 ，或许是因为她一个人站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有些孤寂。
　　“我能帮忙吗？”
　　“不用。”她又拔了几株条草，“吃下去，一会儿要去句余了，很危险。”
　　林清乖乖拿过来把伸着花朵抗拒的条草吃下去，“有点奇怪，它们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没事，以后会越来越奇怪。”却没有解释后半句话。
　　“奥，那，那好吧。”

　　鼓说道做到，他带着一行人从不知道哪里抽出来的小路上走，一直走，静悄悄的。
　　直到天大亮才走到，刘臣虎胳膊上的伤也好了，此刻神采奕奕的打量着周围，一脸的好奇。
　　“顺着这条路走，前面就是句余，我不过去了。”
　　陆蒹葭点点头，“那伥鬼呢？”
　　“操纵着它们的家伙手里一定有伥鬼的信物，我还没有找到，如果你找到了，顺手给消灭就行，不用客气。 ”
　　“好吧。”陆蒹葭看了看林清他们，没有多说，“那你走吧。”
　　“啧，用完就扔啊，真伤心。”
　　“……呵呵。”

　　等鼓一转身，他们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紧贴着的就是一棵树。
　　“老陆，这山神什么来头，太神奇了吧。”
　　“他在昆仑山南面杀害了天神葆江，皇帝又在钟山东边的瑶岸将他杀死，然后他就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我靠……”
　　“走吧。”
　　比起这个 ，刘臣虎和王一群显然更关心的是那个伥鬼，到底是不是同一师门下的张敏通，如果是，那另一个呢？
　　刚刚陆蒹葭已经给了他们提示，现在也没有再问的必要，不过疑惑确是已经打下了。

　　“句余山中间横跨了一条大河，英水，它南流进入即翼之泽，里面有很多山海兽，不吃人。”
　　最后这个才是关键，几人明显送了一口气，“但是，它们喜欢捣蛋。”
　　“这里还真挺有意思的。”刘臣虎摸着胳膊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除了那个伥鬼……”
　　“是吧，老刘！”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白天我们也能走了吗，要不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陆蒹葭不知道再看什么，她连头都没有转，“不用，过了开始那段鬼市，晚上还是安分点好，白天赶路。”

　　远远的，虽然看不清，但是他们都听见了传过来的扑棱叫声，就跟侏罗纪似的，徐霖摸着下巴，一脸高深。
　　林清挨着陆蒹葭，距离招摇越近，她的脑袋里就越发清晰的出现一些东西。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