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先生》归川

12、登堂入室

　　又一个惬意悠闲的周日，早起遛狗的邻里留下一串叮铃铃响声，昭示着偶尔几声激奋的犬吠全由那小家伙发出。
　　东曦既驾，浮云淡薄。秋风徐徐掠过清透的天幕，吹散这座山城经年的雾气，直穿进初霁卧室的落地窗。

　　正往身上套长裙子的初霁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只好又换下来，颇忧愁地瞅它两眼，堂堂九百软妹币买回来的漂亮裙子连阵风都扛不住。
　　忧愁，实在是太叫人忧愁了。
　　重新站回衣柜前，初霁在她为数不多的裙装里挑拣了下，勉强挑了件月牙白的上装搭黑色及膝裙，因为怕冷外面加了件薄大衣。
　　对着落地长镜照了照，模样还不错。
　　对比的参照物是一套各色各款卫衣牛仔裤就能走天下的初霁。

　　今天没扎公主发。
　　初霁东扭西扭在镜子里看她的半丸子头扎得还算成功。
　　走出去的时候拎了她的画袋，和还在吃早饭的井爹打了声招呼。
　　睡眼惺忪的井爹在餐桌上啃着油条，兀自念着：“天要下雨，爹要嫁女，拦不住啊拦不住了。”
　　说着，又将油条狠狠咬了一口。

　　初霁和闻教授约在她们小区门口见。
　　准时到了地方后果然看见坐在车上驾驶座的闻教授。
　　上了车，他对她微微笑：“早上好，小九。”
　　原本这称呼只有她老师和同门师兄师姐爱叫，现在又多了个师门之外的人这么叫她。
　　但出乎意外，她并不介意。

　　“老师早上好。”她应，探询着问，“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闻渡舟升高车窗，外面风渐渐大了：“没有，你到得很准时。”
　　她噢了声。
　　闻教授是一贯体贴的，即便等久了估计也一句“没事，我刚刚到”。
　　他听出她话里不信，觑空偏头看了她一眼，清润嗓音里仍旧含着淡淡的笑：“我不会说谎，没有骗你。”
　　他这句话说得初霁讪讪。
　　或许他不是骗子，她才是呢。

　　初霁坐姿端正，双手搁在膝上，“老师，等会儿我们去哪儿？”
　　他思度了下：“你想在哪儿画画？”
　　“安静一些，光线充足，最好是……”初霁突然想到自己说的最后一项条件，不那么容易满足，“室内。”

　　原本以为她会给出具体回答。
　　闻渡舟想了想，给了个地方：“我家？”
　　紧接着一段话是对前面两个字做出的补充：“前段时间回国我才搬进去，客厅宽敞，家政阿姨每周打扫两次，房间干净，那里离学校近，环境很安静。”

　　初霁呼吸滞了滞：“我……方便去吗？”
　　啊呀。
　　这不太好吧？

　　他调侃自己：“没什么不方便，我生活习惯还不错。”
　　“而且，这几个月你可能要在我家给飞白上课。”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方来车，解释道，“这段时间飞白会来我这住，他念A大附属中学，与A大离得也比较近。”

　　那岂不是每周都会看到闻教授了？
　　他似是知晓她内心想法：“周末我不总在家，所以从下周开始展家的司机会在指定时间接你过来。”

　　初霁推拒道：“我家离学校也不远，不接也没关系……何况，让司机接的感觉怪怪的⊙_⊙”
　　他像是随口问：“你不喜欢司机接送？”
　　初霁借着台阶下：“嗯嗯，以后我自己来好了。”
　　闻渡舟默不作声，方向盘上轻敲的手指透露出他正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会他抬腕看了眼表：“飞白今早和同学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在此之前，留给你的时间够不够？”

　　对于创作这件事，时间是没个定数的。
　　来了灵感，不眠不休工作上几天几夜完成作品也是可能的。
　　没有灵感……
　　扒秃了头上的毛也不行。

　　初霁咬着笔杆，面对着白纸一张，神色纠结。
　　她本来想重现当日的情景，可是……
　　光线是充足的，环境是安静的，主角也是在线的。
　　但就是……
　　画不出来她想要的。

　　她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
　　让闻教授摆了数十个动作，在秃头之前的初霁成功咬秃了笔。
　　而他始终安静，任她使唤，毫无怨言。

　　到了中午时分，草稿纸快积满垃圾桶，初霁的表情绝望得快哭出来了。
　　那种面前就是一扇金光灿灿的大门，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感觉，太让人绝望了！
　　闻渡舟也不催促她，他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乌黑的长睫毛时不时眨动两下。
　　到了后来，这动作也静止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静悄悄的。

　　画纸上，纷乱光影里男人侧面完美。
　　她已画了无数张一样的图，每张里他都好看得不像话。
　　可都差了些什么。
　　初霁将纸揉作一团，懊恼地丢进垃圾桶。

　　算了……
　　太折腾闻教授了。
　　先休息会儿吧。

　　初霁一抬头，才发现闻教授已经睡着。
　　呼吸均匀轻缓。
　　墙上时钟显示已到了下午一点半，而他们连午饭都忘了吃。
　　初霁愧疚。
　　走过去轻轻推了闻渡舟一把：“老师？老师？”
　　他眉心皱起，似被魇住。
　　初霁蹲在沙发边，摇了摇他的手臂：“你醒醒。”
　　他薄唇抿更紧，比平素里冷淡面容更冰冷上几分。
　　与行为举止温润如玉的闻渡舟判若两人。

　　初霁也不知要怎么叫醒他，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又叫了声“闻老师”。
　　这次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初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