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阙天

23、道是无情还有情（上）

　　旌旗在烈烈风中飘然远去，延绵百里而断。
　　徒留一具具身上插满了箭矢的尸体。
　　古诗有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情此景便是忽而一日马蹄过，千箭万箭穿膛过。

　　城头上的人，望着渐渐平息的战场，嘴角上扬，如上弦的月光。
　　眼里，比月光更加清幽，似蕴着一汪深泉。
　　宁九漓愣了愣，她望着他，若不是因为那眼神，她怕也要以为方燕鸿从棺材里重新跳了出来，回到了这战场上。
　　而事实证明，在城楼上，犯愣的远不止宁九漓一人。
　　齐斐呆了片刻，微张着嘴，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在了那里。
　　许久，才忆起自己要说的话，开口道：“……将军，明沫熙撤了。”
　　他思量了半天，还是用上了将军这声称呼。
　　毕竟，这是战场，而公子默站在这战场的高处，便是将军。
　　“嗯……”公子默略一沉吟，便下了城楼，而不过转眼之间，他的面容已换成了刚来营里时的将军貌。

　　这日，澜国大胜。
　　而方将军忽现城头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时之间，满城士兵气势如虹，金日当空，万光齐照，原来方将军英魂未散，于冥冥之中守护着牧野。
　　而九九重阳，自这一日起，便渐渐多了另一个名字：六道还魂日。
　　当然，当下的人们怎么也想到多少年后，寺庙里，六道还魂仙成了寺庙里香火最为鼎盛的神像之一。
　　而那神像的模样更是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长埋牧野的人。

　　当然这已是后话，就眼前而言，接连几日，牧野城平淡如水。
　　营中无甚大事，若不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斑驳的野地，依稀染着鲜血的草木，怎么也不会觉察出，这个叫牧野的地方曾是厮杀惨烈的战场，而如今依旧严阵以待。
　　这日复一日，循环往复，日子都能淡出个鸟来。
　　正如牧野城的食物。
　　或者更确切地来说，是粮草。
　　军中的伙头兵，最克扣的倒不是食物，而是盐。
　　所以，就这牧野城里出品的食物，若不细细品之，是很难尝出咸味的。
　　真正是所谓的粗茶淡饭。

　　此时宁九漓的手上便端着个褐色木碗，碗里看似铺着大块的肉和不少青菜，实则不过锦绣其外，挑开细看，肉里肥着透油，菜中黄迹斑斑，下面尽是白里透黄的米饭。
　　果然是败絮其中啊。
　　但是宁九漓吃得很欢，眉头也不皱一下，一碗饭，不过顷刻之间，已吃了个底朝空。那速度以囫囵吞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形容之，毫不为过。
　　反观公子默，即便是对着如许粗糙的食物，依旧慢条斯理，一口一筷，细嚼慢咽，从容有度，幽雅如故，仿佛尤在品味绝世美味一般。
　　同一屋檐下，一人吃得越来越快，一人越来越细致，速度南辕北辙。

　　“默哥哥，你来了这里，那平城怎么办呢？”趁着公子默还在吃着，她已经放下了碗筷道。
　　“阿漓是关心我？”公子默咽下下嘴里的食物，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宁九漓像往常一般避开公子默的视线，脸上悲戚渐重：“除了娘亲，我便只有默哥哥一个亲人了，当然会关心默哥哥。”
　　公子默未语，神情严峻，摸了摸宁九漓的脑袋，另一只手则在她背上一按，把她扣入了怀里。
　　“阿漓，人死不能复生……”
　　他极尽温柔地道，但出口的语调，却透着森幽。
　　手上使力，铁臂越收越紧，仿佛要把怀里的人紧紧圈住，揉入身体里一般。
　　那力道之大，差点令宁九漓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所以我也就只能在这个地方，才能看到方大哥。”她本是想指着心脏的位置，但被压在公子默的怀里，动弹不得，只得僵硬地举起手，转移了方向，往脑袋上指去。
　　记忆可以装在心里，便也能装在脑袋里吧。
　　公子默看到宁九漓别扭的举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开来，手上的力道也仿佛随着这一笑破了功，渐渐松去。
　　片刻功夫，宁九漓已重获自由，她喘了口气，像是重见天日一般。
　　眼前之人，绝对是冰火两重天，温柔的时候如三月春泉，脾气发作起来却比十二月的烈烈寒风还要阴冷可怕。
　　宁九漓抖了抖，她依恋他的温柔，却依然对他心生忌惮。
　　公子默……这人的心竟如他的面容一般，似有千百种样子，怎么也看不通透。
　　就好比刚才，本是阴云密布，转眼之间，已经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彩虹挂在天边，微笑地望着她。
　　她愣了愣，竭力定住心神，把一开始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默哥哥，你离了平城，那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公子默道：“阿漓难道不相信我能处理好？”
　　他云淡风清，毫不在意，她又何必庸人自扰之？遂，她的头点得比拨浪鼓还快。
　　末了，还添上一句：“是我多心了，默哥哥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于是，他继续吃饭，她便沉默了下来。
　　话既是多说多错，便唯有相顾无言。
　　只是，她立在那里颇为尴尬，走也不是，等在那里看人吃饭闲着发慌，心里的疑问挂在嘴边，却怎么也倒不出来。
　　以前，宁九漓只觉得公子默吃饭的速度慢，现在看来简直是蜗牛，那每一筷送进嘴里的米粒，她斜眼望去，仿佛都能道出个大概数字来。
　　等到公子默再次搁下碗筷，她已数了整整666只乌鸦。
　　“阿漓还想问什么？”公子默用手巾擦了擦不怎么油腻的嘴，视线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噢，默哥哥既然吃完了，那我把碗筷洗了放回去吧。”军营之中没有宫娥宦官，大小事情便只能自力更生，而如今，她非但要自力更生，还得顺道伺候个人。
　　到底是给自己徒添烦忧。
　　她收拾起两个空空如也的碗，转身向外走去。
　　正要起步，却听公子默的声音传来：“阿漓可曾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的话？”
　　“嗯？”宁九漓下意识地询问，迷茫着收回了脚步。
　　“脑袋和心的关系。”公子默道，反倒是先她一步踏出了房门。
　　脑袋和心的关系？宁九漓喃喃自语，心事重重，冷不丁便撞上了个人。
　　这一撞，到令宁九漓醍醐灌顶，恍若大悟。公子默曾经说过：脑袋是用来装思想的，而心则是用来装感情的。

作者有话说

　　偶是想日更滴，可是看到这留言量，心就凉了半截……
诶，真正一日千里啊，一日落了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