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狼，以及珍珠》李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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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琅晖在和老狼王的争斗中受了重伤，虽然表面看着并无大碍，但左前肢却暂时失去了知觉，移动受损。天真的白冉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因为残疾而被种群抛弃的，便大着胆子，让他留了下来。

　　也许只是因为偶尔独自一人时，会感到寂寞而已。

　　早晨的时候，银灰色的大狼瘸着一只前足，驮着胆战心惊地趴在他背上的小兔，在密林的周遭寻找着秋日的浆果。

　　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小溪边，试着去捕捉那浅浅河湾里的肥鳜。

　　夜晚的时候，靠在那矮矮的地穴之外，仰望着星空与夜景。

　　“天好高好高啊，星星会不会掉下来呢？”白冉对一切都饱含着憧憬与疑惑。

　　琅晖让他缩在自己的怀里，用厚实的狼毛遮挡着小兔小小的身躯。

　　毛有些硬剌剌的，但在寒冷的秋夜里却无比的暖和，让白冉有些昏昏欲睡。他头上那只完好的耳朵，也和残缺的垂耳一样，软软地塌着，看上去没精打采。

　　琅晖挪了挪狼头，将他的耳朵扶起来一点：“怎么可能，小兔子，我听长姐说过，星星离我们很远很远，永远也不会陷落。即使星星失坠了，也会再次从世界的另一端升起。”

　　白冉遥遥地望着那闪亮亮的星，琅晖靠着他，他的眼比星星更明亮。

　　“那珍珠和星星比起来，谁更漂亮呢？”

　　琅晖顿了顿：“星星可望不可即，可珍珠可以放在手心里。”

　　他看着那小小的希冀，忽然觉得心中柔软至极。

　　五、

　　丰沛的秋日终于远去了。

　　第一片雪花飘落到原野上，横陈于树枝，又化作霜水，浸灌着肥沃的大地。白冉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似乎也经历过那样的雪，好像有兔怜爱地抚摸着他残缺的耳，在他的耳侧轻声说着，下一个春会更美。

　　冬季到了。

　　雪下得又快又急，转眼间便彻底冰封了整片大地，让一切银装素裹起来。掠食者也好，被掠食者也罢，大多数的生物都停止了那些经久不息的掠夺与争斗，蜷缩进了与冬隔绝的矮洞里，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眠，等待着积雪消融，春回大地。

　　白冉和琅晖也无法外出了，一狼一兔缩在地洞之中，从斜着向上开的洞口仰望着外面的一片雪白。

　　“阿嚏！”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白冉湿润的鼻尖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琅晖垂头，让他从自己的头上滑到地洞的岩壁上靠着，伸出宽厚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替白冉喝掉了鼻尖上的雪水。

　　白冉被他弄得忍不住扭动起小小的身躯来，灰色的小兔软乎乎地笑着，在岩壁上打着滚，像团被弄脏了的雪团。

　　琅晖无奈：“别乱动。”

　　“可是好痒啊！”白冉嘻嘻地笑着，他已经不怎么害怕琅晖了。

　　琅晖磨了磨牙，把白冉按在岩壁上固定着，从小兔湿漉漉的鼻尖一路蹭到柔软的肚腹，又从小肚皮上重新往回蹭，以尖牙微刮着那一竖一垂的耳朵。白冉最开始还在笑，慢慢地，声音里就带了一点柔柔弱弱的哭声。

　　小兔的身体脆弱得不可思议，狼那厚实的舌头与绒毛接触，让白冉整只兔都和他的笑声一样，变得软乎乎的。

　　琅晖吐了口嘴里的毛团：“舒服吗？”

　　白冉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琅晖伸出那只负伤的爪子轻柔地拍了拍小兔的头：“舒服了就乖一点，外面太冷了，也就狼虎，还有那些强壮的鹿经受得住，别把自己弄病了。”

　　白冉一屁股趴坐在地上，伸出短短的、软软的前肢，抱住了琅晖的左前足。

　　琅晖埋首在他的小肚子上蹭了一下。

　　“这里会疼吗？”白冉也学着他的动作，伸出小舌头，在琅晖的前肢上舔了舔。

　　“有时候会，但你要是经常舔舔，就不疼了。”琅晖觍着脸。

　　白冉哼哼唧唧的，似乎有些害羞，却又执着地舔了舔他的毛，随后被嘴里的硬毛苦得呸了半天。

　　琅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他的小兔子圈起来，用全身最柔软的尾巴尖，小心翼翼地挠着小灰兔的肚皮。

　　长姐的珍珠在海边，而他的珍珠，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琅晖这般想着。

　　六、

　　好景不长。

　　狼是狡诈而孤傲的掠食者，天性中的嗜血让已将近数月没有捕猎肉食的琅晖饥肠辘辘。那些小小的浆果根本无法让他果腹，秋日时囤积的鳜鱼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看着无知无觉白冉，对他依赖至深的白冉，有时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着，他的小兔会是什么味道。

　　一定肥美甘甜。

　　琅晖对天性感到了恐惧。

　　夜晚来临了，白冉和他躺在一起，蜷缩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尾巴，睡得香甜。

　　琅晖小心地将白冉推开了一点点，将小兔挪到了冰冷的枯叶床上。

　　看着因为寒冷而瑟缩起来的白冉，他心中柔软一片。

　　“我马上回来……”琅晖忍住不想把白冉重新圈起来的冲动，头也不回地从地穴里钻出，奔向了白雪皑皑的原野上。

　　他记得，在这附近，驻扎着一片鹿群。

　　白冉早已习惯了那温暖的怀抱，躺在枯叶床上没多久，他就打了个喷嚏，随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发现琅晖并不在附近，白冉原本昏沉的睡意顿时褪了大半。

　　“琅晖？笨狼！笨狼！”

　　他不知道琅晖去了哪里，只能在地穴里到处叫喊着，但却毫无回应。

　　白冉有些担忧地望向了地穴之外：琅晖是不是去了外面？

　　可外面这么冷，即使是狼族这样强悍的生物，也会受到自然最严酷的摧残。

　　他吸了吸鼻子，一垂一竖的耳朵颤动着。

　　伸出前肢，白冉谨慎地钻出了地穴。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朔风凛凛，冻得白冉有些瑟瑟发抖。他迎着冷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憋着眼泪，搜寻着琅晖的声音。

　　于一片白茫之中，他看见了一匹孤狼。

　　只是……

　　白冉动了动小小的三瓣嘴，眼中忽然满溢出了一丝恐惧。琅晖弓着脊背，嘴里还不断地发出警告的呲牙声。而在他的对面，伫立着数十匹与他形态相似的东西。

　　是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