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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第三十章

      却说那一心报恩的婢女连翘,那日她从苏家逃出来,便女扮男装,立即朝着关外方向进发。

      也亏得这姑娘从小有当流民的经验,又力大无比,一路上竟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去。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半路上竟然遇到山贼抢劫,连翘抱着玉佩跳进河里,又命大被一名叫张勤的商贾救了下来。

      那张勤从她口里得知她为了恩人承诺,千里迢迢去送口信的义举,大为感动,便一路亲自将连翘送到周将军戍守的渭阳。不提这一路上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等到连翘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连翘一进渭阳,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可她普通百姓一个,身无功名,那守卫怎么肯放她进去。

      当下连翘便跟守卫在大门口争执了起来,她未婚夫张勤则在一旁调解。正推搡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连翘耳中:“何人在将军府门口争吵不休?”她惊喜地推开守卫,对着那人挥手喊道:“少夫人!”

      众人看着那人高马大样貌英挺的男人。

      少夫人???

      来者也是满头黑线,他大步走到门口,一眼认出女扮男装的连翘,皱眉道:“连翘?”

      这男人可不就是她家少夫人钟权么,连翘点头如蒜捣:“对对对,太好了,少夫人竟然没忘记我!少夫人,少爷让我带口信给你!”

      钟权默了默,他示意守卫放开连翘:“跟我进来。”

      连翘喜出望外,便拉着张勤一同进了将军府。

      钟权在前领路,他想起刚刚连翘身边的男人对她颇多维护,便随口问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张勤含笑道:“久仰钟兄大名,在下张勤,是翘儿的未婚夫婿。”

      钟权:未婚夫婿?

      他猛然间转身,打量连翘腹部,疑惑道:“你不应该怀孕好几个月了么?怎么肚子没了?”

      张勤:???

      连翘:“哦肚子啊,被我拿掉了啊。”

      钟权:???

      他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他义父周君谦从校场那边走了过来。周君谦五六十岁的年纪,蓄了一把美髯,生得端方儒雅,他脚步沉稳,面容和善,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周君谦见了连翘张勤二人,便和声问道:“这二位小友是?”

      连翘还没出声,张勤怕她多说多错,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朝周君谦作揖道:“见过武炃大将军。小人与娘子受京中恩人拜托,来向钟公子传口信的。”

      周君谦刚刚还和蔼可亲,这会听见京中二字时,面色便沉了下来,问道:“权儿,这是从苏家来的人?”

      钟权:“是。”

      周君谦勃然大怒,拂袖道:“来人,送客!”

      连翘忙道:“大将军,让我把口信说了我就走!”

      周君谦冷冷道:“你们苏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权儿从苏家出事后就四处奔走,又是让我帮忙向圣上求情,又是出钱打点照顾那些女眷,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见连翘急得不行,张勤忙出声道:“周将军,我家娘子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将军府,为的就是不负恩人所托,还请周将军成全我家娘子。”

      钟权:“连翘,你说罢。”

      见义子执意要听,周君谦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进酒关张守备的女儿刚刚到了,正在校场等着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钟权点点头,周君谦拂袖离去。

      他转头对连翘说:“连翘姑娘,苏宝贝若是让我前去搭救他,恕我能力有限,无法办到。”

      连翘远远瞪了武炃将军一眼,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交给钟权,没好气地说:“少爷可没要你救他——他要我传信给你,你还有个孩子在他肚里,若你还念旧情,就帮忙把孩子接走吧。”

      钟权瞪大了眼睛:“什么?”

      连翘便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钟权听到那句有个孩子在他肚里,难以置信道:“什么?孩子不是在你肚里吗,怎么到他肚里去了?”

      连翘一噎:“我肚里绑的那个是个枕头!少爷他……他说肚里有就是有!”

      钟权是知道苏宝贝可孕体质的,不由喃喃道:“不可能,若他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还……他早就知道苏家要败了,他不愿连累我!”

      钟权当下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眼前一片茫然,下意识要往大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地止住脚步,镇静下来,朝下人吩咐道:“来人,送这二位客人前去休息!”

      “连翘姑娘,多谢义举,钟某改日再报。”他朝连翘做了一揖,便转身去寻他义父去了。

      周君谦此时正在书房里,见他推门匆匆进来,不悦道:“张家女儿还在校场等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可是那两位苏家来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钟权跪在他面前:“义父,我知道苏家肚子流放地在您辖区内,求义父帮忙疏通一二,将他们流放地改至渭阳。”

      周君谦拧眉道:“我周君谦从戎二十余载,所做之事皆依忠君、爱国、为民三则,你这请求,符合哪一条?”

      “……是孩儿不孝,此乃我一人之事,不应劳烦义父。”钟权面有惭色,他朝周君谦抱拳道,“自相认以来,我与义父聚少离多,此次回来,本应多陪义父几日,以尽孝道。只是如今得知妻子岳老尚在路上颠沛流离,实在放心不下,今请离府,特向义父告辞。”

      周君谦:“权儿,别闹了,你已与他和离!”

      钟权:“义父,我没有跟他和离,那份和离书有漏洞,我写的时候,没有官人见证,在官府那里不会生效。”

      周武朝夫妻分离,写和离书,按大律是要有官人见证,官府才承认和离生效的。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几家愿意闹到官府那去,只将人从族谱上勾去了事。这条律例一向如同虚设,没想到钟权竟然拿这个来说事。

      周君谦不由大怒:“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和离书失效,那你就得同受流放之刑,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钟权漠然道:“我宁愿与他同受流放之刑,也好过如今无法陪在他们身侧,不能照顾妥帖。”

      周君谦:……

      周君谦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苏家那父子俩的消息,我之前一直有留意,准备等你问起的时候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不过——”

      钟权:“什么?”

      周君谦:“不过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通了消息,我怕你还念着那苏宝贝,要伤心难过,就一直瞒着你。”

      钟权心里一沉:“什么消息?!”

      周君谦打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在书桌的砚台下抽出一张垫得墨迹斑斑的信封递给他:“你自己看罢。”

      他打开信封,看到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信笺上寥寥数十字,却让他勃然变色,面容苍白。

      周君谦:“我查过了,他跟他爹不在幸存名录之中。山崩不是什么人都能躲得过的,更何况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

      “……我不信!”

      钟权如遭雷击,他双手抖得连纸都拿不住,转身便往外走。

      “钟权,你回来!”周君谦在后面喊了一声,顿时如晨钟彻响,将他三魂六魄给拉了回来。

      钟权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义父:“爹,我要去找他……”

      周君谦不禁动容,自钟权成年后,就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爹了。此刻对方难过茫然,孤独孑孓的模样,仿佛又跟当年那个千里迢迢投奔于他的孤苦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他面无表情道:“那队流犯在云量山里死伤甚重,幸存下来的督吏跟几个守卫现俱关押在薄县受审。陈筱校尉之前已启程去查证情况,此人向来粗心,这次竟连令牌也带错了,想是到了薄县也报到不了。你且拿着这枚令牌,追上陈筱,协助他调查罢。”

      钟权知道这是他义父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对周君谦叩首道:“孩儿不孝……多谢义父!”

      ***

      钟权骑着将军府最快的那匹马,宛如流星一般连夜从渭阳飞奔而出,直朝薄县而去。

      他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只为了让脑子保持高速的运转,好让自己不去想象苏家父子在山崩中可能的下场。他不敢睡觉,怕一睡觉就梦见那人在泥石流里挣扎着死去的情景。

      不过短短数日钟权就已经胡子拉渣,形容枯朽。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中途换了多少匹马,他又饥又渴,终于忍不住在路边一家茶摊旁边停住,要了壶茶水解乏。

      旁人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阿彘,你再瞧瞧囫囵吞茶的这个人。”

      那名唤阿彘的淡淡道:“他若一直这样下去,再过几日便要连人带马死在路上了。”

      那人问道:“说得清楚点,几日?”

      阿彘道:“五日,或者六日。”

      那人满意道:“不错,有进步,看得很准!果然是我这个师父教得好!”

      钟权:……

      他也不恼这两人在窸窸窣窣咒自己要死,带着壶茶径自坐了过去,朝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大夫好意提醒。”

      那阿彘见他过来,身体微动,做出防备姿势,却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说,阿彘旁边那面带刻薄之人便笑着说:“哪里有两个大夫呢,这里就我一个,他是我的奴隶。你也不用谢我们,我们看着玩呢,也没想过要救你。”

      钟权哑然失笑,他倒是许久没见这么直言不讳的人了。

      他略略一打量,那阿彘瞳孔湛蓝,高大沉默,对身边那人言听计从,应是主仆关系无误,再看旁边停着的几辆马车,跟散在一旁的护卫,便知道眼前这大夫来头不小。

      他询问这人名讳后,便疲惫笑着:“虽非君意,亦是救命之恩。在下渭阳钟权,平时做些茶叶生意,幸得薄名,将来秦大夫若有缘来渭阳,可来一碗茶行来找钟某一叙。”

      秦斐点点头:“我将去进酒关,那儿离渭阳也就十数里的路程,你若这次不死,将来我得空,便去你那蹭些茶叶。”

      钟权莞尔一笑,他目光扫过秦斐的马车,见帘布被风微微吹起,一名女子躺在里头,隐隐约约能瞧见那隆起的大肚。他见那妇人身怀六甲,想到苏宝贝肚子也有个孩子,如今却生死不明,不由心如刀绞,默然不语。

      秦斐见他怔怔望着马车,不悦道:“那是我夫人,你可不要起了什么歪心思。”

      钟权不由苦笑:“是钟某逾越了。实不相瞒,钟某此次出门是为了寻妻子下落,他亦身怀六甲,如今却下落不明,是以触景伤情,失礼了。”

      阿彘忽然道:“你若真在意你妻儿,又何故让他们流落在外?”

      钟权默了良久,疲惫道:“没错,是我的错。”

      怪自己那时候太感情用事,竟会相信那样低劣的谎言,明明宝贝在那之前已经表现得很不对劲了,自己却为了一时意气,签下了那张和离书,以至如今出了事,自己却无法陪伴在他们母子旁边。

      他知道,苏宝贝是为了他跟孩子,才选择了最理智,却也对自己最艰难的那条道路。

      可他也在暗暗地恨,恨苏宝贝瞒着他所有事,难道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那样无能的人吗?

      大丈夫在世,若是连妻儿都护不周全,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他浑身发抖,双手紧扣膝盖,额头抵住茶桌,悄然发出一声呜咽,这个男人忍了数日,终于在他人一句质问之下,崩溃失声哭泣。

      秦斐跟阿彘:……

      秦斐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你老婆孩子也不会回来。”

      钟权擦了擦眼泪,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还是寻人要紧。钟某就此别过,秦大夫,有缘再会。”

      他一口灌下茶水,朝俩人抱拳,飞身上马,竟然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在官道上奔驰而去!

      秦斐目瞪口呆:“阿彘,你说他这么跑下去,能活几天?”

      阿彘深沉道:“可安然无恙。”

      秦斐狐疑望向他。

      阿彘:“我刚把那颗九花白鹿丸下到他茶水里了。”

      秦斐恼道:“阿彘,你忘记我教过你什么了吗?咱们不做亏本买卖!”

      阿彘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主人,不曾亏本,我顺手拿了他身上的这玉佩来交换。”

      秦斐接过玉佩,心痛道:“亏了亏了,这玉佩是破的啊!”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由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感觉钟权这个名字那么耳熟?”

      阿彘根本不知道秦斐跟苏宝贝在小树林外聊了什么,面无表情,端坐在一旁。秦斐想得头痛,索性就不想了,转头朝着在车里呼呼大睡的苏宝贝吆喝道:“起床吃饭了,宝贝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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