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雨》千陌

4、第 4 章

　　末了晚饭还是在彦一家吃的。
　　过了午，越野好不容易把老头子哄得歇中觉了，自己准备到村口王屠户家里买点肉的时候，正撞上彦一急急的赶来，手里举着一个手抄本一样的东西，来不及说话就把本子往越野手里塞。
　　越野嘿嘿一笑：“小子出息了啊，看这个。市面上淘的手绘本？”
　　彦一瞪圆了眼睛，不解的看着越野，越野低头去翻，打开一看却是一本食谱。
　　越野目瞪口呆的看着彦一，彦一赶紧解释：“这是今晚的食谱，这一页，今晚就做这上面的。记住，用茶油不要用猪油，蒸饭时加棵玉米，辣不能放太重，不能太油腻，多素少荤——”
　　越野卷起菜单就去敲彦一的头：“吃顿饭还敢跟我挑拣！”
　　彦一一边躲一边叫屈：“这不是我的，是仙道大哥要吃的啊！”
　　越野楞一下继续敲：“仙道什么时候这样嚣张了？你小子也惯着他！”
　　彦一欲哭无泪：“这是流川给我的，如果仙道要到我们家吃饭，就一定要按着这单子上写的配菜……”
　　越野将信将疑，再翻翻：“又胡说，这笔破字明明就是你自己写的！”
　　彦一悲从中来：“本来是流川写了一本给我的，后来被仙道发现了，说是流川的真迹不容外传，硬是让我熬夜抄了一本，自己守着我抄完就把流川写的拿走了……”
　　越野真正开始反省自己确实冤枉彦一了，看彦一可怜的样子，越野觉得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被欺负，于是，越野选择了视而不见。
　　彦一很尽责的提醒他：“饭要蒸软，仙道才吃得下，肉要烧熟，仙道怕腥，但不能太熟，如果老了很难嚼动，鸡要切丁，放茶油，把猴头菇切成细丝再爆炒，最好加一份红枣莲子羹……”
　　越野的嘴角抽搐了很久，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彦一，还是去你家吧，看你怎么做。”
　　“都是我姐做……”彦一声音小了一点。
　　越野没说什么，只是站了一会，忽然更加坚定的抬头：“去你们家吃！”

　　田岗来这儿，找了这几个徒弟，却是每日里在村里村外的晃悠，有时也会遛达到仙道的学里，看着仙道在春日的阳光里带着一帮豆丁一样的学生们一起趴在案上睡觉。流川来的时候，仙道总是想给学生布置背书，自己溜出来，但是流川只是不许，在草堂外安静的听几盏茶时分，然后又静静的折回去。
　　每到这时，虽然被墙挡着看不见，仙道仍然会忽然的抬起头，看向流川回家的方向。
　　流川有时候会等仙道一起回家，他坐在草堂外的小河滩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安静的看着小河的水汩汩的流过，仙道来的时候，就会坐下来陪他一会儿，就着流川的手吃一些流川带来的东西，然后两个人牵着手，在降临的夜色中慢慢的走回去。

　　田岗能看到这些，因为他是悄悄看的。
　　有时在草堂旁的大树上，有时是在路边的草丛后。
　　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偷偷看，大多时候是无意的，但是这样的时候真的看得太想笑了，这样的仙道，和自己的徒弟仙道，仿佛就不是一个人。
　　虽然教了仙道这么久，但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他。

　　田岗嘴里嚼着一棵草茎，想起当年仙道入门拜师的那一天，鱼柱带着他去沐浴更衣，时辰到了时，田岗正襟危坐在厅中，焚香向祖师爷祷告，大家肃穆的等待仙道行拜师礼，可是仙道迟迟没有出现，最后是池上把从澡堂里拎出来的仙道带到大家面前，仙道揉揉头发，眼睛笑得弯弯的：“对不起，实在太累了，沐浴的时候睡过去了。不过，我梦见我们祖师爷了。”
　　“这个臭小子……”田岗苦笑着自语。
　　“师父，难道你又在想我了？”仙道的脸忽然就在田岗面前晃。
　　田岗回神连退两步：“你小子，想吓死你师父是不是？”
　　“不是啊。”仙道很无辜，“还有事想拜托师父呢”
　　“不要说！”田岗赶紧大喝，“看你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绝对是好事！”仙道很肯定，“师父你这两天四处遛达，这儿景色很漂亮吧。这儿的人也很好的，你来帮我教几天那些学堂里的孩子吧。”
　　田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仙道继续柔声说：“师父你平时一直很喜欢孩子的。现在教教他们，也不错啊，师父你学问很大，教起书来大家一定更加喜欢的。”
　　“少来这套！”田岗一瞪眼，“为什么想起我？”
　　“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说！”
　　仙道做出无奈的样子：“好好，我说。师父，我想多和流川在一起呆着，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田岗抬眼看看不远处的流川，不确定他听见没有，然后叹着气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