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非将

17、大道三千

　　“苍冥。。。”墨轩同样念过一遍，记下了。
　　“呵，可记住了。”苍冥笑着说。
　　墨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这男人，怎么这般。。。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墨轩终于有了一丝身在陌生之处的意识。
　　“是我带你来的哦，”小丫头兴奋地说：“你是哥哥的朋友，我就带你来找主人啦，既然你醒了，我就可以带你回去见哥哥了。”
　　“哥哥？”墨轩问：“是什么样子？”
　　“嗯。。。哥哥，很好看。”丫头绞尽脑汁的形容：“哥哥还受伤了，也是团团治好的。”
　　怕是牧齐，牧齐受伤了？
　　墨轩自责道，若不是因为自己牧齐也不会。。。
　　还不知道师兄如何？想到安泽，墨轩更是心中慌乱，翻魔印。。。安泽到底遭遇过什么？
　　“想什么呢？”苍冥好听的声音传来。
　　墨轩回过神不好意思道：“我在想我师兄。。。”
　　看着苍冥俊美妖异的面孔，墨轩试探着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翻魔印？”
　　“翻魔印？”苍冥嗤笑道：“现在还有这种东西吗？”
　　“你果真知道！”墨轩惊喜道。
　　“嗯，知道。”苍冥反问：“难不成，你所想的那师兄便中了翻魔印?”
　　被男人说中，墨轩只能点点头，满是忧伤：“没错。”
　　“哦？”苍冥忖度片刻，道：“那也不是不可解。”
　　墨轩豁然一惊，忙问：“真的吗？怎么解决？”
　　苍冥眼中带笑，看着少年略带红晕的脸颊和因为急切而闪着光亮的一双美眸。
　　他说：“方法是有，却远比经受翻魔印更痛苦，你，要听吗？”
　　墨轩一愣，慢慢点头：“我要听。”
　　“呵，”苍冥低笑，他的嗓音渺茫空寂，似是穿透了整片时空，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修道之人若是背叛便会被烙上翻魔印，经历入魔的痛苦。但是，若你成魔呢？”
　　苍冥不再说下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墨轩怔愣的脸。
　　这孩子，生的如此精致。
　　“成魔？”墨轩默念着，他自入了灵山，一直以来都被灌输着大道之法，修道之路，却不曾如此听人坦荡的说起另外几种道。
　　妖。
　　魔。

　　鬼。
　　怪。
　　“成魔？”墨轩的眼睛看着苍冥，似是一只受惊不安的小兽，湿漉漉的。
　　“怎么？”苍冥抬了抬手想去抚摸他的眼睛，然而，他装作不在意，只抬起一个弧度又慢慢放下。
　　“可是，师兄是修仙之人啊。”墨轩道。
　　仙道与魔道，是对立的，不是吗 ？
　　“呵，”苍冥的薄唇掀起一抹弧度，若有若无：“大道三千，本无定律，为何仙道便是最好的，是正道呢？”
　　墨轩眨眨眼，脑中的一根线来回拉扯，系成一团死结，又不知怎的，似是有一个人找到了端点，在给他慢慢解开。
　　“何为正道？”苍冥问：“你知道吗？嗯？小朋友？”
　　他的声音含着笑，墨轩只听见后面那三个字不知为何就有些羞涩。
　　“我才不是小朋友。”墨轩嘀咕道。
　　苍冥自是听得见，却只是暗自一笑，没去反驳。
　　他继续说：“有人历经千难万险修成仙体，换来长生二字；有人一步登天，成神登临众神之巅；有人出身为妖入世为魔，只为化形可以存活；还有人，”他笑了：“无论哪条路，都不容于世。”
　　墨轩心里不知在震撼什么，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神识之海随着苍冥的话起起伏伏，卷起万丈狂澜。
　　“小朋友，”苍冥问：“你走的又是哪一条路呢？”
　　墨轩颤抖的看着笑靥依旧的苍冥，却像被扼住咽喉说不出话。
　　我走的是哪一条路呢？墨轩自问，却不知答案。
　　若在灵山，若现在是跪坐于宝殿之上，他会说，我走的是仙路，是正道，是通天的捷径。
　　但是事实上，墨轩不能否认，他走不了这条路，他无法按照修仙的章法修炼，他听不进长老的道法之教，他在藏经阁沉淀的每一天都在自我反驳，驳斥那些书中言论又强迫自己信服。
　　爹曾说，那些东西那不必学，你学了也没用。
　　墨轩抖着身子，试图张开嘴，却连嘴皮都在打颤。
　　“我不知道。。。”细如蚊的声音传来。
　　苍冥眼底一沉，微有哭泣的声音更加清晰：“我不知道。”
　　“过来。”苍冥说。
　　墨轩拘束又不安，不知该不该靠近。
　　那因惶恐而滑下的眼泪，终是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苍冥原本勾起的嘴角忽的扯平，语气更重：“过来！”
　　不容拒绝。
　　墨轩小步小步往前挪着，慢慢凑近。
　　“唉！”苍冥微微叹息，伸出手把不安的少年揽入怀里，忽的有丝满足，放缓了语气：“哭什么呢？”
　　怀里的少年很乖，任由苍冥揽着，这很让苍冥欣慰，于是抬手摸上了少年的头发，很软，很滑，手感真是好。
　　墨轩慢慢在苍冥的安抚下停下呜咽，他抬起头，鼻尖发红，眼睛湿成一片。
　　苍冥的手一顿，盯着怀里的这只小兽。
　　“怎么？”他问。
　　少年眨眨眼，小声问：“你，修的什么道？”
　　苍冥上挑的桃花眼微眯，忽的低头凑近，嘴边是止不住的笑意：“小朋友，这时才想起来吗？若我是坏人，你现在可是被吃干抹净了。”
　　唔。。。
　　墨轩呆了一瞬，忽的笑了，苍冥只觉得眼前一阵微风，吹在心上痒痒的。
　　“你若是坏人，我也认了。”墨轩说。
　　“呵呵。。。”苍冥拍着他的脑袋笑了：“是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修得什么道？”墨轩追问。
　　苍冥的把下巴靠在墨轩的头顶，带了丝无奈：“我啊，修的是邪道。”

　　灵山
　　大殿内，所有人屏息以待。
　　安泽已经恢复神智，他低头站在中央，手臂上小一不断吐着信子。
　　武通和牧城坐在上位，一脸严肃。
　　“哎哟，都杵在这干嘛呢？”傅乐打着哈欠慢悠悠走进来，身后跟着牧齐。
　　“哎呀师兄，你病好了。”牧齐唰的跑上去死死抱住安泽，暗自说了一声：别吱声！
　　一个深深地拥抱过后，牧齐再抬脸已经是泫然欲泣：“师兄，你可不知道，差一点我就看不见你了，哇——”
　　安泽嘴角一抽，牧齐边哭边掐了自己一把，那眼泪鼻涕一齐落下来真真感人肺腑。
　　“阿齐，怎么回事？”牧城听说牧齐也在无妄之森的时候也是满心疑惑，而且向来两人不和，怎么突然关系这么好了？
　　“爹~哦不，师父。。。”牧齐话锋一转，又哭丧着道：“是这样的，都怪我，我因为明年大比的事一直用功练武，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实战型的契约兽，所以就想着去无妄之森周围寻一只好的来。。。”
　　牧齐声泪俱下，安泽瞥了一旁哈欠连连的傅乐，不禁想问，墨轩呢？墨轩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你是说，你遇到了七阶魔狼，它还开了神志？”武通问。
　　“对啊，别提我多惨了。。。”牧齐说的这可是真话，想起那头该死的魔狼就恨得牙痒痒，就应该让傅乐回来的时候抓了他剥皮！
　　“那你和安泽。。。”武通继续道。
　　“嗨，这事说来也巧，”傅乐懒懒道：“我这宝贝徒弟每月都会下山查看周边安全，你也知道这无妄之森比较特别，我就说你远远看一下，没什么乱子就行，正巧了牧齐那边打着让他看见了。”
　　“你说，同门师兄弟的，我徒弟能不救吗？”傅乐说着看了一眼牧齐。
　　牧齐也接话道：“是啊，我这回特别惭愧，安师兄救了我，结果被那魔狼带动的兽潮卷了进去，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他因为这样引发了灵力暴涨。”
　　牧齐特别正经的对着安泽鞠了一躬：“谢谢师兄救命之恩！”
　　安泽抿着嘴不说话，那边傅乐咳嗽了一声，安泽才轻声说：“不客气。”
　　“原来是这样。”武通扫了一圈众弟子，没有什么异样。
　　心里暗道这傅乐真够能扯的，不过这倒是稀奇，牧齐居然能帮他说话。
　　“既如此，兽潮也退了，牧齐，你随意下山引出来的事自然该由你负责，罚你，可有异议？”武通呵斥道。
　　牧齐乖巧的颓着脑袋：“弟子认罚。”
　　“好，那么就罚你打扫轩辕台半年。”武通判定完毕，高声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无妄之森这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是！大殿之内，所有人齐声答道。
　　“还有，”武通继续说：“既然牧齐提起了，我也就一并说了，一年之后的灵山大比，获胜者将得到一个和灵山守护神兽契约的机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没错，这神兽百年一出世，这一次，正好在大比之时，所以，剩下的一年时间，你们都好好把握吧。”
　　这消息顿时让每个人充满斗志，那可是神兽！
　　忽的，安泽的事也不再成为焦点。傅乐看了眼座上的师兄，得到了一枚白眼。
　　“都下去吧。”武通挥挥手，众人慢慢散去。
　　牧城对牧齐说：“跟我来。”
　　牧齐脸色一暗，灰溜溜的低着脑袋跟牧城往外走去。
　　“你们两个，”武通冷声道：“好好想想吧！”
　　撂下这一句话，武通气的甩袖离去，傅乐拍着额头想了想，道：“我再给你寻个地方。”
　　安泽沉默着，忽然问：“墨轩呢？”
　　傅乐眼神一晃：“放心，他安全得很。”
　　安泽眯着眼睛问：“你把他放在无妄之森了？”
　　“什么语气？”傅乐怪叫道：“我还能吃了他？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看我啊！”
　　安泽撇开头：“不是。”
　　傅乐哼着气道：“行了，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吧。”顿了一下，他撩起安泽的袖子，手臂上的红痕越来越长，蔓延至胸口里面。
　　“阿泽，”傅乐忽然认真道：“师父不会让你死的。”
　　安泽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小一窜到他的脖颈处蹭了蹭，他轻声道：“嗯。”

　　“邪道？”墨轩不解。
　　“是啊。”苍冥放开他，笑答。
　　“那你为何在这？”墨轩看得出，这个男人实力不俗。
　　“啊。。。”苍冥微微扬眉，他慢慢说：“因为，我走不了。”
　　哗啦啦啦——
　　铮————
　　墨轩惊异的睁大眼睛，只见苍冥双手慢慢抬起，那被衣袖遮掩的铁链暴露在视线中，那铁链牢牢的锁在苍冥的手腕处，一路向上，顺着旁边的石壁通向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你。。。”墨轩倒吸一口气。
　　苍冥阖上眼，不知该作何表情，果然是小家伙，吓到了吧。
　　“疼吗？”
　　豁——
　　苍冥倏地睁开眼，流光微烁，他似乎没听见一般：“什么？”
　　“疼吗？”墨轩跪坐在苍冥身边，拿手抚摸着苍冥手腕处被刻出的红痕，这是经年束缚和挣扎过留下的痕迹。
　　“一定很疼的。”墨轩自言自语，小心的给他揉着，抬眸看他时带着小小的心疼。
　　苍冥心底一软，不知该怎么回答小家伙的话，只能说：“不疼。”
　　“谁把你困在这里？”墨轩愤愤道。
　　“呵，”看着小家伙一副我去给你报仇的口气，苍冥发自心底的笑出声：“没关系，很久了。”
　　久到，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为何被困在这里。
　　久到我自己每天在这里仰望苍穹却发现它于我而言已经越来越远。
　　久到，我对任何事都不喜不悲，不再有野心，不再回望过去。
　　却忽然有一天，一个比我小了不知多少的少年来到我面前，他捧着他幼小却鲜活的心问我：“你疼吗？”
　　苍冥忽然知道了时间的意义，忽然无惧那长久的等待。
　　因为这一刻，他触摸到了，属于他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