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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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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连几日翻得都是宸昭仪的牌子。
永巷一干夫人一大清早的趁着晨昏定省围上了椒房殿。
椒房殿女官绿竹笑着应对众夫人,“殿下尚未醒,夫人们稍候。”
向来以皇后马首是瞻的魏美人温婉笑道:“妾们等候,理所应当。”其他夫人纷纷附和。绿竹这才告恼退下。
椒房殿宫墙的泥和椒涂抹,温暖又有怡人香气,体现正室嫡妻的地位尊崇。皇帝宠爱宸昭仪,却也不曾慢怠这位皇后,与其育有两子两女,除却皇长女早夭,长子出生第三年封太子,次子是十岁小儿。幼女去岁出生,玉雪可爱。由此可见,皇后虽不得夫宠,却得尊敬爱重,有子地位亦是岿然不动的。
“都等着了?”皇后正对镜梳妆。
绿竹殷勤的把一边的漆盘端来,挑了最大的一朵牡丹,红雀绾好发让到一边,由她伺候簪花。“妾侍们等候,情理之中。”
皇后笑道:“她们堵着椒房殿是为何故,孤心中有数。那宸昭仪得宠这么些年,无儿无女,只得了个养女在膝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夫人们哪里像殿下这般好福气,太子殿下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七殿下聪慧伶俐,小公主粉团儿可爱。”绿竹小心簪好花,又看了看,“殿下瞧着行么?”
皇后满意的点头,“你办事孤总是放心的。”打量镜中清丽容颜,略有细纹身的眼角,有些许失落。又想起外头等候的夫人们,不免叹气,“连着临幸数日……她们以为宸昭仪为何得宠?是顺其时、有其貌,又有独特的气派。那些不中用的,缠着孤又能把陛下缠进她们寝殿去么?”
绿竹蹙眉安慰,“夫人们不懂事,一切还须殿下操持。”
即将要面对那群矫揉造作的醋妒女人,说不出的反感。偶尔时候,撇开恩宠不谈,她还是顶喜欢宸昭仪清冷冷的性子。至少有什么说什么,不像那群阿谀奉承的女人,假的很。
当然,进正殿后,皇后便是一副雍容大方的温和样子。众夫人犹如看见天女下凡,眼睛闪亮亮的起身行礼问安。待得皇后抬手招呼,众人坐定。性急的秦婕妤抢先道:“殿下,宸昭仪不敬中宫,目无下尘,很是狂妄!”
不敬中宫?皇后淡淡看了眼右手边第一个座次,空的。经常空着,也习惯了。
“宸昭仪派人来回,说是身子不适,孤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秦婕妤噎了一噎,继而嘟囔着,“宸昭仪仗着陛下宠爱,推脱不来的话,殿下也信。”
“婕妤姐姐,皇后殿下和宸昭仪都是上位,您这是哪儿来的昏话?”魏美人斜睨了她一眼,涂了桃红色胭脂的眼角妖娆多情。秦婕妤生得清秀,不善装饰,自是不如这个新晋的美人得宠,又年长不少,一颗要强的心气的上蹿下跳,忍不住驳斥:“我并无不敬皇后殿下之意!”要她示弱宸昭仪,那是绝无可能的。
魏美人翘起兰花指,拈了一块雪梨片吃了,“那便是不敬宸昭仪了?”秦婕妤快人快语,生性愚钝,同自己宫里的人也处不来,总是给皇后惹麻烦而不知悔改,兼之醋妒成性,魏美人早看不惯了。
“你!”不管秦婕妤喜不喜欢宸昭仪,但婕妤在下,昭仪为上,别看只差一个阶品,这以下犯上的罪名她决承受不起。
“好了!”皇后略有不悦,“都是陛下的嫔御,吵吵嚷嚷犹如市井民妇,成何体统?!”
两人唬了一跳,皆起身,“殿下,妾有罪。”
皇后摆摆手,示意她俩坐下,独看了秦婕妤道:“三皇子近日里读书不太用功,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好生教导,反倒在这里嚼舌根。”
秦婕妤面红耳赤,她亲子前日被皇帝训斥一通,心里窝着火,又有宸昭仪专宠在后,难免沉不住气。“珲儿已经很努力了。”
皇后也不去看她,又对魏美人道:“你新晋美人,年纪又轻,正得宠的好时候。不想着为陛下开枝散叶,没得和婕妤针锋相对。难道你便不是以下犯上?”
魏美人得宠已有一年多,腹内空空是她的心病,今次被皇后一说,登时紫涨面皮,“妾知罪。”
“你们都是陛下的嫔御,不和睦相处,成日见拈酸吃醋,孤若是陛下,也不愿时时刻刻听你们嚼舌根。不若去漪澜殿清静。”皇后说罢,端起茶盅小小抿了一口。
众夫人心头大恨,又不敢再露出妒忌状,少不得忍着。还是年纪最小的桃八子爱花爱草,盯着皇后鬓边的牡丹笑道:“殿下簪得是金丝边牡丹吧。这金丝边是牡丹里的极品,当真是美极了!”一语天真可爱,这才将气氛重新带入正轨。
正说话间,椒房殿舍人安福入内道声:“殿下。”面色有说不出的难看。皇后向来在意宫里人的喜怒哀乐不许轻易外露,这下安福犯了她的忌讳,有些不愉。“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
安福赶紧敛了敛神色,“殿下容禀,陛下将贺庶人释出乌园。”
皇后霎那间脸色青白,差点维持不住尊贵,“你说什么?!”
乌园是永巷最为僻静的西北角阴湿之所,本是留着存放许久不用只待丢弃的废弃之物。后先帝初即位,扩建皇宫,更有许多仓房,那处乌园便荒了。而后太上皇,当年的陈国小公主入宫后,被先帝嫔御暗害,先帝不欲那嫔御在跟前,又找不到安置之所,则送去乌园。久而久之,那里成了永巷唯一的冷宫。
“殿下……那是……那乌园是……”魏美人已是花容失色。皇后稳住心神,睨了她一眼,“孤当然知道那是冷宫。”
秦婕妤一改冒失之色,难得认真道:“没想到入冷宫之人在有生之年还能出来?”
“当初大公主死于那贱人之手,那贱人未被赐死果然有后患……”萧姮娥淡淡发声。她是皇后族妹,同出萧氏。皇后广袖中的手早紧握成拳,“她抵死不认又如何?人赃俱获,还敢放肆么?”
“可怜大公主已两岁有余,正是可爱软糯的时候。”萧姮娥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小外甥女,总是颠颠的跑到她怀中,甜糯的唤:“萧姨娘。”萧姮娥和皇后同出一族,不像其他嫔御被唤夫人,那样亲近的血缘,她当时才进宫,疼爱的眼珠子一般。
可惜,冬季的那场大雪令年幼的公主得了风寒,御医被人收买,开的药中最重要的一味减轻药量,非但无法医治,反而加重病情。那孩子生生死在皇后怀中。那是皇后最为心爱的女儿,也是皇帝唯一的公主。
“为何会……怎么会!”皇后抖索着身体,再也无法忍耐,“陛下亲口将这毒妇打入冷宫,五年了!怎会放她出来!”
安福嚅喏着,“听说昭晟公主顽皮,在御河边玩,不小心落入水中。是五殿下救了她。陛下龙颜大悦,问五殿下要什么奖赏。五殿下为母求情,希望陛下放贺庶人出冷宫。”
“然后……陛下答应了?”皇后的眼睛微微失神,像枯槁病人一样虚弱道:“那孤的女儿,孤的女儿谁来还她性命?”
秦婕妤在三皇子三岁时亦有过一胎,可惜不足三月便小产,她很能体会皇后失子的痛心。“宸昭仪深得陛下宠爱,昭晟公主亦是得尽父宠,又是她的养女。陛下自然……”
“自然罔顾孤女儿的命了吗?”皇后盯着秦婕妤,满眼哀痛。“当年贺庶人得宠,害死孤的女儿仅仅被打入冷宫,已是皇恩浩荡。如今……如今……”努力按捺住心头的恨,皇后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众夫人纷纷离去,各怀心思,只有萧姮娥留下陪伴皇后,皇后这副样子,她实在放心不下。
漪澜殿里,宸昭仪守在云珩身边,绾着轻巧的堕马髻,身着素色常服,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好好的竟会落水,不知成全了谁。”她迫人的眸光一闪,对上云珩时,只剩母亲的温柔。
云珩皱着小脸一口口的吞咽药汁,想起五哥哥救起她的一幕,眼中别无他意,干净纯粹。“河边青苔,我脚滑不小心落水,能成全了谁?”
宸昭仪向来不忌讳和女儿说些后宫心计,不免一笑,“都说五皇子随了他母亲的样子,生得俊美异常。可叹他不得帝宠,我也未曾见过。你这样为他说话,该不会是……”
云珩眼前浮现出一张莲花般高洁的面庞,俊朗舒逸,眼睛清澈见底,一眼能看到内心的干净。因着无人问津,幼时长期在外淘气玩耍,肤色略深,反倒衬得少年英姿勃发。他的发色是很好看的栗色,随了母亲贺氏,手指修长干净,臂膀有力,抱着她紧紧的,心因突发状况跳得厉害,带动胸膛上下起伏。
他说:“无事吧?”又有好听的暗哑声线。
她抬头去看,一滴水滴顺着额间发滴在她的眼皮上,涩的眼睛难受……猛地一激灵,神思回复。
宸昭仪正好笑的看着她。
云珩无所谓的耸耸肩,“会是,不会是~我都是父皇的女儿,乱.伦啊母亲。你这戏码要演给谁看?”
宸昭仪拧拧她的小鼻子,“宫里人都不简单,你可小心些。”
云珩哈哈一笑,“娘,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女儿!”
宸昭仪笑了。
冷宫那头,几名宫人正收拾庶人贺氏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