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非将

51、哀嚎深渊

　　偌大的斗篷遮住单薄的身躯，男孩蹲在地上，面前是直插泥土的焚天，而此刻，男孩的手一寸寸抚摸着剑身，更诡异的是，那原本爆裂的血红色彼岸花花纹却已隐匿不见，就像是一场幻觉。
　　墨轩仰面躺着，他确定这是在深渊之中，却不知原来下面，才是别有洞天。
　　呜咽声不绝于耳，窸窸窣窣的声音飘荡在侧，甚至在身边不到一拳的地方，还有一架阴森的白骨。
　　“你醒了？”男孩转过身子，湖蓝色的眼睛里寂静一片。
　　墨轩点点头，猛然惊觉男孩根本看不见，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你还好吗？”
　　而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孩笑了笑，原本消瘦的脸更是凹陷了一点：“你的契约兽似乎不太好。”
　　墨轩忽的坐直身体用神识和墨一对话：“墨一？墨一？你怎么样？”
　　空间里，墨一变成狼形卧在那里，团团则是不停喂着他各种丹药。
　　“主人，我没事，就是被焚天的力量震慑到了，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墨轩仔细勘探了一番才放下心来，刚才的举动确实冒险，但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也不知道师兄他们如何？
　　墨轩抬眼向上看去，黑漆漆的断崖绝壁不知高低，这又该怎么上去呢？
　　正当墨轩烦恼的时候，男孩却是拿着焚天起身：“给。”
　　墨轩皱了皱眉，接过焚天端量道：“花纹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甚至于原本的纹路也全部消失，现在的焚天只是一把黑漆漆的剑。墨轩随手舞动了一下，却诧异的发现根本用不上力。
　　“怎么回事？”墨轩又一次挥舞着焚天试图带动灵气，然而依旧如此。
　　焚天，已然成为了一堆废铁。
　　男孩蹲下身摸索到他的拐杖，然后慢慢向前走着：“别费力气了，走吧。”
　　墨轩看了看手里的焚天，默默收进空间跟上男孩慢悠悠的步伐：“你知道是为什么？”
　　男孩没说话，只是伸手结出锁链，那锁链飞起向上不知碰触到崖壁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接着又痛快的落下。
　　墨轩看到，那是玉檀。
　　怕是符啸将玉檀扔下来的时候插进了崖壁中。
　　对了，符啸？符啸人呢？
　　墨轩四处张望，不见一个人影。而一同被带下的混沌此刻也无踪影。
　　男孩的手划过玉檀剑身，摇摇头又递给了墨轩：“收着吧。”
　　墨轩一愣，想到这是师兄的剑连忙接过，而原本晶莹通透的玉檀剑，此时也是死气沉沉般，如同一块破旧的翡翠。
　　男孩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墨轩的衣袖继续向前走。
　　墨轩将玉檀一并放进空间，终于忍不住问道：“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吗？”
　　男孩的步子没有半分停留，反而越来越快，充满了兴奋。
　　墨轩就这样被他牵着一路向前，突然，男孩停了。
　　他慢慢放下头上遮住的宽大兜帽，露出一张惨白却稚嫩的脸，湖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浅浅的波光。他说：“我回来了。”
　　而墨轩，似是入定。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台之下那阴森的死亡之地，白骨皑皑，妖兽横行，干涸的血液如同涓涓细流，周边的泥土却是锈迹斑斑。
　　耳边忽然嘈杂起来，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哭的喑哑，笑的癫狂。
　　而在那正下方，几只妖兽正用锋利细长的獠牙撕扯着什么，发出狼吞虎咽的声音，却又晕开了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男孩转过头看向墨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那就帮我个忙吧。”
　　墨轩疑惑不解，只见男孩忽的举起拐杖敲在墨轩的后背。一恍惚的功夫，墨轩从高台掉落下去。
　　“砰！”墨轩稳稳落在地面，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蹦，他使劲咽了口口水，却发现现在的位置非常危险。
　　原本正在进食的几只妖兽正面对着墨轩，刺红的血从它们的獠牙上滴落。
　　“砰！”男孩拍了拍身上溅起的尘土落在墨轩身后。
　　墨轩小声控诉道：“你做什么推我下来？”
　　男孩笑言：“早晚要下来，帮你一把。”
　　几只妖兽正在慢慢靠近，像是发现了新的美味。
　　墨轩伸手就要呼唤焚天，却想起焚天没法使用，心下更是焦急。
　　男孩却依旧慢悠悠道：“你说会帮我的。”
　　墨轩忍不住喊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而就在这时，妖兽已至面前，墨轩揽过男孩翻滚到一边，手中的元素球纷飞不停。
　　“呆这别动！”墨轩不忘提醒男孩，毕竟在他眼中男孩看不见，自保很困难。
　　若是平时，几只妖兽根本不够墨轩练练手，但今天他却发现自己非常吃力，无论是凝气还是控制，而这几只妖兽也是十分难缠。
　　墨轩非常自信的凝出水龙，然而几只妖兽仅仅是被击落，并无更重的伤害。
　　“这是怎么回事？”墨轩不解，眼看着妖兽抖抖水珠重新站起，墨轩微微眯眼，双手升起两团火焰。
　　两团灰色的火焰飘飘渺渺，却是映在了站在一旁的男孩眼中，就这样点亮了那一汪平静的湖蓝，似是点燃了生机，为那失落已久的死寂唤醒了生命。
　　男孩的眼中，摇曳着墨轩手里不断升起的火焰。他轻声道：“果然，只有你能帮我。”
　　“轰——”
　　墨轩足尖一点，鬼火已经将四周完全点燃，蔓延成一片火海。
　　几只妖兽嘶吼着被火光吞噬。
　　墨轩飞至男孩身边：“解决了。”
　　男孩摇摇头：“没有哦。”
　　墨轩一愣，忽的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震动，从远处席卷而来。
　　刚松懈下来的身子立刻绷紧，顾不上再说什么，右手穿过男孩腋下将他搂在身前：“扶好了！”
　　这火光，竟是引来了不知数量的妖兽。
　　墨轩带着男孩掠过熊熊烈火，不经意向一旁望去，他骇然，那一片血肉模糊的“食物”，竟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符啸，居然命丧于此。
　　墨轩的心里涌过不知名的滋味，却来不及多想，逃命的本能还是让他义无反顾向前奔逃。
　　被墨轩护在身前的男孩却是完全没有一点危机的意识，反而笑着道：“逃什么呢？”
　　墨轩迎着风在他耳边吼道：“不跑等死吗？”
　　男孩一副被墨轩声音吓到的语气：“别紧张，目前来讲你还是很有胜算的。”
　　墨轩直接不出声了，踏着一路凸起的石块和崖壁迅速将后面那些东西甩下。
　　“咦？”男孩似是惊讶，却又更开心了：“真是倒霉。”
　　墨轩脚下一顿，他听见男孩继续说道：“这才是大麻烦。”
　　接着，好端端的地面突然向上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墨轩暗道不好，这底下有东西！他微转身子改变方向，结果那东西却是比妖兽还要快，甚至还要大，可见的土地全部被拱起，以墨轩为中心形成一轮漩涡然后破碎分裂。
　　巨大的岩石和泥土合着淅淅沥沥的泥浆从上落下，墨轩偏头用衣袖挡住，顺便将男孩护在胸前以免受伤。
　　“什么东西！”墨轩被四周的泥浆模糊了视线，他一边躲闪一边试图查看敌人。胸口的男孩贴着他的脖子哼了一声道：“真是麻烦啊。”
　　“呼——嗷————”巨大的翅膀从泥浆下张开，伴随着更多的岩石的掉落，接着，残暴的利爪从地面探出，像是直接将大地撕开一个口子。
　　待到那长角露出，墨轩才算是看得到这庞大的怪物的全貌。
　　这是。。。
　　“穷奇！”墨轩惊呼。
　　凶兽穷奇？墨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刚躲过混沌却来这么一个大家伙，现在焚天又无法使用，墨轩赤手空拳能有几分胜算？
　　“小心上面。”男孩道。
　　墨轩抬头，雾气缭绕。
　　“找了帮手回来。”男孩笑嘻嘻的说：“真身都不敢出来。”
　　混沌，穷奇，竟全在此。
　　墨轩咬着牙恶狠狠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妖兽成群不说，穷奇和混沌显然对这里更是熟悉，这里还不如上面安全。
　　男孩歪歪脑袋，宽大的斗篷遮掩住他歪过的一半脸：“你不知这里什么地方？”
　　“废话！我也是刚来！”墨轩委屈。
　　男孩长长的“哦”了一声，不再兜弯子说笑。
　　“这里，叫做哀嚎深渊。”
　　哀嚎深渊。。。哀嚎深渊。。。
　　墨轩觉得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刚才那些和这两个，都是天域放下来的守卫者。”男孩继续说：“我们要向前走，只能先打败这两个小东西了。”
　　小东西。。。墨轩苦笑一声，你确定吗？
　　“外来者，受死吧！”穷奇高吼一声，耳膜轰鸣，眼前划过的，是他的爪牙。
　　深渊之上，安泽握着封烬满是严肃：“让开！”
　　符乐挡在前面毫不退让：“阿泽别乱来！”
　　安泽轻合眼睑：“乐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不可能眼见墨轩落到下面却无动于衷。”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符乐上前一步拉住安泽握剑的手：“但是你就算跳下去有什么用？阿泽，你这就是去送死！”
　　“那墨轩呢！”安泽的嗓子有些沙哑：“他不是去送死吗？与其让他自己在下面自生自灭，还不如我去陪他。”
　　符乐的眼眶倏地红了：“你再说一遍？”
　　安泽盯着符乐的眼睛重复道：“我说，我去陪他！一起死！”
　　符乐的嘴角抽动着，一把扯过安泽贴近自己，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安泽挣扎着，符乐却是死死禁锢着他的身体。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拉扯，符乐的吻又狠又霸道，不断索取。
　　安泽想要偏过头躲闪又被扣住脑袋按在那里，于是他开始反击，以唇舌。
　　吸吮，撕咬，微微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又被卷入下一波狂潮。
　　安泽的身子慢慢放软，然后传出了低声的呜咽。
　　符乐的力道松了下来，他慢慢离开安泽红肿的嘴唇，看着从来不多言语的阿泽第一次冲破压抑的情绪放声哭泣。
　　“是我没用，我没用。。。”安泽低声喃喃。
　　符乐心疼不已，温柔的将人圈进臂膀：“不怪你，没事的，没事的。”又不停亲吻着怀里人的头顶：“阿泽，阿泽，乖。。。”
　　安泽的呜咽在符乐的安抚下渐渐平息。
　　“墨轩会死吗？”安泽木然道。
　　“不会的！一定不会！”符乐这般说。
　　“真的吗？”安泽抬起头，眼里的光芒微不可见。
　　符乐将最后的吻落在安泽的眼皮上，他说：“真的，我发誓。”
　　两人就这样无声拥抱，在哀嚎深渊之上，在死亡之地一旁。
　　符乐的眼睛慢慢眯起，他看着身下漆黑的峡谷，眼前却晃过焚天剑上彼岸花开的模样。
　　墨轩会死吗？
　　符乐想，不会。
　　相反，快要被黑暗侵蚀的幽狱，却马上要重现光明。
　　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不过是照顾好阿泽，然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