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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寻访安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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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无,阿无!”
又来到了熟悉的梦境。
身着广袖白袍的少年从混沌中醒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半边脸国色无双,另外半边却被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所横贯,令人扼腕叹息。
“秦……我,”少年静静地伫立在战争过后尸横遍野的土地上,目光怆然,“这场仗打赢了,你可开心?”
大将军秦战将他拥入怀中,二人衣摆俱被鲜血染透,久久无言。
“阿无,皇命难违,战争始则地狱开,但我答应你,决不伤及无辜百姓,”秦战哑声道,“待元帝一统天下,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归隐,看大漠黄沙,赏落日星河。”
“……一统天下,”阿无喃喃,“如今匈奴、突厥、羌藏均灭,只剩隐居深山的萨满族了……”
“阿无,我知你身为萨满族人,必定为难,此次一役,不必作为军师出谋划策,”秦战心疼地抚摸他半边受伤的脸,“我已派人前去劝降,但愿能兵不血刃,若战争无可避免,我也会优待战俘,安置好你的族人。”
阿无在秦战怀里摇了摇头,攥紧了他胸前的战袍,“我没有身为萨满族人的记忆,十年前被你所救,自此跟在你身边,对我而言,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愿意为你而战……只是,近日我能感知到的亡灵越来越多,他们在我耳边低语,咆哮,甚至诅咒,令我感到痛苦,他们的灵魂已经扭曲,执念无法消散、长久盘踞此地,恐怕会酿成祸患,”阿无神情悲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帮他们。”
“萨满族人天生灵力,能常人所不能,你既然能感知到亡灵,想必是血脉里潜藏的灵力所致,”秦战安慰道,“我听闻萨满献神舞能够超度亡灵,消弭执念,待我找来拓本,你或许可以一试。”
“萨满……献神舞?”阿无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莫名觉得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听过,他的眼中燃起一丝光亮。
却不知,这一舞,彻底颠覆了两人命运。
……
数日后的月夜,硝烟未散的战场之上筑起一座露天祭台,
少年手执宝剑,身着羽衣,腰系银铃,青丝墨染、衣袂翩然。
四下寂静无人,唯有夜雾缭绕,光华流转。萨满献神舞需献祭者持有一颗纯净圣洁之心,为神鬼所舞,凡人不得窥伺。却不知暗处一双被烈酒熏红的狭长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和持重,释放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欲望,正贪婪地盯着祭台上的一幕。
少年划破掌心,以血为媒,舞动长剑,玉袖生风,若仙若灵。
晚风拂起祭台悬垂的纱帐,只见少年周身迸发出如昙花一现般的银白光芒,霎时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浩瀚神秘的灵力自光芒中心源源不断地涌出,在夜空中形成一个绚烂耀目的庄严咒阵,笼罩在方圆几百里的战场之上。下一瞬,遍地尸骸上尽数开出妖娆绝美的紫色重瓣花,芯蕊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少年自毁的半边脸在灵力的浸染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不,是容色更甚从前,可与皓月争辉。
一舞终了,他横剑席地而坐,胸口暴涨的灵力将彩羽神衣生生撑裂,流畅的身段俱现在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直教人想把他藏起来。
紫色重瓣花幽香四溢,似是少年的体香,芬芳馥郁、清甜诱人。酒香和花香混合成最烈的情药,暗处那人再也无法自制,紧绷的理智之弦彻底断裂。
男人颤抖的双手打翻了一地的酒坛,飞身上了祭台。
……
天空电闪雷鸣,仿佛神明降下惩罚,
散落的衣物,交叠的身躯,一切的一切在雨幕的遮掩下渐渐变得遥远、模糊。
紫色重瓣花在暴雨的冲刷下丝毫不显颓败,反而更加野蛮地生长、摇曳,仿佛无数亡灵在嘶吼。
低泣的少年双手被缚于头顶……待到处子之身被破,灵力反噬,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意识渐渐模糊,耳膜却越加鼓噪。
那是十年前九黎和萨满那一役中,死去的无数冤魂在冲他咆哮、呐喊,他们的灵子抛弃了他们、被仇人亵渎,怨气几乎冲破天际……
别再纠缠我,好痛苦,我错了……我到底是谁……
一点金光冲破少年的眉心,封印多年的记忆就此解开。
杀了他!杀了他!!……这是你的命运……
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所有交织的情绪尽数褪去,最终归于平静和冷漠。
封印骤解,时空逆转,
这一刻他回到了十年前,想起来在自己生死存亡之际,族长动用萨满一族的秘术,只为灵子的身份不被发现;想起来自己的灵力和记忆是如何被秘术封印,就此以普通人的身份苟活;想起来自己本该背负起的使命——萨满一族的生死存亡。
他彻底想起来了,他叫萨乌,是萨满族的灵子。
秘术的反噬令他逆转性地失去了作为阿无的所有记忆,本该纯净圣洁的心被仇恨、憎恶所充斥。
面前仇人熟悉的脸正对自己做着令人作呕的行径,二人的结合无疑加速了萨乌的堕落黑化。
抬起手,萨乌毫不犹豫地摸过身侧冰冷的剑柄……
一点寒芒闪过,男人怔怔地低头,看向心口,
长剑穿胸,血染而出。
……
“阿无……”
“我,”疼痛令男人清醒,那张俊美的脸不复方才的迷乱,“呵……原来我竟对你抱着这样的心思。”
“我错了……别离开我。”
男人意识消弭之际,少年听到了那句几不可闻的卑微请求。
但他只是一根一根掰开男人攥紧自己手腕的五指,便撂下倒地血流不止、生死一线的宿敌,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命运的齿轮自此调转方向,缓缓转动,预示着二人渐行渐远。
……
“怎么还不醒?”
是樊亮飞的声音……
夏川缓缓睁开眼,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梦里发生的一切太过荒谬,令他有些神思混乱。
勉强坐起身来,看了眼四周,夏川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有些年代感的大床上,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昏倒在花海里,”樊亮飞见他醒来,淡淡道,“这是我二伯父家。”
“这里是山南村?”
樊亮飞点头。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推门进来,身着红裙,面容娇俏可爱,手里端着一碗汤,“嗯……你,你还好吗,村里的赤脚大夫说你气虚体亏,这个是滋补汤,喝了对你有好处。”
夏川接过汤碗,道了声谢,女孩似乎有些羞怯,咬了咬唇躲到了樊亮飞身后。
樊亮飞介绍道:“我二伯父的女儿,樊甜。”
“对了,赵成毅呢?我昏倒的地方没看到他吗?我记得他就跟在我身后啊,”那碗汤很稠很黏,不知道用什么熬的,夏川实在没胃口,他将碗搁在一边,“还有,那片花海……那是什么花?你不觉得奇怪吗,从来没见过。”
樊亮飞摇头,“我就只看到你一个人,至于那花……”他斜了眼身后的樊甜。
樊甜抿了抿唇,“村里的老人说那是引魂花,花期不定,讲究机缘。”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夏川,眼底似乎隐藏了某些情绪。
“引魂花?……我想再去看看,顺便找找赵成毅,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夏川下了床,径直走出屋子,此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夜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村落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零星绽放的引魂花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泽。
循着光亮,他找到一簇盛放的引魂花,拍了几张照片,通过特制的通讯器发给了严晋,托他去查。
“樊亮飞,你还记得我昏倒时的那片花海在哪个方位吗?”夏川眺目四望,视野所及均为高低错落的草舍农居,有些屋子亮着灯火,透过木窗隐约可见人影幢幢。
“太晚了,明天再去。”
樊亮飞跟在他身后,语气有些奇怪,不像是在商量……其实夏川醒来之后就觉得对方态度有点不对,不过接连发生诡异的事件太多,没工夫没细想。
夏川皱眉,“这怎么行?你不方便的话,就留在村里,我找到他之后还要抓紧和之前的同事汇合,明天再来接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
“什……”夏川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身后人按着后脑抵在地上,樊亮飞沉重的身躯压到了他身上。
夏川双手被束缚,反拘在后腰处,他半边白皙的脸沾满了地上的泥土,眼角的余光隐约看到樊亮飞那双异常阴郁的双眼。
“樊亮飞,你发什么神经!”挣扎中,绑在大腿根部的龙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嗡嗡震动,“你是不是撞邪了?”
“不准走,”樊亮飞在他耳边的低语喑哑得可怕,“不准离开我。”
他的力气大得出奇,夏川完全被压制无法动弹……
不对,樊亮飞有问题。
夏川瞧准时机,后脑狠狠撞上樊亮飞高挺的鼻子,对方吃痛,松开了对他双手的钳制。夏川扭腰,一个翻身转而将樊亮飞压在身下,左右开弓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
樊亮飞帅气的脸顿时肿得老高,眼神也涣散开来。
“醒了没?”
对付中邪的人,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往往也最好使,夏川才不承认自己公报私仇……虽然刚刚那和梦里无比相似的一幕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樊亮飞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一双无辜狗狗眼委屈极了,他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夏川,涨红了脸道,“川儿……你干嘛打我,你明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
边说,边留下了两道鲜红的鼻血。
夏川脑门浮起了个十字青筋。
“你不记得刚刚你做了什么?”
樊亮飞摇头,又点头,“没什么印象了,我记得你说要去找赵成毅,然后就被你打了。”
“你没觉得这个村子不对劲吗?还有你,我醒来以后就觉得你有问题。”
“哪里不对劲?”樊亮飞脑袋有点短路,“村里和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啊,我二伯父、二伯母……还有我堂姐。”
“等等,你说堂姐?!”
夏川脑海里灵光一现,闪过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