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瘦肉粥》一芥星

25、杳杳知声（三）

　　特意挑了一个车流量小的点出门，还是在路上堵了一段时间，等到了医院门口，天边暮色已然渐起。

　　冰冷冷的医院大门前没什么人，突兀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林初兮呼出一团白气，哈哈笑了两声，说：“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显得更加阴森森了。”

　　宋知杳这才抬起头，看见那两抹亮眼的鲜艳色彩，眨了眨眼睛，也不禁弯起了嘴角，牵起林初兮戴着厚绒棉手套的大拇指往门里走，林初兮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

　　“对了，有没有跟肖羽亚约好？”

　　“她说直接到超市等我们。”林初兮的声音经过厚厚围巾的过滤变得有些沉闷，宋知杳盯着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滴溜溜转，没忍住手在对方头发上顺了两把。

　　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桥，身后传来护士叫号的声音，林初兮连忙转身应道：“来了。”说着便用力按了按宋知杳大一号的手，步履匆匆的过去，跟在护士身后进了房间。

　　新年将近，常年热闹的医院里也略有些冷清，除了值班的护士坐在那无精打采的刷剧，此时竟然安静的能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宋知杳站了会，两步向前坐在了冰冷冷的塑料座椅上，掏出手机刷微博。

　　还没刷出什么东西，裴尚谨的消息跳出了界面。

　　‘在哪呢？’

　　宋知杳抬头看向紧闭的门，料想对方没那么快结束，站起身径直往窗口走去，边走边拨通了电话。

　　“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平时多注意饮食各方面，不要太过劳累，保持愉悦心情就行了。”

　　“这样啊......”

　　“还有就是要按时吃药。”将密密麻麻写满的病历单递过去，医生笑了笑，“药物控制住就行了。”

　　林初兮接过，眼睛瞥了一眼上面的字，却没有要走的趋势，低着头咬紧嘴唇，半晌复又抬头，声音缓缓泄出。

　　“即便药物控制住了，其实也有一定的几率恶化，然后死掉对吗”

　　远处的气球随着风盘旋于半空，冷空气的停留使得夜晚的温度骤降，呼吸间摄走胸腔内的热气，稍长的碎发扬起，又悄无声息落在肩膀上。

　　宋知杳在窗旁站了许久，直到面部肌肤变得僵硬才伸出手，关上大敞的窗户，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寻找气球的踪影，然而它早已消失在天际，只剩下霓虹下半明半暗的天色。

　　门终于打开，林初兮双手缩进袖管，抱着一沓病历单出来，原本没什么光彩的眼睛茫然寻找，等看到靠在墙边的宋知杳，才像点起了火苗。

　　“等烦了吧。”她不自觉扬起微笑，快步向对方走去。

　　“还好。”自然而然拿过病历单翻开浏览，发现还是和之前大同小异的结论，宋知杳才放心的把单子叠好放进包里，牵起林初兮的手放进口袋，说道：“走吧。”

　　伴着肖羽亚的夺命连环call，这次一路上倒是顺畅，是以当林初兮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肖羽亚的脸色还不算太黑。

　　“早知道这么慢，我们就不来这么早了。”肖羽亚环着陆凛的胳膊，一脸嫌弃的鄙视林初兮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宋知杳，“看给我冻得，我跟你讲，你不请我吃顿饭都对不起我在这寒冬腊月专门跑出来的情意。”

　　一开口就没完，宋知杳跟陆凛交换一个眼神，接下来肖羽亚便被半推进超市，“赶紧赶紧的了，也不早了，早点买完早点回家钻被窝。”

　　对于买营养品这件事，宋知杳绝对是一脸懵，原本回头准备和林初兮商量商量，结果自从一进来对方的眼神就没从零食区那移开过。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宋知杳也只能推着购物车，亦步亦趋的跟在肖羽亚身后，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虽然说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但是这个年龄段的长辈，喜欢的不外乎那几样。”挑出货架上最贵的药酒放进宋知杳的推车里，肖羽亚如是说道。

　　宋知杳皱了皱眉，试探道：“可是我爸好像没有喝酒的习惯。”

　　才说完肖羽亚才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开始横眉冷对，“你懂什么！这是普通的酒吗？这是药酒！对身体好的，你爸能不喜欢？”

　　......好像是这么个理，虽然说看着肖羽亚瞪着眼睛义正言辞的样子有些没有说服力，但作为不明白就认真执行的好学生，宋知杳在仔细思考了两分钟后，还是决定将药酒留在推车里。

　　实在不行，送给亲戚之类的，总是会有人喝的嘛。

　　努力说服自己后，肖羽亚又往篮子里塞了不少补品，宋知杳隐隐觉得她只是把所有贵的东西忘下拿，并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她只是想坑自己而已。这种想法一旦生成，接下来看对方的行为都开始变味，终于，在肖羽亚试图将一盒脑白金放进塞得满满当当的推车之前，宋知杳拦住了她的手。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新闻上不是都说了，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实际用处。”

　　肖羽亚这才往堆积如山的购物车里瞧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差不多也行了。”说着就把脑白金放回了原处，招呼着宋知杳去付账。

　　宋知杳更加觉得自己被坑了。

　　等推着车去付账的时候才发现林初兮消失了有一段时间，往四处望了望，还是选择推着购物车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寻找，转到第四个货架，宋知杳在牛奶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正聚精会神的比对几种牛奶的营养成分，皱着眉头的样子异常苦恼。

　　宋知杳咳了两声，成功唤回林初兮的思绪，懵懵抬起头，看到是自己熟悉的人，林初兮裂开嘴笑了笑，依旧蹲在地上冲宋知杳招了招手，“我还在纠结哪种好呢，感觉成分都差不多，我又不清楚伯父伯母的口味。”

　　就着宋知杳凑过来的身子，手指在介绍书上划了一条痕，林初兮深沉的叹了口气，“啊......好头疼啊，以前从来没关注过这个的。”

　　她这话说的不假，父亲早早去了另一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本该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自己也早早离开了这个家，直到后来再次回来，却已经来不及。若论难受，最灰暗的日子早已过去，但是在这种应该开心的时候，林初兮多少还是有点触景伤情。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宋知杳没有跟上，回头一望，那人还站在原地发呆，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傻愣着干什么呢，赶紧的啊。”

　　可对方却还是没动，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话上了心，林初兮抿紧嘴，回身握住她的手，露出笑容：“怎么了啊，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啊。”

　　宋知杳反手握紧那只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摇了摇头，“不是当不当真的问题，你那时候……一定很难熬吧。”

　　想想就是了，不被理解，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该是怎么样的心灰意冷啊，偏偏自己那时候还沉浸在失恋的阴影中无法自拔，想到这里宋知杳就觉得自己简直要死。

　　“难熬是肯定的了，但是知了，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别把所有罪业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再难熬不也过来了嘛，你看我林初兮不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豪气万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林初兮一脸“我是老大”的样子成功逗笑宋知杳。

　　“看吧，笑起来多好看，还有俩小梨涡呢，走结账去！”冲她拱了拱鼻子，林初兮笑着拉着她的手往收银台走。

　　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告诉她。

　　想说，我熬过了所有苦难，来到你的身边，你一定要善待我啊。

　　岁月很长，能跟你一直这么平平淡淡的走下去也挺好，甚至已经想象不出更美好的未来了。但是太肉麻了，说不出口。

　　希望你能明白吧。

　　车很快驶离停车场，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朦胧的灯光透过被热气逐渐笼住的窗面，洒在宋知杳的头顶，形成了一圈昏黄温暖的光晕。

　　“知了你知道吗？”

　　“什么？”

　　“我妈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我能过的快乐。”

　　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回到你身边更让我快乐的了，所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