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29、第二十九章

　　下午的时候，悬明司来了一位客人。

　　魏小刀正在打扫校场积雪，昨日赵流云被罚推铁球，因四周积雪路滑，摔了几跤，他觉得以得他流云哥哥的脾气，只怕以后还有得推了，所以干脆先将积雪清扫了。

　　为了方便堆积搬运，他将积雪集中在校场中间位置，这时门开了，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进来，魏小刀只瞧得他径直行到积雪前，丢下铲子，正准备过去帮忙为他推轮椅，人还未靠近，便见得轮椅径直碾压上了雪堆。

　　那雪堆离地面好歹有三四尺高了，他却如履平地。

　　魏小刀感觉自己善良的小心脏受到了侮辱，有些不服气地想道：我不信，他还能坐着轮椅凭空踏上这边台阶。

　　很快，他就被打脸了。那轮椅在靠近台阶时，突然伸出“四条腿”非常平稳地迈上台阶，踏过门槛。
　　魏小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杨柯拿着笤帚，看到这幅光景忍不住感叹道：“听说当年诸葛武侯制造出木牛流马，能翻山越岭，运载军粮，王中书号称诸葛再世，一个小小台阶岂能难倒他？”

　　“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中书令？”魏小刀惊呆了。
　　杨柯领着魏小刀赶紧迎了上去。

　　王纪为人十分谦和，只冲他摆摆手：“你们无需客气，我就是过来看看宋渔，她可是在内庭？”
　　杨柯道：“正是。卑职为大人带路。”

　　“不必，内庭督主居所与内衙在同一中轴线上，宋渔路痴，她只会选这个房间居住。”

　　杨柯：……
　　这都是些什么道理，我怎么一句没听懂？

　　管他听懂没听懂，那位却是顺利穿过内衙径直抵达内庭，正好行到宋渔下榻之处。杨柯偷偷尾随看到这一幕才抹把汗离开。

　　远远地，王纪就看见一道笔挺的身影在宋渔院外，看到他来，那人上前拱手一揖准备离开。
　　王纪将他打量了一翻：“你就是赵流云吧？麻烦帮我摘一枝梅花。”

　　赵流云不明所以，但还是挑了一支他认为长得最好的摘下来给王纪。
　　王纪道过谢，又用同样的方法踏过了院门。

　　宋渔挂着李琈开过光的佛经正补着觉，突然感觉耳边一凉，幽香扑鼻，随即睁开了眼。
　　“王纪？你怎么来了？”

　　伸手摸到耳边冰凉，竟是一朵梅花，不禁失笑：“你就喜欢捉弄我。”
　　王纪将那一支梅花随手插在她书案旁的花瓶中，四周打量了一翻：“相比立政殿，这里倒更适合你。”

　　精神不济的宋渔懒懒伸展了一下四肢，有些不满：“你知道这里闹鬼吧？”
　　王纪回头笑看她，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我一直觉得你那个‘渔‘字取得甚好。渔猎天下，这才符合你的大智慧。”

　　宋渔噗呲笑出了声，鬓边没被她觉察的梅花变得异常娇艳，王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很快他移开眼：“你传信说这屋里可能有机关，说说昨晚你看到些什么。”

　　宋渔言归正传，将昨日所见所闻，以及悬明司关于这间鬼屋的传言巨细无遗都告诉了他。

　　“鬼火悬浮，我想这应该只是简单的障眼法或者机关术。”王纪只是敲敲打打，最后看向房梁道：“机关应该就在那里。”

　　宋渔看了看近两丈高的顶梁，又看了一眼腿脚不便的王纪，扣扣脸颊道：“你这轮椅能将你送上去么？”

　　王纪笑看她：“你说呢？”
　　宋渔老老实实去院子里搬梯子，这梯子还是她早上为了看墙头脚印才找来的。

　　赵流云一直靠在墙头阴影里，从这里能看到内外庭的一切，外庭魏小刀拿了银月枪已经在干净的校场上练枪法，杨柯似在催促他铲雪。许是王纪的“身残志坚”刺激了他，他今日的枪法竟颇显水准。

　　听得院中动静，赵流云回头瞧得宋渔，被她鬓边一朵梅花刺了眼，脚下积血都变软了，微微一滑，险些摔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重新站定，见得宋渔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得那梯子摇摇晃晃。赵流云默默看了两眼，在宋渔差点因重心不稳摔倒时，还是跃下了墙头。

　　宋渔只感觉身后一阵风，手上肩头便跟着轻了，回头，正对赵流云的眼。
　　赵流云的视线掠过她鬓边梅花，落在她脸上：“放哪儿？”
　　宋渔擦擦额角薄汗，指了指屋里。

　　赵流云扛着梯子进屋，放好，转身便出去了。
　　王纪回头望去，摸摸下巴：“这赵使徒甚是有趣。”
　　宋渔撇撇嘴：“就是太不知趣了！”身为下属，难道他不该主动来帮她爬爬房梁什么的么？若是阿大在，哪里需要她亲力亲为？

　　自个扶了梯子上房梁，一双小腿儿还抖了抖，提醒下面的王纪道：“你可替我扶好了。”

　　王纪笑：“放心，有我在，伤不到你！”

　　宋渔不是很放心地爬到顶端，抬头一看：“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有东西。”

　　那是一只不过五寸大小的黑色盒子，盒子上面有两只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宋渔伸出手又缩了回来：“话说，我碰了不会中邪……我的意思是中毒？”

　　王纪在下面但笑不语。

　　宋渔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竟然没有将盒子挪动。
　　“呃，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不会，最多做个楔子固定它的位置，你向上提试试？”

　　宋渔向上扒了一下没扒动，于是多用了些力道又扒了一下，这次动了，只是连带的连梯子也动了。宋渔身形一个不稳，径直从上面掉了下来。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赵流云一个闪身朝宋渔奔去，然而在他之前，王纪的轮椅像是飞了起来，凭空抬起数尺高，稳稳当当将宋渔接入怀中，他接到的只有宋渔鬓边飞出的一朵梅花。

　　歪倒的梯子朝王纪砸去，王纪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宋渔护好，然而最终那梯子也没能砸到他身上，而是被另一个强健的身影扛住。

　　宋渔惊魂未定：“我以为我会成为第一个被摔死的督主。”
　　王纪的轮椅已经回到地面，将她放下，笑容波澜不兴：“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宋渔又去看赵流云：“你还好吧？”
　　“嗯。”赵流云的回答简单明了，扛了梯子离开。
　　宋渔拿着那只长了翅膀的机关盒把玩。
　　“吹口气试试。”

　　宋渔吹了一口，翅膀转动起来，但停下时并没什么反应。宋渔连吹了十口气，都没抱什么希望了，忽然听得咔地一声，似里面机械达到了某个定点，接着她便看见两只翅膀从中间打开，吐出一团幽蓝色的“鬼火”，那一对翅膀开始朝之前的反方向慢慢回转，机关盒四周的小孔随着翅膀转动方向按顺序产生了风旋，“托着”鬼火开始在房间里飘逸……

　　不，与其说是这风旋‘托着’鬼火走，不如说是‘鬼火’跟着风旋走。因为离得近了，宋渔能够清楚看到，在每个小孔喷出风时，会有些很细小的粉末状东西被喷射出来，被几股风旋控制，这些粉末不会飞散，而那“鬼火”便跟着这些粉末燃烧过来，先前的地方烧完，部分熄灭，便形成了随着风旋游动的鬼火。

　　看似原理很简单，但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经过精密计算和设计，单这一点，宋渔就不敢小瞧那制造“鬼火”之人。

　　此刻再看房间，从几个通风口位置辐射，她才明白王纪为何确定机关盒在那里，因为那里正是风流汇集之地，一个密闭无人的房间最可能触发机关的便是通风口的风。

　　“能做出如此精密的机关，也该是大师手笔了。”王纪赞叹，“如今鬼火之谜解开，你是不是可以安心了？”

　　宋渔点点头，她并没有跟王纪提死亡笔录的事情。王纪离开时突然说：“我与你约定的十年之期几近过半，期满我便会离开朝堂，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宋渔想了想，她迟早也会离开，只是离开之后她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连她自己都很迷茫。

　　“你若实在想不好，到时便跟我一起走吧。有我作伴，你至少不会孤单。”
　　宋渔笑笑：“我还是送你出去吧。”

　　王纪的轮椅，只有宋渔碰过，也只让宋渔碰过。宋渔推着轮椅穿过内庭直达校场，魏小刀还在此处连枪，看得王纪出来，那枪耍得更显威风。

　　宋渔和王纪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这悬明司可有大作为，你若觉得五年不够，我可以多等你两年。”

　　宋渔将他送到门口：“你还没告诉我帮我守护大周江山十年要什么报酬呢。”
　　王纪笑：“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万一我付不起呢？”
　　王纪已经转动轮椅，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付不起那就以身相许吧……”
　　宋渔失笑，这个老不正经的！

　　回头，魏小刀还练得起劲，宋渔走过去说：“你的枪法很漂亮。以后想做什么？”
　　魏小刀坚定地说道：“我要当将军！”

　　不是想，而是要！即便是太监即便身体有缺陷，但他从来没有磨灭自己属于男儿的尊严。
　　宋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一定可以的！”

　　头一回有人这样肯定他的愿望，魏小刀斗志昂扬，目送宋渔离开，便屁颠颠去找赵流云。
　　“流云哥哥，再教我一套枪法可好？”

　　赵流云此刻正捧着一只水杯出神。魏小刀正好觉得口渴，径直上前，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口饮尽，末了还砸吧了下嘴：“我好像吃到个东西。”

　　赵流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梅花。”从宋渔头上掉下的梅花，这梅花除了沾染了宋渔头发的气味外，便只沾染了王纪指尖的气味，这说明这朵花是王纪替宋渔戴上去的。

　　中书令给他们新任督主戴花？
　　赵流云想了想，随手摘了一朵梅花戴到魏小刀头上。

　　“流云哥哥，你咋了？”健壮的小汉子魏小刀顶着一朵梅花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问赵流云。

　　赵流云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将花拿下：“果然，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