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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每个人都会说“早知道……就好了”,人生的遗憾真是无穷无尽,每处都想修修改改,甚至会想,推翻重来,把时间轴拨回生命之初,掌握了时代密码的人野心勃勃,都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事业。

      没用的,就算真的可以穿越回过去,真正的过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穿越者所去的也不过是一个和过去场景一模一样的未来。
      更何况,一旦人开始改变历史,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变动,蝴蝶效应就会开始起作用,海洋彼岸的龙卷风也许就会刮过来摧毁掉穿越者一切自以为精心的谋略。

      江陆离一直这么以为,她不要回到过去,好好对待当下,就够了。

      但她也忍不住想了,早知道……
      早知道,那个时候,对游斐然多说一句“我想你、我喜欢你”就好了,这样一句话,没办法影响历史进程的吧。

      只要让游斐然知道她也很想他,很喜欢他,就好了。
      每天都会有无数对情侣,或是真诚的,或是随口的,会对彼此互相说一万遍的话。

      她当时为什么不能对游斐然也多说几句呢?

      游斐然的大四实习时去了警局,本来他也是学这个的,顺理成章就进去当辅警了。因为体能好、人聪明、又年轻,挺受器重,不该实习生经手的案子也会让他见见,听听他的看法什么的。

      而且,游斐然表姐夫是刑侦队长,叔叔又是副局级的,他在里面如鱼得水,大家不怎么拦着他办事。

      那次外出任务的时候,一开始没有打算带上他,但他刚好在案发现场附近,能最快赶去现场。想着他机警、灵敏,能帮上忙。

      就让他去了。

      但是低估了罪犯的穷凶极恶,暴戾恣睢。

      因为事先不知道,在管控如此严格的当下,对方竟然私藏了枪。也许是从西南边境带回来的,他们城市离西南边陲,不算太远。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新闻上的描写远没有事后听在场的人描述细致,江陆离听说当时已有三人受伤,其中一人重伤,游斐然以身中一枪的代价,近到了罪犯身边,在缠斗的过程中,对方掉下了江边,游斐然伸手去拉对方的时候,被一同带了下去。

      滔滔江浪滚滚,又是时值泄洪期,浊浪拍案,顷刻间吞噬了两个人影。

      什么都没了。

      不久之前还和她打电话,和她絮絮叨叨着他生活里发生的一切日常,和她分享所有喜悦、悲伤,那样真实的、鲜活的,完全渗透进她生活里每个瞬间的游斐然。

      没有了。

      再也不会出现了。

      游斐然,再也不会在江陆离生活里出现了。

      给他办追悼会的时候,江陆离是最后从同学老师那接到电话的,对方的声音里甚至犹犹豫豫的:“陆离,你看新闻了吧?游斐然他……没想到他会……”

      他们还太年轻,光是吐露出死亡的字眼,就觉得恐惧。
      这本该和正蓬勃着,刚出校园的他们无关。

      “虽然上学的时候,他总是找你麻烦,哎,他那个人嘛,上学的时候就是冷冰冰拽到不行的样子,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吧?”

      原来他们俩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关系不好的同班同学而已。也没人记得有时候是江陆离先不讲道理。

      模糊的记忆彻底将她美化,将他们的关系淡化。

      没人知道,游斐然是江陆离的游斐然了。

      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江陆离一定会对游斐然说,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

      早知道的话,江陆离一定会对游斐然说,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很喜欢你。

      早知道的话,江陆离一定会每天八百个电话打给游斐然说,我好想你啊,无时不刻都很想你,但又不好意思告诉你。

      没有早知道,不可能早知道。

      江陆离只能在所有人都离去后,一个人蹲在游斐然的墓前,像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以前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但却好像再也哭不出来了。

      没人会用怀抱,把因大哭而不好意思的她藏进专属于他们的那方小小的世界了。

      江陆离回到家的时候,被问起来怎么眼眶红红的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应:“没什么事,大概是隐形眼镜没戴好,刚才在路上就觉得不舒服。”

      只要是还过得去的理由,爸妈就不会深究。
      更不会像游斐然那样,一听到就着急说要看看怎么回事,要帮她吹吹眼睛。
      家里正请着客呢,更加顾不上管她,爸妈对这些亲戚,向来是比对她更上心的。

      江陆离有个堂弟也在,叫作江辉。

      江辉小她几个月,和她上的一所高中。
      两人还一起上过补习班,不过后来没有别的交集了。
      听说他现在同是大四,即将从人民警察学院毕业。

      江陆离爸爸便“好心”地说:“当时怎么会想念这个学校的?为了当警察吗?这年头警察不好当,怪危险的,前不久报纸上才登了,有个叫游斐然的年轻辅警和歹徒同归于尽了。年纪轻轻的,就当了烈士,怪可惜的。“

      听见游斐然的名字。
      江陆离站在一旁,脚底像生了根,走不动路。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站在原地,不让别人发现她现在,只要一被碰,就会倒下。

      好在旁人用恭维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陆离这么有出息的,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现在又进了这么好的公司。还是哥哥嫂嫂你们会教育,陆离才这么乖。”

      “哎呀,谈什么教育不教育的。”江父扬了扬手,很不以为意,“孩子嘛,自己就会长大了。现在就是这些家长,太溺爱孩子了。要我说,对孩子就不应该太好,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客席上的亲戚都在认真倾听江父的教育心得,毕竟,他教出了江陆离这么优秀的女儿。

      江陆离看见脚边站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大概又是哪家远房亲戚的小女儿,家里的客人太多,因此她并不怎么熟悉。
      此时,这个小家伙正仰起头正看着她,以纯真烂漫的眼神。

      大家都在等着听江父的育女心经,江父也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刮了下自己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个女儿的呢。

      终于回想起来——

      “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打嘛!”

      “哭——打!顶嘴——打!不听话——打!”

      “江陆离小时候总吵着吃糖,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吃颗糖还要哭,她妈妈对她温柔,让她快走不要在路边哭着丢人了,我呢,直接一巴掌就甩过去了。打得她哭不出来,她再也不吵着吃糖了。”

      “说起来,江陆离小时候也不乖。都上小学了,也不肯一个人睡。哪有这样的孩子?我知道,孩子惯不得。所以就和她妈把她关在空房间里,让她养成习惯就好了。为了纠正她的坏习惯,我们特地断了电闸,那些日子我们连电视都没看,只能早睡。”

      说起这些时,江父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确实也曾为教育女儿作出过了不得的,巨大牺牲。

      只是再往后,就没有更多关于女儿的记忆了。

      江陆离从小养成的独立并不再需要他们去做什么。

      江陆离在外地念书的时候,他们更像是没有过这个女儿,他们对她的生活全然不知,除了她愿意主动告知的部分。

      江父便只能翻来覆去,又讲起青少年时期对江陆离的打击教育。

      大家正听得起劲,而小女孩睁着懵懂的眼神,看着蹲下来,用手捂紧她双耳的江陆离。

      红着眼的江陆离微笑着,对她作口型,不要听了。

      不要听了。

      明明这些年自己觉得习以为常的、无所谓的过去,但在此刻,突然发觉是那样难以忍受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从来不叫她全名,总是“崽崽”、“崽崽”,像叫心肝宝贝那样叫她的游斐然吗?

      因为,知道她怕黑,所以会随时为她准备手电筒,会避免让她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如果自己不在时也会打来电话和她讲话让她安心的游斐然吗?

      因为,不要说主动让她哭,就算看见她伤心,就会忍不住心疼,要抱住她,摸摸她的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游斐然吗?

      游斐然,如果现在你在的话,就有人帮江陆离捂住她的耳朵了。
      而要强的江陆离,不会替自己捂住耳朵。

      她只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自己的生活。

      开始的时候被问到怎么暴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她便一副跟着烦恼的模样,项目临近交期,工作压力太大了,看来结束后她得好好调整才行。
      然后,在公司突然晕倒了,吓得同事赶紧送她去医院。
      也有过那样一段行尸走肉的日子。

      后来,时光磨去从前痕迹,江陆离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江陆离。

      江陆离二十六岁的时候,也开始谈恋爱了。
      和分公司部门的经理江翊,哦,对了,她已经当上总公司的主管了,是她通宵达旦、拼命工作之后换来的职位。

      因为公司其实是江翊外公家开的,加上两人恋情低调,也没受到职场恋爱该有的风波。

      恋爱了一年,大家都很看好,江陆离本人也有结婚打算。
      结果却,分手了。

      让人不解的是,分手后,辞职的是江翊,但江陆离也跟着大病了一场。

      江陆离都不知道自己这回病了多久。

      尤其,今年的冬天寒冷更甚往年。
      楼道里长靴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出步伐有些绵软无力,江陆离费力地提着满满两袋购物袋,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门口。

      冷得要命的天气,她一张嘴呼气,便冒出白汽来。

      到底病了多久呢?

      应该是,自江翊从她车上走掉那天后,她便生了病。拖到现在仍不见好。
      江陆离苍白脸颊上缀两团不正常的绯红,额头还冒着冷汗。

      也许真是病糊涂了。
      江陆离两手一松,购物袋扑通坠地,她抵着门,哑着嗓子软软地喊:“斐然,斐然!”

      任她叫喊半天,房门始终不开。
      叫到最后,方才反应过来她都做了些什么,这一瞬如有天雷劈中,震得她怔在原地不再动弹。
      好在吸引来了住在对门的林太太,她从门里探出头,见江陆离这副样子十分热心将她送进了屋。

      江陆离躺在沙发上,强支起身子,同林太太道谢。

      林太太连忙摆手道小事一桩,下次若有事直接叫她帮忙便好。
      临走前,妇人精明的目光扫过江陆离提回放在案几上的那两个袋子,可乐瓶挂在塑料袋边,薯片在袋子里若隐若现,林太太忍不住笑了:“江小姐,平时看你那么严谨自律又爱跑步运动的人,怎么爱吃这些垃圾食品。你这生了病,现在可吃不得。”

      哦。
      可乐和薯片,那并不是她要吃的,那是斐然啊……

      江陆离蓦地停住不想了,靠在沙发上神色倦怠,林太太见她身体不适也未多做停留,起身离去。

      大门关响的声音传来,江陆离慢吞吞从沙发上起身,去购物袋里捧出一罐可乐,罐身冰凉贴着发烫的肌肤很是舒服。

      老实说这些年,江陆离的生活从没有改变什么。

      她照样和学生时代一样六点起床,洗漱晨跑后去上班,中饭过后半小时午觉,晚饭过后半小时散步。

      江陆离始终是那个十年如一日,节制而规律的江陆离。

      可最近,是怎么了呢?

      为什么会在逛超市的时候买上自己从来不吃的零食,在冲感冒药的时候多出一杯冰可乐在手边,回家的时候抵着门边喊斐然、斐然。

      她早就清楚地意识到游斐然确实离开了,她从不容忍自己犯糊涂的。

      可,人啊,一旦犯起糊涂来,也是要命的。

      只是好在,糊涂犯到最后,自然会慢慢醒回神。

      江陆离拉开冰可乐的罐头,小口抿了抿。
      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将前程过往都化作了这一笑,江陆离说:“我怎么又忘了,你走了那么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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