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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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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说以“人”的身份活了这么久能有什么感想,恐怕没人比他秦大少爷更有发言权了。
待秦致重新整理好思绪,肖云鹤已经把那两张A4纸照原样塞回了密封的档案袋里。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秦瑶一家都在,就算他们真想撂挑子不干,眼下也做不出临阵毁约打破飞机窗户直接跳机的事,还不如先去日本听听他们还有什么幺蛾子再说。
秦致的想法却也大同小异,稍加思索,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张明黄符纸,右手食指指腹同拇指上的篆字扳指轻轻一碰,逼出一滴赤红精血,笔走龙蛇,瞬间批发出了四张一模一样的平安护身符。而后将写好的符纸对角一折,很快叠成了一个小香囊似的等边三角。肖云鹤见状,从中抽了一张开始照猫画虎,左手则拢着他的手指头虚虚一握,温暖的淡金色光芒自掌心逸出,顷刻间便愈合了那道本就不甚明显的细小割伤。
玄珏察觉到肖云鹤灵力的波动,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肖云鹤手工本就平平,儿子刚“出生”户口本上就写了个八岁,小学都能跳级上了,那些做小房子养小动物画观察日记的实践课基本与他无缘,索性把叠了一半的符纸又扔回给了四体很勤五谷很分的秦大少爷。秦致借着他的手叠完了最后一个“香囊”,又捉住他的手指轻轻吻了吻,浓情蜜意的一幕晃得人眼晕。
玄珏24K的纯金猫眼隐隐作痛,默默扭过头去,蹲下身把伍钦旸的儿童座椅固定在了飞机的安全锁上,这样哪怕遇到气流了也完全不用担心小祖宗会磕着碰着。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戳了戳弟弟嫩豆腐似的小脸儿,心说弟啊,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他们两个那么能秀,关爱珍稀动物人人有责……后半句还没想出来呢,就听见肖云鹤叫他:“小珏。”
玄珏牙根一酸,瞬间疑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一脸腹诽被抓包的心虚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问道:“呃……妈,干嘛啊?”
肖云鹤:“……”一年多了他居然还没习惯妈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想你个熊……毛孩子,不叫爹喊个二爸也行啊,妈来妈去的我还要不要面子了,“你爸找你。”
玄珏仍是安顿好伍钦旸后才去聆听家训。他今天穿了件英伦风的领结衬衫,配上苏格兰经典色系的背带短裤,白皙光洁的小腿露出一截圆润的弧度,这副矜贵的小少爷做派却是比当猫的时候更招人喜欢。肖云鹤抬手摸了摸儿子比豹子皮还光滑柔软的黑发,要说玄珏化形这事儿有什么不好,大约就是他们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会撒娇卖痴的小黑猫了——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致叫他过来则是为了那四枚护身符——东西刚拿到手的时候玄珏还不明所以,嗅觉却先于思维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儿……自打夜睿死后,秦致就很少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提笔画符了,平时要用的时候也多是以朱砂替代,那个篆字扳指虽然一直戴在手上,却极少再发挥它原有的功用,再加上肖云鹤方才毫无征兆的灵力涌动……玄珏琥珀色的竖瞳猛地眯起,独属于野兽的警戒气息在二人面前毫不遮掩地尽数散开,握着平安符的那只手忍不住微微用力,轻声道:“……爸?”这是出什么事了?
秦致摸了摸儿子陡然僵硬起来的小后背,把孩子抱到膝头,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怎么就吓着了?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玄珏:“……”您二老出手我还能吓不着吗!心却悄悄被他爹的大手抚平了一点儿,又小声道,“……嗯,妈?”
肖云鹤接过了安抚儿子的重任,想了想道:“嗯,你爸闲的。”
玄珏:“……”被肖云鹤这么一闹,先前紧张的气氛倒是去了个七八分。秦致的理由也很简单——伍春行和秦瑶第一次带儿子出国,自己和肖云鹤又因公不能随行,万一真赶上了什么地震海啸的自然灾害(啊呸),他们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一丝精血作引,也好及时判断妹妹一家现在安不安全,省得在办事之余还有额外的担心。何况伍钦旸天生八字就轻,国外难保不会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鬼敢觊觎他们家宝贝外甥的身体,他这个当舅舅的自然要替他们考虑周全。
玄珏虽然觉得这逻辑仍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看他爸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倒也生不出什么太大的疑虑,只把这四枚护身符收进了自己的法宝囊里。
在把妹妹一家正式托付给儿子之后,秦致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思考与后续有关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航程风平浪静,飞机在东九时区的十一点左右到达钏路机场,平稳地降落在了停机坪上。伍春行叫醒仍在熟睡中的秦瑶,后者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之状况外感,直到沉甸甸的儿子被塞进怀里,秦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伍春行把儿子的代步车扛下了飞机。
嗨呀,北海道!
秦瑶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拎着包包,一阵风似的卷下了舷梯,又有穿地勤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上机帮他们搬运行李。负责接机的是保密局涉外三处的处长,名叫童彧,此前国内的种种接洽均是由他一手操办,是个相当八面玲珑又长袖善舞的人物。此时碍于秦瑶一家在场,他也不好重新表明自己的身份,只快走了两步,主动又不失亲切地同秦致握了握手,微笑着道:“秦董,肖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秦致略一颔首,说道:“童处长,幸会。”眼角的余光瞥见随行的保密人员已经归队,但因为没能勘破肖云鹤有意无意布下的禁制,在交接时均是一脸“无事发生过”的标准表情。那边秦瑶和伍春行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因为没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秦瑶只把童彧当成她哥的合作伙伴来看,一孕傻三年死宅万岁,这个时候尤其应付不来这种官样场合,双方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秦瑶感谢了一下对方的私人飞机,无用的寒暄很快到此为止。
伍春行以前做项目的时候自学过日语,秦瑶出国前也死记硬背了五十音图,什么谢谢你好再见这个多少钱饭店厕所哪里走的日常用语通通补齐,应付个自由行是完全没问题了。
秦瑶把儿子和包包放进代步车里,让伍春行和行李箱一起推着,左手牵着侄儿,右手朝她哥她嫂的方向用力挥了挥,说道:“哥,小珏我就带走啦!用不用给你们捎一盒马……”
秦瑶本来想说马油,还没开口就觉得眼前有一大片马赛克飘过,又临时改口道:“呃……白色恋人?阿寒湖的球藻要吗?六花亭的点心?”
秦致笑道:“你看着买吧。”妹妹以往挑伴手礼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又放低视线和儿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玄珏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表示道:“爸,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姑还有旸旸的!”
他这句话说得也算是掷地有声,可惜配上那张仍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儿,原本十分的气势也被削减成了三分,可爱得连旁边的路人阿姨都想冲过来捏一捏。童彧没调查出玄珏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懂这句“临别赠言”里的猫腻,只当他们父子间一句寻常的玩笑来听,看着秦瑶一家上了机场巴士,伸手招来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商务车,亲手给夫夫二人打开了车门。
秦大少爷从善如流,肖云鹤却明显更关心那个鼎的始末。商务车的内部要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童彧坐在二人对面,一路上只说些和吃住有关的安排,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会直奔主题。肖云鹤神念一动,目光掠向前排的司机,悄然布下一道无形的禁制。童彧只觉得周身一寒,不像是车载空调开久了的那种干冷,更像是被锁进了一个全然密闭的玻璃盒子,连呼吸吐纳都变得缓慢起来。
但这种释放在灵魂上的威压只持续了微弱的一息,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偶发性的心悸。童彧没说完的那句话拖出一个古怪的尾音,整个人愣愣地看向对面,一瞬间竟有种四维空间都扭曲了的错觉,半晌后才讷讷道:“……呃,二位,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肖云鹤可不想提醒他什么“当地特色”,被刻意压制的灵机重新放肆张扬地铺开,浅笑道:“童处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个买了青铜鼎的前田一郎,应该是日本政府的人吧?高官还是政客?”声音平平淡淡冷冷静静,那种杀伐果决的威压感却不自觉地透了出来。
童彧悚然,又不仅仅是因为肖云鹤的那句“实话”,而是他骤然分明了方才那丝异样感的来源。童彧背脊猛地一僵,放在右膝上的手掌微微收紧,纵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肖云鹤的猝然发难也令他始料未及,这个时候……童彧暗暗捏了捏拳头,内心天人交战,终坦然道:“是的。但我请二位过来只是为了查清那个鼎的秘密,事关保密局纪律,希望二位不要再为难我了。”
肖云鹤点头表示理解,说道:“童处长,您过虑了。”他本来也不关心那个一掷千金的土豪究竟是谁,对两国之间的政治博弈更是半分兴趣也无。其实还是秦瑶提醒他了,什么私人飞机青铜鼎说白了只是有钱而已,但能让机场这种公共资源都为了所谓的私人事务让路——有钱有权,背后站的一定是某位大人物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就当了别人家的炮灰。
童彧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稍不注意连背上衬衣都隐隐透出一层湿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被人实力碾压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其实早在寻求外援之前他就设法调查过那张名单上的人物,比起出身来路皆不明的秦大少爷,他果然还是更中意家世清白又秉性谦和的舒家掌门,早知道……童彧低下头,掩饰住嘴角愈发苦涩的笑容,心情反倒愈发纠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