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25、第二十五章

　　立政殿。

　　李昰面前摆着丰盛的御膳，他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盯着外面，眼睁睁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一刻钟前，他派的暗中保护宋渔的人来报，宋渔竟然真的在悬明司住下了。难道悬明司的人突然转性了，对悬明司闹鬼之事突然守口如瓶了？不对啊，就算是为上峰性命考量他们也不该什么都不说。

　　徐沐阳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腰都快弯断了，夹菜的手都僵硬了，这位也没接过去，他只好又换了一道菜，而且故意弄出了点声响。

　　李昰这才像醒起来：“都撤了吧，朕没胃口。”
　　起身便去了龙案前继续翻阅奏折。

　　立政殿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觉得今日殿里的空气令人窒息。甚至有小道消息说，这回宋公公是真的跟皇帝闹翻了，恐怕再也不会回立政殿了。

　　这简直是惊天噩耗，有人向徐沐阳求证过，虽然徐沐阳没否认，但在圣旨下达前，谁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大多数的人认为，皇帝是离不开宋公公的，只要睡一觉，气消了，一切也就雨过天晴了。

　　李昰在龙案前坐了两个时辰，一个字没看进去，生生将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像。

　　徐沐阳简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冬天的，冷汗出了几身，硬没敢上前进言。直到快到亥时，李昰不知为何突然站起，他才赶紧上前端茶递水，仔细观察龙颜，看似不经意地说：“悬明司废弃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李昰身形似滞了滞，接过水喝了一口，又重新坐下，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徐沐阳见他没有拿奏折，于是又道：“今日我听得外头传言，说那边闹鬼闹得厉害，原本留守的人都待不下去，偌大的衙门就剩得三个人，也不知道看顾得过来不？”

　　“有曹苌在，没人能动他。”
　　“可是，那里毕竟闹鬼……”
　　“徐沐阳，你的胆子越发大了，竟敢传这种妖言？”

　　什么妖言？您不就是为此才将宋公公发配到悬明司的么？奴婢可不信你不知道悬明司的传言！就算奴婢只是半个男人也懂得男人那点小心思。

　　徐沐阳不是很有诚意地跪了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宋公公……”

　　“他自己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李昰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模样特别吓人，徐沐阳哪里敢再多一句嘴，只乖乖地扑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弹。

　　李昰重新翻开奏本，哗啦啦作响，好几次徐沐阳都担心他将奏本给扯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昰将奏折重重拍在龙案上，起身就往外走。
　　徐沐阳赶紧跟上。

　　都这个时辰了各道宫门早就下了钥，徐沐阳出了殿门只是吩咐了几句，李昰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行至通明门。

　　过了通明门，远远就能瞧见一座黑漆漆的衙门坐落在白雪间。

　　李昰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穿过校场，才又忽然顿住，看向紧闭的内衙大门。

　　徐沐阳压了压急促的气息，低低唤了一声：“陛下？”

　　李昰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只是看着那扇门，仿佛视线能够穿透这些门和高墙，看到最里面住着的那个人。

　　内庭。
　　宋渔不敢睡觉，只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今夜连风都没有，整个世界静悄悄的，她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呼吸声招来黑暗中的某些东西。

　　她甚至亲手抄了一篇佛经，当然，她可不是害怕，纯粹是最近佛经看多了，顺手誊抄的，嗯，就是这样。

　　将写好的佛经挂在旁边，这才稍稍安了心，去翻旁边的书架。

　　她准备用一晚的时间将徐长亭的书架翻遍。不知道手碰到哪里，忽地从上面砸下来一本书，封面上书四个大字：死亡笔录……

　　扉页上还有一列小字：听到勾魂使的敲门声了么？

　　就在此时，突然身后“吱嘎”一声响，门被推开，原本平静的夜色被什么撕裂，冷风长驱直入，犹如幽冥地狱的鬼爪扑面而来……

　　宋渔再也没压住心中恐惧，径直冲出了门。那一刹那，她什么都顾不得，她只想逃开，她不要跟冤魂为伴！她只想看到喘气儿的人！

　　黑暗中，赵流云矗立在高墙之上的阴影里，看着宋渔从内庭冲出，惊慌失措地向外衙冲去。离他不远，还有一道人影，看着宋渔离开，那道人影跟了上去。

　　大门外，李昰静静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徐沐阳冻得牙齿打颤，然而他们家陛下却犹如一棵玉树，在雪地上站得俊秀挺拔。

　　徐沐阳在心里准备了千言万语，捋了半天，想用一个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劝诫，这刚要启口，忽然瞧得李昰疾步走向大门，他以为这位终于想通了，决定率先迈出妥协的一步，但结果，这位只是将右手贴在大门上，便再无动静。

　　徐沐阳重重叹了口气：“陛……”

　　李昰左手忽然抬起制止他说话，徐沐阳这才发觉此刻这位像是突然被惊醒的猛兽，正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门背后的世界。

　　徐沐阳小心翼翼靠近，过了好一会儿，从破败的门缝里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他家主子在听见这个脚步声时，整个面容出现了神奇的变化，期盼、渴望，呼之欲出的喜悦，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争相交错，像要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李昰知道那是宋渔，他听得出她的脚步声，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传递着她的气息，而且越来越近。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只要他的阿渔推开这扇门，他将用世间最好的一切待她，即便要与天下为敌！

　　血液在身体里奔流，心跳已经失去了原有频率，他全幅心思都在门后人身上，感受到她的靠近，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跳上。

　　嘭、嘭、嘭……
　　她的手终于扶上了门，李昰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声响会吓退她，然而，他等了许久，门后却再无响动。

　　门内，宋渔的手撑在门板上，她想拉开的，但理智最后拽住了她。她知道妥协意味着什么，那是万劫不复！

　　她默默放下手，回头看向来时路。不就是个悬明司么？不就是些孤魂野鬼么？曾经她能冲过那么多荆棘泥沼，这一次，就让她替李昰将这条路也荡平吧！

　　李昰感觉到门背后的人放下了手，感觉到她回转的脚步，感觉到空气中渐渐远离的气息，奔涌的鲜血骤然停驻，人仿佛结成了冰。

　　徐沐阳则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期盼、渴望和无以复加的喜悦从李昰脸上消散，眼中的炙热光芒化为灰烬，雪光之中剩下的只有属于帝王的倔强和冷漠。

　　脚步声已经消失，李昰却依然在门外等待，仿佛就要这样一直等到天荒地老。

　　宋渔回到内庭，回到属于督主的院落，一进院门就见得屋内灯火漂浮不定，仿佛有一只鬼手，撑着烛火，在房间里游动……

　　刚平稳的心跳再次加速，鬼火？这特么就过分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