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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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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神皇大寿了,三亿岁,是个很整很整的数。如来想创制了一个新界――细灵界,作为礼物。他要给所有世上最纤细,最灵巧的精灵一个举世无双的家,以当得上神皇恩泽普天、最为仁慈丰盈的胸怀。佛主苦思三月,终于在南海旁的莲花山动工了……开一个新界,等于造一类新物,而创世远远不是仅凭神力可能完成的工作,佛主必须以极大的耐心等待。
1.
木瑛子,赢洲碧落宫金陵上君座下一个司炉童儿的名字。
名字应当怎么起呢?在一般人的理解中,是幸福的父母亲望着襁褓中婴儿那张粉嘟嘟的脸,心中有了无比的欢喜和祝福,就叫出宝儿、小贝、阿福、虎子之类。
作为师父,金陵上君很懒,木瑛子这个在山门前拣来的女童,长到六岁都没有名字,他叫她小丫头。幸好那时赢洲碧落宫只有这么一个小丫头,木瑛子就在小丫头的名号下,方方便便地无任何公害地长到了六岁。
花瑛子站在清虚轩的时候,木瑛子一边惦记大槐树根下爬着的一对天牛,一边好奇地看这个穿浅红纱衣、淡绿绣鞋的小姑娘,坐在大八仙椅上甩着她的脚,一双黑漆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东望西望。
完了,木瑛子想,这么没有坐相,要是师父心情不好,一定会狠狠责骂。木瑛子不禁看看师父。
师父笑眯眯地。师父竟然笑眯眯地!仔细想来,木瑛子怕是有一个多月都没有看见师父笑过了吧?师父竟然对着她招手:“小丫头,来,这是花瑛子,以后你要给她作个伴。”木瑛子莫名害怕,习惯性地擦着门廊边往里慢慢移。师父催促:“快呀,怎么老这么迟缓,这么木。”师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喔,小丫头还没有名字呢?这样吧,现在花瑛子来了,看你整天木头木脑地,就随了花瑛子,叫你木瑛子吧!”
花瑛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不要她跟着我的名字!”她随即在她着华服的父亲威严的眼神下安静下来。
如果忽略花瑛子的怨怼,木瑛子其实应当十分感恩花瑛子带给她的种种好处。似乎,从她们见第一面起,木瑛子就注定要不断地接受她的恩泽和敌意。好了,木瑛子终于有了名字,像是彩画在关了灯后模糊难辩的灰黑,又像是繁花满枝的桃树落在地上的阴影,木瑛子复制了花瑛子。
是的。木瑛子是孤儿。老套得师父都不愿意第二遍重复的故事:大雪纷飞的清晨,听到婴儿的断续的哭声,门一开,师父抱回了冻得都快哭不出来的木瑛子。
故事没有悬念,包木瑛子的旧包袱皮师父收着,蓝底白花粗布,完全是穷人家的东西。对了,还有一个十八颗珠的木手链拴在木瑛子的腕子上。如果不是父母留给木瑛子的唯一纪念品,这种货色不是即时丢进垃圾堆,就是被遗忘在什么地方,如同丢进垃圾堆。
木瑛子常常会发呆,她看见玉峰山那边歇着的云有时候像山鸡,有时候像长龙,有时候像白头发老太婆。她也想走到玉峰山那边去,或许有一个人看见她了,忽然说认识,跟她是亲戚,或许,干脆一把抱住她说:“儿啊,木瑛子终于找到你了!”
木瑛子其实什么也不想听,但耳朵里却常常有各种清晰的声音,嘤嘤嗡嗡唧唧咕咕,似喜而怒,时快时慢,这些声音和师父师兄师姐们的声音都不同,木瑛子有些害怕,还有些哭声一样的声音,总是不经意地出现。
下雨的夜里,耳朵里总是有无数的细语在那里絮絮不止,木瑛子听不懂那是些什么,只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师姐们全笑话木瑛子胆小,傻心眼,只有舞樗师姐肯认真听听令木瑛子恐惧的各种叫声,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木瑛子在碧落宫可有可无。碧落宫是赢洲的神山,师父是这里功法最强的守护神,寻常凡人子弟进得碧落宫必然烧过头柱高香积N代祖德,而木瑛子无名无出,竟然能生活在碧落宫也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木瑛子常偷偷跟着哪个粗心的师兄或师姐下山,跑到无双镇上看热闹时,特别傻地跟在一个死了男孩的疯女人后面,希望疯女人把她抱回去。木瑛子跟着疯女人走上三、四里,疯女人都不理她。木瑛子知道疯女人在找一个男孩,不是自己。但木瑛子不死心,万一疯女人丢的是个女孩呢?万一疯女人是记错了呢?木瑛子怯生生地又美美地想:万一她想起我来,会不会不疯了,亲亲热热地带我回去给我煮土豆?
就这么走“丢”了二、三次之后,师父终于生气了。他用无韧青藤锁着木瑛子的腿,喝斥:“她疯了,难道你也疯了?整天想着偷跑下山,真走丢了怎么办?你想饿死?”
木瑛子看见师父眼睛滴溜溜地转,他或许在想,是丢了个徒弟还是丢了个麻烦。
跟着木瑛子挨了骂的师兄和师姐觉得她这种毛病无法理喻,只要一见她一只脚跨出山门,总是鼓着眼睛大声喊:“小丫头,又要发疯了?”他们会像拎小鸡一样地把木瑛子拧进来,扔到一边。
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木瑛子本领。除了很少想起木瑛子来这个原因以外,更因为他自己也疏于修炼,师父常常玩仙踪蒸发,一走就是好久,有时候说是去中原武当论道,有时候说是涿州河谷采药,有时候说是去和邕山上御宫的北星君结盟……师父似乎有很多重要事务。
可据跟从了他回来的师兄说,他有一次竟然跑到翼城,捉了三个棋艺高超的道人,逼着他们陪他下棋,普通道人哪里是他对手,道人不敢下,他就把他们捆在树上,用柳条抽着玩,三个道人无奈,只好陪他下,谁知输了又让他捆着用柳条抽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足足玩了三天,哎,做个小童子的都快看不下去了。
还有一样事情师父做不得,那就是参加神皇的仙班大会。每次师父列班回来,整个碧落宫都会无比的安静有序,所有人都十分小心,绝不给师父添一点儿堵。为什么呢?因为师父自己就堵无可堵,一丁点儿不快都有可能产生惊天动地的王炸效果。师父甚至破口大骂那些升迁了的各路大仙小仙,没真本事,贿赂,结党等等。
据说,师父守荒远的小小赢洲已经快二万年了,仙班大会都开过十届了。于情于理于面子都很讲不过去。
木瑛子站在薫薰的南风里,二天没有睡,困得摇摇欲坠,丹炉里的火还旺,木瑛子手里的扇子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没个方向。忽然额头中了狠狠地一指弹,睁眼一开,瞌睡立时惊散,木瑛子看了一张极为生气的脸,是师父。师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你这个蠢猪,你就是为了看炉子而生出来的,你居然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