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非将

31、北冥有鱼（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上空庞大的黑影。
　　“鲲？”木崖失声怪叫。
　　墨轩面色平静松了口气，鲲虽庞大，却性格温顺，不会主动攻击。
　　“那是什么东西？”木崖一脸惊恐。
　　墨轩解释道:“独一无二的妖兽，居于北冥深海，有两种形态，一是沉睡于海底的鱼形，一是现在，鹏鸟。”
　　高亢嘹亮的叫声划破长空，那腾起的身体果真开始变化，双翅舒展开来，一只遮盖住半边天的鹏鸟抖擞着翅膀开始漫无目的的在上空盘旋。
　　“它要做什么？”木崖问。
　　墨轩摇摇头。
　　其他人都在不安，人心惶惶，墨轩说:“放心，鲲鹏性格温顺，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阿炎说:“先整理一下吧。”
　　小少爷发话，其他人莫不敢不从，便都静下来收拾好随身物品，船看来是破的不能再破了，刚从生死线逃脱，后怕的劲儿还没过去。
　　一行人回到洞穴，幸好这里面还够空旷，完全能塞下这十几号人。
　　阿炎生了火，纷纷都脱下衣服晾晒起来。
　　外面一片灰暗，那鹏鸟还在头顶来回盘旋，巨大的身体遮住太阳，小岛的光源也被遮挡。
　　木崖直接躺了下去，大大咧咧伸展着四肢，看着洞穴顶出神。
　　“怎么了？”墨轩碰了碰他的腿。
　　“唉！我在想办法啊，轩轩，我们怎么回去啊！小叔会着急的。”木崖一脸悲戚，他不担心自己，只是出来时和小叔只打了声招呼，也没具体说情况，长时间没回去，小叔肯定急坏了。
　　阿炎走过来坐下:“我们可以重做船只，但是时间会很长。”
　　墨轩立刻否定了:“鲲鹏既出，一定是有什么威胁到它或者它在守护什么，我们如果找不到答案只能被困在这里，根本上不了海。”
　　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墨轩不想看见木崖那张忧郁的脸，便转移话题道:“和我们聊聊吧，小少爷？”
　　阿炎没想到墨轩会这时发问，不过随即释然了。
　　“什么小少爷，不过是个普通人。”阿炎低着头，说的无所谓的样子，却是带着苦涩。
　　“你不是南屿人吧？”木崖问，不然他不会不认识自己。
　　阿炎点点头，看了看周围都在忙着的众人:“我们来自西屿，西屿秦家。”
　　“等会！”木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阿炎道:“西屿秦家？小少爷？秦炎？你你你。。。你是秦炎？！”
　　阿炎慢慢点点头:“是我。”
　　木崖捂着心脏倒在墨轩身上:“我的天！”
　　墨轩自然不知道这些家族，只是觉得木崖这架势未免太夸张，便虚心求教:“怎么？”
　　木崖倚着墨轩，就这么抬眼看他:“秦家，炼器世家啊！！我不是说过曾经有一位至尊炼器师吗？就是他家的人！”
　　墨轩心下一震，似乎是很厉害。
　　“秦炎，这一代传说的天才，十岁便已达到红阶炼器水平，后来说是和家族不和，不再参与家族争斗。”
　　木崖在一旁介绍着，说的唾沫横飞，墨轩偏过头去看主角，秦炎依旧神色如常，似乎木崖嘴里的天才和叛逆者都不是他。
　　“他说的是真的？”墨轩问。
　　秦炎道:“大部分。”
　　木崖数完了一系列关于秦炎的传闻，终于从墨轩身下滑下来，颇为奇怪的问:“你干嘛跑来南屿？还做什么狩猎者？”
　　要知道，若是他说一声自己是秦炎，无论在哪都大批大批的人把他奉为座上客，哪还用得着每天待在林子里和那些粗俗的人抢夺营地？
　　墨轩在心里几乎同步和阿炎说道:“梦想。”
　　果然！
　　“哈？”木崖看着秦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小怪物，完全不明白。
　　墨轩笑了笑:“想说吗？我愿意听。”
　　一个比墨轩小的男孩，却有着成熟又沉重的心思，墨轩很愿意成为一名听众，就像当初一步一步靠近师兄，才终于明白那份年少老成背后的心酸苦楚。
　　秦炎看着三人中间跳动的火苗，眼中映着火光。
　　他伸手解下背后一直背着的，落海时还死死护着的长弓。
　　看得出这把弓被保护的很好，外面是两层包裹，随着包裹打开，一把漆黑却亮色不减的弓箭呈现在眼前。
　　秦炎小心的摸着弓身:“我自小就开始学习炼器，每天被逼着背书，摸着上千把武器，在炼器房里一待就是四五天。”
　　他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他们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可是，从来没人问过我喜不喜欢。”
　　墨轩心疼的看着秦炎瘦小的身子，在黑色与火光中摇曳，仿佛一吹就倒。
　　“十岁那年，家族为了筛选继承人举办了盛大的比赛，我一战成名，”秦炎说的如同木崖所说，他接着道:“也因为这样，我真的再也逃不开炼器的命运。”
　　更繁重的练习，更危险的试炼，一次一次一个人面对熔炉都想投身进去一了百了，却又被身后的责任压的不敢去想这些。
　　秦炎说:“你们说我是天才，可没有人再说我还只有十岁。”
　　空荡的洞穴里只剩下了秦炎的声音，四周的火光随着外面吹进的风慢慢摆动，散了又起。
　　“我说狩猎者是我的梦想，是真的。”秦炎坚定道:“三年前神殿为了招揽秦家找到我，让我为他们效力，我没有答应，可是其他人都劝我答应，我便跑了，终于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神殿？”木崖心里生起一股怨气，怎么哪里都有他们。
　　“他们让我育灵，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秦炎问。
　　墨轩和木崖点点头。
　　武器，特别是神器，若是有了剑灵变会发挥好几倍的功力，就像有了鸿央的焚天。
　　但是与鸿央寄身的方式不同，炼器师可以育灵，就是祭生魂，越强大的魂魄或是怨气越大的魂魄都会衍生出最厉害的武器。
　　前提，依然是杀生。
　　“我做不到。”秦炎说。
　　木崖拍上秦炎的肩膀:“做得好！”
　　墨轩自然也是这么觉得，这要求太残忍了，何况对一个孩子。
　　秦炎接着说:“之后秦家到处找我，我便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原本我打算去北屿的，阴差阳错在海上进了空间缝隙，结果来到了南屿。”
　　“哎？北屿周围也有空间缝隙？”木崖倒是第一次听说。
　　秦炎说:“事实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北冥之上，四方岛屿周围都有互通的空间缝隙，像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虽然是从南屿海域进来的，实际上其他地方也可以进来，甚至我们若偏了方向，也会去到其他岛屿。”
　　墨轩:“！！”
　　木崖:“！！”
　　难怪！难怪这座岛被称为漂浮不定的岛屿，难怪都说鲛人领域的入口神秘不可寻！原来不是岛屿会漂浮，实际上它一动不动一直在这里，只不过，四方皆通，却又不易进入。
　　鲛人领域，完全是位于北冥的空间缝隙之中！
　　墨轩隐下心中的千回百转，还是打算听完秦炎的故事:“接着说。”
　　秦炎摸着弓，道:“我人生地不熟，自然无处安身，我又不愿暴露身份。”
　　来到南屿，秦炎根本没办法存活，城中也很乱，又没了秦家的庇护，身上也没带钱。他无意中听到狩猎者挣钱很多，便去了城外想要加入联盟。
　　“没人肯收我，因为我既没有武力也不会灵力，后来，我碰到了朱雀狩猎队。”秦炎说到这脸色柔和下来:“他们收留了我，还教会我基本的生存能力。也为了我。。。。”
　　秦炎闭上眼睛，身子微微颤抖:“是我害死了亮哥。”
　　被叫做亮哥的人是朱雀本来的队长，秦炎手里的弓就是他留下的，他一直照顾着秦炎，在一次狩猎中，为了回去救被缠住的秦炎而死在妖兽爪下。
　　“我答应过亮哥，要完成他的梦想，要让朱雀回到排行榜的第一位，要让整个联盟以朱雀为荣！”墨轩看着秦炎泛红的眼眶，叹息一声，伸手把他揽到怀中。
　　这一抱，墨轩更加心疼，看着瘦小的秦炎，实际上更加孱弱，墨轩能清楚感受到他的骨架，硌着他的肩膀微疼。
　　“好了，都过去了。”墨轩拍着秦炎的后背慢慢安抚着。
　　木崖在一旁看着也不是滋味。
　　“那他们是？”
　　秦炎闷闷的说:“几个月前秦家派来找我的，我拖到现在就是想完成亮哥的梦想，我不能对不起他。”
　　墨轩暗道这孩子承受的太多，一时间心心相惜，自己竟也酸了鼻子。
　　木崖无措的看着两人，害怕下一秒两人就要开始嚎啕大哭。
　　然而，墨轩与秦炎只是拥抱了一会，秦炎慢慢推开墨轩，小声道:“谢谢。”
　　“这次等我们回去，你就回秦家吗？”墨轩问。
　　秦炎不置可否:“我要替秦家参加选拔，若我还不回去，秦家便再出不了人了。”
　　“选拔？！”墨轩和木崖同时问。
　　“对，神殿每年都会派人去秦家要人，一次比一次强硬，怕是躲不过了。”
　　墨轩与木崖同时看了看，两人相视一笑，道:“那，我们选拔赛再见。”
　　“嗯？”秦炎难得的有了些惊讶。
　　“没告诉过你，我叫木崖，南屿木家，他叫墨轩，暂且也是我们家人，我们也会参加选拔赛的。”木崖笑呵呵道，真好，又遇见一个同盟。
　　“南屿木家？”秦炎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他上上下下看了木崖好几眼，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恼怒。
　　“有。。。什么问题吗？”木崖下意识往墨轩身边挪了挪。
　　秦炎沉下脸来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支队伍，就是木家人创建的啊。”
　　一语成谶！
　　来时两人还在打趣，说着木白年轻时的叛逆事迹，谁能想到这两天甚至刚刚几乎同生共死的队伍，就是木白当初带领的那支！
　　“朱雀，真的是我小叔创建的？！”木崖感觉脑海中炸开了一束烟花，把他炸的晕乎乎的。
　　“如果你小叔叫做木白，那么是的！”秦炎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亮哥曾不止一次说过木白领队当年的辉煌，朱雀这支队伍霸占着联盟榜首居高不下，无论是何方妖兽，从未失手，而当年的朱雀，也曾达到过百人的数量。
　　只是后来，木白放弃了朱雀，说是因为他只是玩玩，玩够了便走了，扔掉了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有人说是队伍出现了异心，于是木白受够了兄弟背叛便自动退出了。
　　然而无论哪种说法，事实就是木白走了，朱雀从榜首掉了下来，一届一届的队长拼尽全力支撑着，却始终没有再让它重登巅峰。
　　“是你小叔抛弃了朱雀。”秦炎说。
　　木崖自然不知道木白曾经的过往，但木白，绝对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木崖始终相信木白有自己的苦衷，不然以他的性子，当年在所有人面前发誓脱离家族，现在就不会顶着家主的头衔坐镇木家。
　　“或许，他不是抛弃了你们，只是回不来。”木崖哑着嗓子道:“我小叔腿废了，他站不起来了，他，再成不了一名狩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