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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十九盏夜灯 ...


  •   路泽出生在炎热的夏季,每次过生日都在暑假,除了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和父母,这一天往往都是在家里度过。
      路家算不上富贵,甚至称不上小康,尤其是在路泽上了初中以后,路妈的失业给这个家庭增加了不小的负担。但路爸路妈给予路泽的,却是他们所拥有的最好的,平时生日虽然不会大操大办,但也有一桌家人相聚的好菜好饭。
      小小的路泽知足,却还是隐隐约约渴望着有一天生日能吃到好几层的大蛋糕,能和一大群人共庆自己的生日。
      十岁之前,每到路泽生日这天,他总会问:“妈妈,我想吃大蛋糕。”
      路妈会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精致盒装蛋糕回答:“吃这个,那么大的蛋糕都是奶油,你既不喜欢吃也吃不完,浪费。”
      十岁生日那天,按照习惯,路泽也要摆一场生日大宴。
      路泽终于在生日那天等来了自己的多层大蛋糕,说是多层其实最多也就三层,最上层摆着三颗晶莹的小樱桃,还用奶油挤了两个胖乎乎的可爱的小兔子,而这在路泽眼里就已经是个巨大的惊喜了。
      路泽在看到蛋糕的第一眼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樱桃要给爸爸一个,妈妈一个,我一个;兔子我自己吃一个,还要留一个给毕盛。
      饭桌上的路泽心思飘忽,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红樱桃和小兔子。毕盛坐在一边听着他嘀嘀咕咕,贴心地往路泽碗里夹菜。
      一听说可以切蛋糕了,路泽更是撒丫子地跑到酒店放蛋糕的桌边,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大蛋糕。可是,蛋糕上的红樱桃不见了,原来是被亲戚家的孩子给提前吃掉了。
      路泽顿时失落万分,胸中突然涌上一股怒气,冲着嘴里还叼着樱桃杆的小孩大吼一声:“还我樱桃!”
      小孩整个人懵了,然后就是放声大哭。众多路泽不相熟的亲朋好友纷纷围上来,搞不清楚状况。
      为了宴客而忙得团团转的路妈立刻出现,迅速安抚嚎啕大哭的小孩——切下来了一块蛋糕递给他。小孩看着蛋糕止住了眼泪,大声地嘟囔了一句:“我要那个兔子。”
      路泽眼睁睁地看着路妈挖出一只奶油小兔子,心里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小时候对于这种事情总是格外在意,所以路泽当即大声地回了一句:“为什么要给他!那是我的兔子!”
      路妈哄着端着蛋糕的小孩坐下,心烦地回答:“你喊什么喊!人家弟弟年纪比你小,你要让着他!再说了,这么大的蛋糕,还不够你吃?那个兔子就是坨奶油,有什么好吃的!”
      路泽憋着一口气,眼泪瞬间不争气地充盈了眼眶。
      路妈看着也心疼,又切了一块蛋糕给路泽。路泽反手就把它打翻,恶狠狠地瞪着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吃蛋糕的小孩,伸手就去抓那只被吃了一口的兔子。
      路妈打开路泽的手,警告他不要再惹麻烦。
      路泽脸上立时涕泪纵横,不管不顾地当着众多亲戚的面和路妈顶撞了起来。
      路妈面带歉意地对着围观的亲朋好友笑笑,让路爸先招呼着,扯着路泽回了家。毕盛要劝架,可是被路妈拦回了酒桌。
      路泽年纪不大,性子倒是犟得很,一个劲儿地顶撞着路妈。路妈骂着骂着暴脾气就冲了上来,顺手拿起路泽上个星期去爷爷家带回来玩的竹竿打过去,竹竿断了,路泽还是没有路妈要的认错的态度。
      “你看看你自己,都长这么高了,怎么还是不懂事!自己好好想想!”路妈留下一句话就回了酒席。
      路泽发育得很好,长得比同龄的小孩高了不少,可心思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依然会为了喜欢的东西奋力抗争。
      “泽泽,泽泽!”路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听见门外有人在叫自己。
      打开门,毕盛一脸开心地端着一块蛋糕,对着路泽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块蛋糕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奶油小兔子,十岁的路泽顿时破涕为笑。
      路家除了路泽和毕盛,再无他人。
      毕盛把蛋糕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随蛋糕附赠的莲花蜡烛灯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点上。
      “这是我偷偷拿出来的,厉害吧!”毕盛用纸巾擦干净路泽的脸,“这下就只有我们可以享受这个会唱歌的灯啦!他们都没有蜡烛啦,快许愿吧!”
      莲花小灯唱着音调不准的生日快乐歌,路泽闭眼许下了十岁的愿望:我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是,妈妈最好脾气再温柔点……
      许愿中途路泽偷偷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着一脸真诚地为自己唱生日歌的毕盛,又闭上眼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有毕盛,他很厉害,我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

      高考志愿录取结果出来后不久,全班同学集体去学校行政处办理转团组织关系的时候决定好了要聚会。
      路泽早早地到了行政楼转好了关系,毕盛今天生病发烧,也只能委托路泽替自己转关系。看着盖好红章的关系证明,他都有一种不甚真确的感觉。
      “我们先去XX百货的四楼聚餐,然后再去看电影逛街好不好!”
      “搞什么啊,一排人并肩走在超市里不像□□吗!”
      “管他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这么多人了!”
      ……
      自助餐厅里,路泽坐在位置上和毕盛聊天。
      路泽:“你烧退了吗?”
      毕盛:“好多了,吃得开心吗?”
      路泽:“有好多我喜欢的肉!”
      毕盛:“那想必是很开心了?我好可怜啊,一个人发烧躺在家里……”
      路泽:“谁说的!!!没有你我都觉得海鲜牛排蛋挞都黯然失色了!”
      毕盛:“你不会喝酒了吧?”
      路泽:“没有!我点了一杯芒果汁,可好喝了!”
      毕盛随后收到一张路泽发送过来的短视频,视频里路泽正端着一杯芒果汁喝得正欢。
      毕盛勾勾嘴角:“既然这样,要不然你给我直播一下有什么菜色吧。”
      路泽回复一个“OK”,并发送了一条直播请求。
      毕盛点击接受,断断续续的画面就传到了手机上。
      大概是网络不佳,画面都是一帧一帧地卡成了PPT,可是路泽欢快的声音还是让人愉悦不已。
      “这个糯米丸子特别好吃,里面全是肉!”
      “你看,这个蟹腿特别大,我吃了好几个呢!”
      “嘿嘿,这个芒果汁我喝了两瓶!”
      “毕盛,你看看喜欢什么,我想办法给你买一点回来!”
      ……
      毕盛看着花作一团的画面,对着手机那头的路泽说:“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直播实在是太卡了,路泽听得不怎么清楚:“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打字吧!”
      直播中断,毕盛只回了一个字:“你。”
      路泽发下手机,一边喝果汁一边红了脸。
      “诶!路泽你怎么脸红了?海鲜过敏吗!”坐在路泽对面的学习委员一脸关切,悄悄地把路泽面前的海鲜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跟你讲,你这样是要被我打死的。”路泽把果汁重重地放在桌上。
      学习委员又悄悄地把海鲜挪回了原位,心想:哼,肯定是交了女朋友!

      一众同学看完电影逛完街后,已经是傍晚了,文艺委员索性邀着大家一起去唱K。
      KTV大包厢内,大部分的人都坐在沙发上,只有文艺委员和学习委员两个麦霸一直兴致高昂地霸占着点歌器。
      包厢里的彩灯四处游离,映出了每个人各异的神色:有泪,有笑,有漠然,有放纵……
      学习委员是个文艺男,一连唱了七八首民谣后点了一首《我只在乎你》,大家突然有了兴致,一起跟着伴奏唱了起来。
      路泽拨通了毕盛的电话,毕盛仔细听着路泽的歌声。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路泽渐渐带着哭腔的声音淹没在众人齐唱的气势中,可毕盛听得真真切切,心下愀然。
      路泽的哭腔越来越响,在场的所有人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 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直到歌声结束,路泽才挂断了电话。
      毕盛握着手机,若有所思,立刻下床换好了衣服。

      唱完K,天色全然昏暗,尽兴的同学们终于决定回家洗洗睡了。
      学习委员拉开包厢的门,毕盛就站在门边,眼神穿过门边的人指向坐在包厢一边的路泽。
      “哟哟哟,班长!你看看谁来了!”学习委员侧开身把毕盛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不好意思,我今天生病,没能来聚会。”毕盛倒是一点都不自在,“不过你们也知道,路泽晚上就是个瞎子,他妈妈让我来接他回去。”

      路泽和毕盛是邻居,但是毕盛家却是住在楼上,路家真正的对门邻居还得算是谢家。
      谢家夫妇有一个儿子,和路泽毕盛年龄相仿,且双方各自母亲都是孤身一人,倒也时常轮流接来互住上一会儿。可是最近两位老人老家都面临着拆迁的问题,故而都搬来了城里的子女家。本是娘家的老人先住下的,可是后来婆家的来了,家中没有了空房,谢父竟然说什么也不让两个老人住一起,谢母的妈妈就被迫搬到了地下室住。这个行为使得小区里的人议论纷纷,对此不齿。
      KTV离家不过两条马路,路泽和毕盛与同学道别后就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街道上行人渐稀,路泽的心情出奇地沮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爽。
      “怎么了?不高兴。”毕盛不紧不慢地走在路泽身边。
      “没什么。”路泽若无其事地回答。

      小区的路灯坏了有一小段时间了,路泽看不清路,只能扶着毕盛的肩膀慢慢往家走。
      楼道旁的一间地下室透着并不明亮的黄晕,走近一看,洞开的地下室门边坐着个老人,正是谢家奶奶。老人穿着大花的薄衫,坐在门口用大蒲扇扇着循光而来的蝇虫,眼睛半眯,看样子是有些困了。
      谢家奶奶看到路泽过来,眼睛倏地睁开:“泽泽啊,回来了,还有阿盛啊。”
      路泽和毕盛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说:“您还不睡?”
      谢家奶奶答道:“你们回来就好,这天都黑了,我怕泽泽晚上回来看不清,就开着灯照一照。这就去睡,这就去……”
      路泽眸光微闪,悄悄地拉住了身边毕盛的手:“不用不用,您别操心了,我有毕盛陪着,不怕看不清。以后可别再等我了啊,您以前天天念叨着要我们早睡早起,可不要自己做我们的坏榜样啊。”
      人越老越像小孩,谢家奶奶也是如此,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允诺。
      路泽要帮忙把凳子收回去,谢家奶奶死活不肯,毕盛拍了拍路泽的肩膀把他带上了楼梯。
      “毕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帮个忙又怎么了?”路泽被毕盛拉到了楼梯拐角的窗口。
      “嘘。”毕盛贴在路泽的耳边轻轻一声。
      路泽噤声,大夏天的居然被夜风激起一阵战栗。
      楼下谢家奶奶住的地下室的门口居然出现了一个穿保安服的身影。
      “门卫张大爷!”路泽捏了捏毕盛的腰,“你早就知道了。”
      “呵,当然了,这都多久的事了,傻子也看得出来吧!”毕盛抓住路泽按在自己腰上不安分的手,眼神格外温柔。
      张大爷帮谢家奶奶把凳子搬进地下室,谢家奶奶还一边紧跟着在一边帮忙扇风,脸上还洋溢着小孩似的笑。
      张大爷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楼下的灯光也随着那道背影的消失一同熄灭。
      路泽的眼前只剩下月光。
      毕盛把路泽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语气温和:“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如果是怕黑,我可以做你的灯。如果是怕分开,我有信心活得比你久,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我不管你怕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路泽觉得自己的夜盲症似乎好了,不然怎么会把毕盛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得真真切切,好像明灯透过窗照进心里。
      “诶,我肯定要活得比你久,好不容易有点毕业的离愁别绪,你就不能让我多忧郁一会儿吗?”路泽嘴上抱怨着,心里却突然清明一片。
      “嗯?”毕盛头一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毕盛茫然的样子和往日反差巨大,用一个烂大街的词来说应该就是“反差萌”吧!路泽这样想着,伸手搂住毕盛的脖子,一鼓作气地吻了上去。
      毕盛闭上眼回应着,紧紧地搂住路泽贴上来的腰,奸计得逞地挑了挑眉毛。
      漫漫长路,总有人愿做你的灯,为你照亮所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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