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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8.8日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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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闭一睁,时间变成了十年前。
瑾笙躺在医院病房里努力消化这个现实,她以为闭眼之后就是黄泉碧落,还想着好好看看彼岸花红不红,问问孟婆汤能不能加把糖,瞅瞅黑白无常两位勾魂使长得帅不帅,结果一样儿都没成。
她轻飘飘的魂魄没飞到该去的阴曹地府,而是不知怎么的,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是最好的时候,她是一线最大牌的影后,无人能出其右。
谁人不识梁瑾笙。
就算是当年风华绝代的江玉婷或者陶桃,最红火的时候也未必红得过梁瑾笙,红得像黄粱一梦,走过了巅峰,剩下的竟然都是下坡路了。
此时,梁瑾笙抬眸看向沙发上坐着打盹的生活助理小美,神思微怔。对啊,十年前这个时候,小美还没嫁人,没离婚,没成为带着孩子一脸枯黄的单亲妈妈。她才二十出头,每天都水灵灵甜蜜蜜围着她转来转去,亲昵地喊着瑾笙姐。此时她还没走到为了钱出卖瑾笙,搞得瑾笙婚礼前一天爆出重重负面绯闻,被男方家长强势退婚,成了当时最火爆的娱乐圈绯闻笑料,不知救活了几家要破产的小报。
正愣神,听到门声,抬眼看到轻手轻脚进来的清瘦男人,竟然是那时候的经纪人,周玉。
周玉是个好人,兜转十年才看得清人心,他是真心替梁瑾笙考虑。只是当年一叶障目,瑾笙不懂周玉的用心良苦,激烈得大吵一架,气得周玉摔门而去,后来公司直接给梁瑾笙换了经纪人,再后来听说周玉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法待在圈子里,转行开餐厅去了,吵架之后竟然一直没有再见过,一别就是永别。
为什么吵来着?梁瑾笙有点头疼,竟然想不起来了。
刚刚进门的周玉看着梁瑾笙醒了,过来声音温和地说着:“刚才护士测了体温,好歹退烧了,快多喝点热水。”说着给梁瑾笙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不凉不热,入口温度正好,是周玉一贯的体贴。
梁瑾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努力消化这些事实,最后对周玉说着:“给我拿个镜子。”
周玉从一旁化妆包里拿出来,递给梁瑾笙,梁瑾笙看着镜子里自己胶原蛋白满满的年轻脸蛋,嘴角微微翘起,想着还是十年前的年纪最好,不用打针,不用手术微调,真年轻。
周玉看了眼手机,说着:“晚上3有个饭局,要不还是推了吧,你感冒还没好,去了少不了喝酒应酬,不到半夜脱不了身。”
周玉说得试探,他知道梁瑾笙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又长袖善舞,这些年左右逢源,该结交的人一个不漏,所以才混得这么风生水起,哪怕是生病了,一旦有重要的局,她不会放过,肯定会去。
梁瑾笙想了想,问着:“都有谁?”
周玉:“咱公司里张总,佳诚影业孙总,还有三五个投资人,做生意的。”
梁瑾笙笑道:“还算是有几分分量,你猜这里面有几个想睡我的?开价了吗?新片子准备投多少钱?”
周玉一怔,没接上话,梁瑾笙无所谓地笑笑,说着:“推了,说我生病,我也确实病了不是嘛,谁爱去谁去吧,都是那点心思,没劲儿。”
周玉狐疑地看着梁瑾笙,觉得她直白得奇怪,推脱地也奇怪。
瑾笙缩进病床被子里,懒懒道:“我再睡会,别的日程也都推了吧,我休息两天,扁桃体还肿着呢,疼,不想说话。”
周玉还想说什么,瑾笙已经闭上了眼睛,养神去了。
活了一遭,死了一遭,绝对是费神费力的事儿,可不得好好养养神,想想这多出来的十年,该怎么活。
瑾笙轻轻叹了口气,倦倦地睡了过去,梦境中见到了很多人,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对得起她的,对不起她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统统归于灰蒙蒙的一片寂静。
她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人挨着人的缝隙中,好像仍旧能看到黄泉边上火红的彼岸花,死的时候没看到,反倒在梦里见到了,花开无叶,美得凄凉。
沉沉乏乏地梦中沉浮,一直睡到晚上,饿醒了。瑾笙差遣小美去买些好消化的粥饭,看了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小雨。
小美刚走几分钟,周玉又来了,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走近瑾笙。
鼻息间一下子萦绕着芬芳花香,带着夜晚微凉湿润的雨气,红艳艳的花瓣让瑾笙想到了梦里那片无叶盛放的彼岸花,心里没来由跟着一沉,闷闷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情绪,她问着:“哪儿的花?”
周玉抽出花丛中的卡片,递给瑾笙,说着:“这位先生送的,贴身秘书亲自过来,拒绝了不好,我拿进来装装样子,你不喜欢我待会拿走。”
瑾笙笑道:“贴身秘书亲自送就是看得起我了对吗?是哪位了不起的先生,我瞧瞧。”她低头一看,看到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卡片留言和签字,笑不出来了。
“祝早日康复。
云谦礼”
原来是他。
云谦礼,当年她的追求者之一,不过被瑾笙拒绝过几次之后,就识趣地不再出现了。
瑾笙脑子里关于云谦礼的片段并不多,不过倒是有几个印象深刻的时候。一次是她初拿影后,颁奖礼之后云谦礼请她吃了个饭,那时候他俩才第一次见面,瑾笙以为不过是寻常饭局,直到云谦礼拿出了硕大的鸽子蛋,当场跟她求婚,瑾笙觉得云谦礼脑子八成是有病,当然拒绝了。
那之后就一直有意避让,瑾笙的世界那么热闹,多一个云谦礼看不出多,少一个也不觉得少,瑾笙觉得那是无所谓的人。
只是生命走到尽头的那段清冷日子,神智模糊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走路微微有点瘸,从医院白净的走廊尽头逆着光线走过来,小声喊着“瑾笙”,喊得小心翼翼,怕惊扰了马上要远走了的魂魄似的,瑾笙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辨认出了云谦礼的面孔,他是长相不错的男人,看过以后就无力地闭上眼睛。不过闻到了好闻的花香,清淡中又矛盾地带着点浓郁,像是沾染了袅袅雨气的玫瑰花,瑾笙被花香触动,又微微睁开眼睛,用着回光返照时候最后的力气,看清了云谦礼满脸的泪光。
瑾笙那时候几乎是有点错愕地想,这个人,难道是真的爱我?可是我都快忘记他是谁了。
据说云谦礼小时候摔断了腿,救治不当,后来走路就一直微微瘸着,不仔细看倒是不显眼,不过完美主义的瑾笙就是觉得碍眼,远远看着云谦礼就赶紧避让,云谦礼走不快,几次看到瑾笙避开的神情,识趣地就不再往前凑了,就只远远看着,看着她走上巅峰,看着她落下神坛,看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就是一直没有走近过。
周玉以为瑾笙会让他把花扔出去,没想到瑾笙接过了那捧玫瑰花,说着:“找地方插着吧,添点喜气。”然后把卡片收到了包里。
周玉犹豫道:“以前你都不收。”
瑾笙抬手顺了顺玫瑰花瓣,残存的凉凉雨滴沾染到了指尖,很是清凉,她说着:“又没什么仇没什么怨,跟花过不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