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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檀郎 ...

  •   一晃离开天山也有半个多月了,此时天气已寒,我去店铺买一件刻青玄底披风御寒,又在上川郡最好的望楼客栈休息了两日,这几曰天南地北的赶路,身体早有些吃不消了,临安最棘手的问题已经帮邵寒了结,想着也该回长安了。长安的药铺,小林会沏着热茶耐心地等着我,佩儿,小风一定又在拌嘴,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麻烦,那两个小鬼……
      我坐在底厅一张老梨花木桌边,要了两斤牛肉,一壶粉酒,几叠下酒小菜,一边吃着,一边听周围普通老百姓的讲话.
      灭门的归灭门,乱世归乱世,只要不牵连到百姓,他们一样喝酒,一样在世间的夹缝里寻觅一点卑微的幸福,管你是黄泉的杀手还是乱世的枭雄,这些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
      我浅尝一口淡酒, 啖一口牛肉,开始有一点羡慕他们的幸福。
      第二天,我牵着新买的骏马行于漫漫黄沙的官道上,我知道在长安,有人等着我,这就足够了。
      行及饷午,我在一棵枣树下休息,刚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小岷了一口,冷不防身后灌木丛间蹿出一人,一把夺去水囊,咕咕地喝了两口,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我探了探他的呼吸,气息孱弱,伸出两指大搭在他颈边,收回时指上尽染了深红血迹。我一拧眉,思索良久,最后一把扯开他那件玄黑锦袍,里面露出一件支离破碎的血衣,隐隐看到本来光洁的背部,交错着数道疤痕,微微隆起,变得非常难看。我想了想还是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止血丹,扒开他的嘴,灌下一把活命丹,又把他横在马背上。离开官道,朝旁边的灌木丛间走进,找到一条微湍的小溪,将那人从马上扔了下来,那人痛哼几下,散发拂开,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
      他的血与内衫粘在一起,我拉起他的头,从领口开始将血衣剥去,他一阵抽搐,痛醒过来,眼珠转动,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把碧灵丹甫以水让他服下,又取出乙阿剑,名剑倾城,食指轻按在剑刃,便划出一道口子,他抓住我的袖子,指骨泛青,极其用力,我看着他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不要怕!”手腕一转,乙阿剑平削而出,将那人身上受伤后不经处理结的貲全部剃掉。
      那人痛呼一声,再次晕倒,只是手还是抓着我的衣袖,很用力很用力,以至于昏了,还不松手。我微微叹了口气,剑气划破衣袖。
      在这世道上,很多人也是这样,在某个时刻,抓住一样东西,紧紧地依靠至死不放,我摊开手,看着干净修长的手指,忽然想问,在这个乱世中我又是抓住了什么,才可以这样不顾一切,慢慢地走下去。
      一个恍惚,收起乙阿剑,撕下一片干净的内衫,沾着清水将那人的伤口处理干净,细细抹上止血散,又将伤口包扎好。
      然后,整个人躺在平地上,地面有些冷,寒气隐隐侵身,。第一次回忆过去,是六年还是七年了?当年灭左家满门的人,早已一个都不剩了一个人在这纷乱冰冷的世道上,到底是靠着什么活下去的?
      小林,那个心细如尘,像母亲一样的温柔女子,她总会在雾浓的秋天,亲手缝一件新衣,纳一双新鞋,我说不用那么多,而她总用那忧郁的声音,说:“公子,让小林尽量多做一点吧,以后公子娶了亲,就不能由小林来做了。”“无论我会娶谁,小林,你总是我最心疼的人。”冷月下,我轻抱住那个半生坎坷的女子。
      人便是这样,靠着点神祗眼中最低下的情感活下去的。不止小林,还有很多其他人,天真明媚的月歌,那个已经不在了,我曾敬如兄长的海剑,甚至脾气傲桀,行事反复无常的邵寒,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便足够支撑一个人行于乱世了。
      日过午已昏,我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看了依旧昏迷的陌生男子,为什么要救他?只因为他眼中疯狂渴望活下去的信念,这种人无论伤得再重,只要有一丝希望是绝不会死的,我理了理长发,微微綰了玉环,撸起长袖,将衣摆扎在腰间,脱了靴子,卷起裤管,随手用剑砍在一杆细长的竹子上,竹尖削得极其尖锐,赤着足踏入微冷的溪水中。
      此时正值深冬,鱼的反应会比较慢,溪水荡起冰潋的光芒,我看准时机,长竹竿深深地插入水中,拔起时竹尖刺穿一条鲤鱼的鱼肚,随手扯了根枯草,穿过鱼鳃,扔到一边的草地上,又专心致志地寻起第二条鱼来。
      “咳……咳……”在我抓了第四条鱼后听到一声高于一声的烈咳从身后传来,仿佛心肺都要咳出来了,我又竹竿猛下,哗啦一片水花,鲤鱼狡猾逃走。我叹气摇了摇头,扔开竹竿,走回到岸上,看着转醒的那人说:“试一试点檀中穴。”
      “咳……点了那穴,我还有命活吗?”虽咳得厉害,那人还是挤出一句。
      “你有细长的针吗?”我问他,然后解释,"我是大夫。“
      他摇了摇头,便是一阵猛咳。我想了想取出一把勾股匕首,捡了条鱼,剔了鱼肉,拔下鱼骨,走到那人面前,“你要是不想再咳下去,我便扎下去了,但你若不信我,那也就算了!”
      那人一双粲若星辰的眸子紧盯着我。最后似妥协了,我从他咽喉开始扎针,一直扎到檀中。我的银针渡穴虽不及月歌般精湛,能够起死回生,但要救这样一个人,我想还是可以的。
      行及晚上,那人止了咳,侧倚一株银杏,微微调息,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去烧鱼。”
      他一愣,回答得到也干脆利落:“我是伤者。”“我去采药,你若不烧鱼就等着饿死。”我头也不回地说着,转身走进了密林。
      等我回来时,只见他用一把剑不断地搅着一团火,见我回来,挪到一边,让出一个位子。
      “鱼还没有烧熟,要等等。”他似休息好了,很有精神,“你真是大夫啊?我怎么就觉得不像,身上戾气太重,而居然连吃饭的家伙都不带在身上,不过……”那人笑得极其灿烂,“你的医术还是很好的,人也不错。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的。”
      “鱼好了。”我翻开篝火用那人手中的破剑挑开泥土,是一片破败半枯的黄叶裹住了鱼肉,打开破叶,嫩白的鱼肉飘出香味,我分了一半给那人。那人急急地接住,手随意地在衣侧擦了两下,抓着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我叫檀郎,你到底叫什么?”
      “左天。”我淡淡地回答。“长安城里的名大夫,哦,我是知道你的。没想到,你居然真是大夫!”那人放下鱼肉,看着我静静地说,篝火照得眉眼愈发俊朗,长眉长鬓挑起一股浑然天成的俊傲。我竟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即使再落魄,再举止粗鄙,也是无法掩饰的明珠,乱世的枭雄。
      “你到底是谁?”我侧脸挑眉问他。他“哈哈”一笑:“我是谁很重要吗?难道你真的只是左天?侧帽入城,风流檀郎。我便是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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