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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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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星辰璀璨的夜色很快便被那厚重的乌云掩盖。
当站在神君殿前的老师傅瞧见了沈怜君走近后,很快便回过神来。
“沈公子,你快过来瞧瞧。这从山下来的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着要见吕府的大少爷呢。”
闻言沈怜君走到了那晕倒的孩子跟前,果然听到已经迷糊的孩子嘴里念叨着“大少爷,吕府大少爷”这几个字。
“他好像发烧了,先将他扶到后院去吧?”
沈怜君见这小孩迷迷糊糊的,也不像是能够答话的样子只得伸手去扶。
可没想到当旁人要去搀扶的时候,那小孩竟然还挣扎起来,怎么都不肯顺服。
“我,我有东西要给大少爷。”
“我,我要见吕府的大少爷。”
见小孩浑身发烫都非要找吕家大公子,众人都以为吕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因此才差了这孩子连夜上山。
庙里从上到下的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怜君,沈怜君微微皱着眉头顿了片刻,将靠在门边的孩子扶了起来。
“你是要找陵安西城,定鼎街吕府的大少爷吗?”
孩子闻言,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他们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你,你是谁啊?”
孩子见好心扶着自己的人朝自己问话,脑袋昏昏都没能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正是他要找的吕府大少爷。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你是吕府的大少爷吗?”
“是。”
沈怜君从小道童的手里拿过了热毛巾轻轻擦了擦孩子的额头。
“沈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见沈公子是当真不太会照顾人,一边的小道童下意识的便接了手。
额头还发着烫的孩子将怀里两条鲜红的祝绦慢慢拿出来送到了沈怜君的手上。
“大少爷,这是吕府的大人叫我们给你的。”
“我...我跑的慢,送晚了。”
沈怜君低头看看手上的两道祝绦,上面用着顶好的香墨写着‘吕府祈祝蒋和政大人’,‘福禄绵绵’‘家泰家和’。
“原来是替蒋大人祈福的祝绦。”
一旁的小道童也看见了祝绦上的字,回头和师傅说了出来。
沈怜君拿着这祝绦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已然晕过去的孩子。
“沈公子,这可怎么是好啊?这孩子发烧的太厉害,人都晕过去了。”
“先将他抱到我那里吧。”
沈怜君也来不及询问吕府差人将这祝绦交给自己是打算做什么。
但即使不问,也大概猜的到这必然又是吕家的刁仆们变着法给他穿小鞋了。
吕家的新夫人脸上对沈怜君这原配生的孩子不作表态。可看着她放任手下的人总给自己找麻烦的做派,也能猜到这位新夫人心里必然也不希望他过了生母的孝期再回吕府。
说来说去,他于吕府上下而言都是个外姓人罢了。
沈怜君看着那个晕倒的孩子被抱到了冷硬的床板上,庙里热心的小道童跑前跑后的端热水送药。
站在前院里交头接耳的下人都难免因为今晚的事情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这沈公子原来是吕世莲吕大人的长子?”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说自己叫沈怜君呢?搞得我们都当他是哪家沈姓大人的公子呢。”
“你还不知道吗?那位沈公子,他母亲可是高爵沈飞宇的嫡长女沈雅琴。”
“天啊,你是说和咱们一起在这庙里洒扫几年的沈公子是沈爵爷的外孙?”
“那这沈公子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了么?他怎么会在咱们这庙里当...当...”
后面的话庙里的仆从都没敢说完。
但瞧着大家讳莫如深的表情,也都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沈怜君好好一个官家公子高爵外孙,却苦居在陵安城外的庙里当洒扫,这说起来真是个又简单又复杂的故事。
简而言之呢,是没了娘的孩子像根草。任他是大家公子还是皇亲国戚,谁都能踩两脚。
要是细说呢,那就是沈怜君这个吕家大公子的身份实在尴尬。
早年沈怜君的生母不顾家中长辈反对,非要以高门贵女的身份下嫁给无名寒门的文生。真可谓是自降身份,辱没家门。
虽然后来沈怜君的父亲吕世莲的确凭着自己的才名一路平步高升。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布衣做到如今朝前当值,身居四品的要员位置。
但终究年少轻狂的诺言,顶不过世俗攻讦的磋磨。
沈怜君的母亲为了自己少年时深爱的人,直到去世之前都没能认归家门与自己的父亲和好。
沈爵爷爱女心切,可性情又太过刚正刻板。
因为一个外人而导致十几年的父女嫌隙,在得知爱女身患重病而亡后,更是回天乏术难以弥补。
独独留下一个从未曾谋面的外孙,也几乎成了沈爵爷一桩不能提起的心病。
沈怜君也自知对沈家而言他是个身份敏感的外人。
在生母去后他独自操办了后事,全然不曾回过沈家寻求自己外公的怜悯。
亲生父亲吕世莲从一介布衣呕心沥血才做到朝前要员的位置上。因为娶了一个自己原本配不上的高门贵女,也好似成了他一辈子的心魔。
为了加官进爵,为了不让当年那些小看他的人再小瞧自己。
吕世莲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抛到了脑后。
这么多年来,沈怜君几乎都是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偶然能够和父亲团聚也鲜少能够听到什么关心。
以至于沈母病逝的时候,他的父亲竟然都是在升任半年之后才回乡接了母亲的遗体。
没有什么悲痛欲绝的悼念,也没有什么夫妻之间该有的临别感言。
沈怜君穿着孝衣站在母亲的坟冢前,看着面目模糊的父亲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去该留。
不过这都是沈怜君十三岁时发生的事情了。
如今距离沈母过世已经三年。
过了眼下这个年节,等到立春的时候沈怜君的孝期也结束了。
十六岁的沈怜君,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自小受尽了困苦的他其实也是个面冷心软的少年而已。
看着床铺上的孩子衣衫褴褛高烧不止,沈怜君虽然不太会照顾人可也依旧点着灯照看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那孩子的烧退下来了,沈怜君才抽身去做别的事情。
但当沈怜君还想和过去一样默默整理经书,安静扫洒的时候,往日那些和自己并不熟络的道童以及粗使都显然朝着自己时不时的打量。
看着大家都对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怜君想想也知道是自己的身世露了底,这里的同龄人都以为他真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大家公子了。
想到此处沈怜君不免苦笑了一下。
估计过不了几天,吕家的人就要找上门来了。
那位吕家的新夫人身份不如自己的母亲高贵,应当会碍于面子不得不来差人接自己,但多半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
到时候回了吕家,和自己那个一心只想升官的父亲四目相对,恐怕是连句干巴巴的寒暄都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如此尴尬的身份,不知内情的人都当羡慕他是高门贵子。
可唯有沈怜君自己知道,他宁可做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纵使苦累,也不必像如今这样有苦难言的煎熬。
但没有办法,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
他终究是朝前四品要员吕大人的长子,是威名赫赫的沈爵爷的外孙。
但同时他也是为此两家都避不愿提的尴尬。
从幼年记事起的辗转磋磨,到十几岁时的丧母之痛,都让沈怜君见遍了人世间的冷暖。
自小便性格内敛的沈怜君,年岁越大越是寡言。
没了唯一可算至亲的人之后,沈怜君更彻底的对这世间的一切精彩纷呈淡了心思。
热闹缤纷的俗世烟火和他没有关系,金科试举登科及第的荣誉同他没有干系,阖家团聚亲友作陪的相伴也同他没有缘分。
说沈怜君就是个孤星临头的命,也当真不能算过。
想到此,沈怜君在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中默默放下了掸子,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退烧的孩子没一会儿也渐渐醒了过来。
沈怜君坐在冷硬的床边瞧着床上的孩子,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要不要喝水,那孩子看见沈怜君就好似见鬼一样的猛然往后靠。
“哎呦”一声,那被沈怜君吓到的孩子就捂着脑袋痛呼出声。
沈怜君无可奈何的端着碗坐在床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结果还是那撞到了后脑勺的小孩怯生生的抬头朝着沈怜君打量起来。
“你是谁啊?我这是在哪儿啊?”
“我叫沈怜君,这儿是神君庙的后院。”
“神君庙的后院?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小孩才生了一场大病,虽然退烧了,可这脑子显然还混沌着。
“你昨晚上山来送东西,发了高烧。”
说完,小孩敲敲自己的脑袋总算是想起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我是上山来帮吕府送祝绦的。你,你是那个吕府大少爷的书童吗?”
“.....”
沈怜君端着药碗,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接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