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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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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的话语说完,二人均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苍祁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卓润晃了晃手里的礼盒:“制作方送的,我本想顺路给你送过去,结果听说你搬出来了。”
苍祁很诧异:“你从会馆回到山燕路,又返回市里跑来这边……”
他顿了一下,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语气继续:“就为了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卓润还真没想这么多,从秋芃的别墅出来,他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跳上了返回市里的车。被苍祁这么一问,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于热情了,顿时脸红着编了个理由:“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早上要早起去试音,怕住在家里来不及,所以就回市里了,然后想着把牛肉给你送过来……”
他租住的房子跟这边一点都不顺路,这借口实在编得很烂。
苍祁没有揭穿他,只是说:“谢谢。”
他声音有些颤抖,随后便陷入安静中。
卓润尴尬不已,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宠物箱说:“你这是去哪了,还带着小七。”
苍祁提着宠物箱的手紧了紧:“刚从医院回来。宠物医院。”
“小七生病了吗?”卓润弯下腰往宠物箱里看去,小七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地瞟了他一眼。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答,卓润诧异地直起身看回苍祁,发现他脸上蒙了一层霜,眸光在路灯下漾起一层水色,被风一吹,颤动不已。
仿佛拿出了很大的力气,苍祁才艰难地出声:“黄疸型肝炎。”
卓润吸了一口冷风,头皮麻酥酥的。这种病很难治好,很多猫在得病之后日渐消瘦,无法进食,直到气绝。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二人再度陷入沉默,耳畔只有风声和马路上的车声,衬得夜色更加沉寂。
苍祁往小区里走去,经过卓润身边时低声说:“上来坐坐吗?”
“哦。”卓润呆呆地应着,条件反射地跟在苍祁身后回到了他的住处。
进门后苍祁随口问:“上映会怎么样?”
卓润叹息说:“不知道,我完全晕了,等片段流出之后上网看吧,从弹幕能更直观地了解观众的反应和看法。”
换鞋的时候,卓润把两个礼盒暂时放在鞋架上,松开手的时候才发觉两只手几乎张不开了。
为了保鲜,礼盒里塞满了冰袋,牛肉冻得硬邦邦的,加上木盒本身的重量,这来回折腾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的时间里,卓润的两条胳膊都失去知觉了。
苍祁看着他被勒得红肿的手指,忍不住说:“你是傻瓜吗?”
卓润揉了揉手臂,乐呵呵地说:“可能是。”
苍祁搬家显然很仓促,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墙边堆着一排纸箱,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取出来。
对这些事情,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开宠物箱将小七抱出来后,卓润心口不由得一紧。
俗话说得好,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特别胖。原本圆滚滚的小七,如今瘦成了一条,身上的毛发干燥地刺着,一双眼睛半睁不睁,毫无神采。
它身上的毛七零八落,被剃得一块一块。唯一白色的那条腿被整齐地刮掉一圈毛,还缠着渗出血点的胶布。
苍祁把小七抱到小一点的卧室里,在床上铺好垫子,把它放了上去。它没什么力气,就着那个姿势将前腿收在怀里,趴着一动不动。
“这段时间都在输液吗?”卓润问。
苍祁看着小七:“嗯。”
发现小七出现问题之后,苍祁带它去了本市最好的宠物医院,医生说可能是吃了什么有毒的物质,看情况不是很好。
连续一个多星期的输液下来,小七一点都没见好转,医生每次都含糊其辞。苍祁虽然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却也隐隐意识到小七可能是不行了。
这种病糟糕之处在于还有并发症,且需要大量进食,但得病的猫却固执地绝食,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苍祁一次次试着给它喂饭、喂水,它却残忍地牙关紧闭,任凭汤汤水水从嘴边掉下来。看着它一点一点消耗着自己的生命,苍祁内心的无力感和愤怒感交织在一起,令他心力交瘁。
“怎么会这样啊。”卓润摸了摸小七,它浑身滚烫,显然是在发烧,这也是黄疸型肝炎的症状之一。
苍祁在地板上坐下,守在床边,默默看着形销骨立的小七。在宠物医院的时候,他见到了很多送去治疗的动物,有一只十岁的老狗,长得挺丑,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让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救它,即使手术要花上几万也无所谓。
在那种地方,才能见到感同身受的人。换做其他人,多半还要嘲笑他们的多愁善感。
卓润看着苍祁,想到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小生命一点一点死去,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必然是煎熬。
卓润咬着嘴唇思量许久,突然跳起来就跑。
苍祁尚在讶异,下一秒卓润又回来了,手里晃了晃门钥匙,急切地说:“我很快回来,等我!”
说完不等苍祁回答,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苍祁怔了一会儿,转头将脸贴在小七滚烫的身体上。
秋芃经常说——你别那么天真地把感情寄托在一只动物身上好不好。
可他又该将感情寄托在哪里呢?
人人都想要得到爱,也想要付出爱,从一开始是与父母亲人之间交互感情,之后遇到心爱的人互相托付心意。
但苍祁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他七岁就像模像样地在剧团演戏,可以说算是开始了工作,身边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也没有人心疼他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他。
大家只会说,苍祁真棒,天才,好厉害。
当秋芃将他接回去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高兴,能够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是他每一年给自己过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但等待他的不是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责备,温馨的家。他很少见到秋芃,因为询问父亲是谁,迎来了人生中第一记耳光。
他还记得第一次抱起那只小猫的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团坚硬的东西缓缓融化。从那以后,日日夜夜陪着他的,就是一只猫。
那只猫丢了之后,整整一年里,他时常做噩梦,要么是自己变成一只瞎眼猫被人追杀,要么是那只猫死状可怖的样子。
沉重得叫他喘不过气。
六年前那个夏天的某个早晨,苍祁听到了奇怪的挠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那个小家伙蹲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他。
视线相对的一刻,苍祁和小七仿佛就认定了彼此,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他打开房门,打开人生的门,让那个骄傲的毛绒绒的家伙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而现在,它却似乎想要离开他的人生,跟来的时候一样任性,丝毫不考虑他的心情。
往昔的记忆枝节蔓生,在他的胸口刺入荆棘。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自他经过之处绽开一朵朵色泽糜艳的花,刚刚盛放便荼蘼衰败,枯萎成一团团黑色的阴影。
这样的路,他究竟还要走多久?
苍祁拖过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小七身上,见它毫无知觉地一动不动,内心翻涌起酸涩的苦痛。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愣头愣脑的多动症儿童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
“你去哪了?”苍祁看着他手里提着的袋子,第一反应是他去买夜宵了。
卓润冻得耳朵和鼻尖通红,将裹着寒气的外套脱掉丢在一旁,冲进小卧室里将袋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掏了出来。
唯一能算得上食物的,就是一盒盒猫罐头。苍祁说:“你买的都是什么,猫粮的话我这有的是,只是它无论如何都不吃……”
“你就是太宠着它了,这时候就得采取强硬措施,不能心软。”卓润一边掏一边说,“这是进口店里买的专门的药、配合药物治疗的保护肝脏的猫粮。”
还有一堆注射器和两个形状怪异的工具。
苍祁沉声说:“我试过了,只要稍微强硬一点,它就会拼命反抗。”他胳膊上全都是抓痕,手指还被咬破了几个口子。
卓润调皮地笑了一声:“所以除了专业工具之外,你还需要一个小护士——也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