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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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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在黑暗里,人的听觉会敏锐几十倍。
那时候,我被父母以长大了为理由扔到独立的房间,这些微小的非人为的声音就开始困扰着我了。
门窗会发出莫名的咯哒声,隔壁无人居住房间的会有隐约的脚步声,闲置的书本也莫名的翻动……而且,那些会伴着我的心跳越趋越近。
无法忍耐的时候,我会突然睁开眼,总觉得如果自己够快,就能看见什么,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看见的什么。
对睁眼的态度,我很矛盾。就象看恐怖片一样,明明知道看了会怕,就是喜欢裹着棉被一部接一部的看,然后怕,然后又看,又怕……
明明在开始就可以遏制,偏偏要去陷入跳脱不了的怪圈。
——只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痛快罢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发展到现在,每次睁眼之后,无一例外的,都是虚空。
直到,那一天。
高考过后的夏天,地面被太阳烤得灼热,放眼望去,处处是曝光过度的感觉。
我和赵寒食被凌厉的阳光一路追杀进A大的老图书馆里。
“如果阳光男孩的阳光是指这种,那还是脱光男孩好一点。”赵寒食指着窗外的阳光调侃着,回头看了我一眼,杏眼一睁,柳眉一扬,语气就凶了起来,“夏浅浅,把舌头给我收回去,你以为你汗腺在舌头上吗?!”
“可素热马……”我依旧毫无形象的吐着舌头扇风,含糊不清的伸冤。
“谁管你热马还是热狗。” 赵寒食抓着我下巴往上扣,逼着我收回舌头然后合上,“拜托你留点形象好不好,给学长学姐看见了你大学还想有罗曼史吗?”
罗曼史我还是在乎的,只是……
“还不知道录取不录取的了呢……”我老实巴交的提醒,惯常的慢条斯理的口气。
赵寒食脸上立刻出现一口气提不上来的便秘表情。
“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书看吧。”我讨好的拉拉赵寒食的手,我是很识时务的,好不容易从表姐那死缠烂打磨来的图书证,可不能因为某个人背过去而白白浪费了。
A大的老图书馆,很老派。红楼绿顶,周围种着浓密高大的香樟。
通风良好,能闻见房屋阴凉所特有的味道。馆内开了长长的白炽灯,可是依旧驱不走多少阴暗。
因为是假期,空荡荡的。
我在书架与书架间随意逛着。当皮肤的热度慢慢降下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从背后爬了上来。
有什么,在我背后。
你知道,有些气场很怪异,每次一感觉到时,全身的毛孔都会张大,仿佛都可以用来感知一样,然后诡异的感觉就以百倍为单位增加。
阴暗的,有着许多闹鬼传说的图书馆呢……
头上的白炽灯发出嘶嘶的声音,很合时宜的暗了暗。
心脏已经不在原位了,高的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跑?还是转头?
白色衬衫的下摆都被我抓出了汗引子了。
挣扎了许久,终于闭了闭眼狠下心,霍得转过头去。
呼。
又是空无一天。
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可是,那团东西是什么?
在末排书架的尽头,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好奇心杀死猫杀不死我,抱着这样的革命乐观精神,我又靠近了些。
好象……哦不,的确是个人呢。
那个人随意卧着,蜷缩的手脚看来似乎很高,头发长长的披着,遮住了容貌,身上穿着的……
厚厚的黑色的绣金边的长袍。
我转过拖瞄了眼身后遥遥的从镶着花玻璃的窗口溜进来的阳光,又看了眼那人身上的长袍——这是,这个季节的服装吗?
这个,真的是人吗?
明明是暑气逼人,在这个老旧的图书馆里,我刹那间冷汗涔涔。
溜、溜掉就没事了吧?
它没注意到我它没注意到我。
心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偷偷摸着身后的书架,慢慢移动脚步打算潜出去。
慌乱的手不小心蹭掉了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本,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发出轰然的声响。
我一下僵住了,动也动不了,象被点穴了一样,只能瞪大眼看着前方。
接下来的那一幕在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都象电影慢动作一样在我脑海里重放再重放,无限死循环。
该是被我弄出的声音惊动了,那个东西慢慢的坐起身,慢慢抚开脸上的发丝,露出他的脸。
白皙的不似人类的皮肤,精美的不似人类的脸庞,还有……露在唇外的獠牙。
……
脑袋当机了。
帅哥呢……
不是人呢……
是搭讪还是逃命,这是个问题呀……
咕咕。
瞬间,我不再陷于哈姆雷特思考了。
那个声音,那响亮的,从那人身上发出的饥肠辘辘的声音。
妈呀,这时候还不跑,我就要变成老北京鸡肉卷了。
我以我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转身狂奔起来,靠,要是平常跑800我放出这速度,看谁还敢说我是壁虎散步。
砰。
转角居然撞上了人。
我一直以为这是场赛跑,我从没想过上帝安排的是障碍赛,于是我光荣的中招了,摔在了地上。
“同学,你没事吧?”激情对对碰的另一个主角,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米色长裤的高大男子,扶起我,温声问道。
有人,有人我就不怕了,先不说这位大侠杀伤力如何,怎么看也是他比我管饱啊。
“那,那里有个人。”我指了指最后那排书架。
“?”男子一脸疑惑,约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让我如此慌乱,但他还是好心的说,“我去看看。”
我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男子走过去张望了一下,又转过身来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看不见!他看不见!只有我看见!
心里有个张狂的声音叫嚷着。
是不是百鬼夜行抄说过,看得见的比较好吃?
一下危机四伏了起来,我转头就跑,跑的时候看见了赵寒食,捞上继续跑。
跑跑跑,跑出图书馆,跑出A大,跑到公交车站。
接触着这会把人烤焦的阳光,看着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色狼横行的公交,我第一次不觉得厌恶的感动起来,热泪盈眶啊。
呜,我还是我,不是老北京鸡肉卷。
倒把旁边因为莫名其妙被我拉着跑而骂骂咧咧的寒食给吓着了:“怎么了怎么了?你也知道我随口说说的有口无心的,怎么哭了?”
我一把抱住寒食,哇哇大哭:“不是,我是感动。”
寒食推了推我,把手放上我的额头,喃喃的说:“这娃,不是被我骂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