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喵晓镜

8、青城（八）

　　第二天，负责带着师弟师妹练剑的言衡师兄带着大家到了武器房，让每一个人挑一把趁手的木剑。
　　顾卿和向从霜因为从前习武，倒是被特殊关照了，可以不用木剑，而是铁剑。顾卿随手拿了一把瞧着不那么花哨的，转身却发现向从渊正站在自己的后头。
　　他笑眯眯地道：“顾师妹也拿铁剑呀。”
　　顾卿对他微微一点头，问：“来找从霜？”

　　向从霜从他背后探出个头，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卿卿，咱们先出去吧。师兄说了我们是单独练习的。”
　　顾卿点点头，越过向从渊和她一起出去了。

　　向从渊站在原地瞧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好一会儿，直等到一起的几个弟子过来撞了撞他，嘲笑道：“你怎么像个呆头鹅？”
　　他这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什么，跟着他们出去了。

　　言衡站在那头，教一些没有根基的弟子最基础的“挥劈砍刺”的动作，这头却是苏菱师姐，在教顾卿等人。
　　顾卿曾经听说，《丝雨剑法》原先不是这个名字，分为截然不同的四式，然而当年前朝动荡，剑谱失传，至今便只剩下了最为粗劣的“春雨”一式。沈淮为此耿耿于怀，主动给这剑法换了个名字。

　　顾卿不会使剑，已经不是秘密了，听着师姐把剑法掰开了揉碎了讲，还是觉得茫然。她忍不住在手上照做了一下，怎么都觉得不得法。她似乎心里有根准绳似得，一招该如何使该用多少力气，心里都是有数，也格外的听不进旁人的教导。
　　顾卿一招刺偏了，苏师姐便看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她道：“顾卿出列。”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剑，看师姐将顾卿叫出去。

　　苏菱对她说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几句话，她道：“你先头练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瞧着你倒是把借力打力学得很娴熟。”
　　顾卿今年只有十二岁，身量还没有长开，站在她的面前便只能抬着头，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她和一般的少年人最大的差别不过就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便额外得能听得懂人话一些——苏菱也颇有些奇怪，哪怕是当年的沈望舒，偶尔被掌门训斥的时候还是会顶嘴。

　　但是奇怪归奇怪，苏菱一向除了对沈羲和好说话一些，对旁人都是十分的不留情面。她道：“你要是想要学好剑，首先就要心无旁骛，忘了自己以前的武器。你的手腕力道本来就不足，要是再偏开去，这剑在你的手中，和水袖绸扇也没什么区别。”

　　顾卿闷闷地应了一声，实在是觉得茫然。昨晚沈望舒和她说过的话乱哄哄地在脑子里过了几遭——她忽然想道：“我能练出个什么模样？现在我连剑都拿不好，我还有什么做得好的么？”
　　这念头一出，她整个人都有些颓然。先头的那点儿豪情壮志被消磨尽了，就只剩下对前途的惶恐和悲哀来。她原本是想要复仇的。

　　苏菱见她不答，便往四下看了一眼，忽然道：“向从渊，你过来。”
　　穿着门派校服的向从渊应声出列，他向着苏菱行礼，道：“师姐有何吩咐？”
　　苏菱冷冷地道：“你和她喂招。顾卿，我要你像拿着一把剑一样，拿好你的剑。”
　　向从渊脸上微微有些为难的神色。
　　顾卿却上前一步，如苏菱一般握好了手中的铁剑，强迫自己忘了自己以前的手段，真正地像个剑客一般对着向从渊行了一礼，道：“请赐教。”

　　向从渊和顾卿这样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他自小习武练剑，基本功打得非常扎实。
　　而顾卿先头不论是对上林师兄也好，诸多找上门来讨教的师兄们也好，都不是用的单纯的剑术。她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的内力而已。当她摒弃一切，仅仅用剑，几乎是不可能接得下向从渊几招的。
　　双方不咸不淡地过了几招，顾卿咬着牙，强迫自己按照方才苏菱所说的那样去规规矩矩地挥劈砍刺——自然，虽然她刻意照做了，却还是显得不标准，她并非未曾习武之人，自己的预判与习武的喜好都在，改掉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因此丝雨剑法在她手中，便十分的不伦不类，难以入目。

　　向从渊的剑法却比她好得多，也严密得多。
　　苏菱站在一边看着，忽然扬声道：“向从渊，不要放水。”
　　向从渊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顾卿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听师姐的。”
　　向从渊攻势倏然变得凌厉。顾卿手中的铁剑几乎要脱手而出，连格挡都觉得费力，更遑论进攻了。

　　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水，眼尖败势已显，心里突然涌上悲哀来。
　　她心道：“我这么个没爹没娘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有一点儿努力，就能被掌门看中呢？这会儿不是徒然吗？沈望舒是什么人？换成是我，当初对上兄长都走不过十招，他那样资质的人说的话，我未必就适用了。”

　　然而她又想到灭门当日，兄长一掌将自己打入密道时的话：“江湖凶险，我不要你能够为我们报仇，我要你答应我，何时何地，都不能放弃自己。”
　　她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在这一路上，她受过那么多的挫折，始终不过是为了活下来。
　　现在怎么反而要想着放弃呢？

　　手中沉重得仿佛有万钧之重的铁剑被她更用力地握紧了。以她的眼力，对方的动作虽然严密，却不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她猛地一剑隔开了对方的剑招，粗劣的黑铁剑在她手中因为她灌注其上的内力而发出一声悲鸣。

　　向从渊稍微愣了一下。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间，哪怕是这样方方入门的弟子，在过招的时候愣一下也是很要命的。
　　顾卿一式“春潮带雨”，逼开了对方细密的剑风，长剑挽了一个漂亮剑花，精准地指着他的咽喉，她额角的汗落下来，无声无息地砸在地上，眼神雪亮，此事这个小姑娘身上几乎有些凛冽的美感。

　　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剑，只觉得手臂酸涩无比。这会儿哪怕是让她随便拿一杯水，都会拿不稳了。
　　向从渊认输倒是很痛快，笑着道：“我输了。”

　　顾卿微微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同他道：“要是一开始你就用全力，我已经输了。”
　　苏菱始终在边上看着，这会儿这个一直以冷淡面孔示人的师姐脸上甚至有点儿吝啬的笑意。她道：“向从渊很好，顾卿也不必妄自菲薄。”

　　顾卿冲她点点头，正打算走回队伍去，不知是谁的剑脱了手，冲着她这边刺过来。
　　顾卿下意识往后仰，上头的剑气让她觉得熟悉无比，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却猛地收缩起来，抬手在那刺过来的剑上轻飘飘地拍了一掌，随后一挥袖，生生地逼得长剑回首，冲着刺过来的方向飞回去。
　　她的内力古怪的很，连沈望舒都不会硬接，这么一剑刺回去，又是杀意澎湃的杀招，苏菱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倏然变色。

　　她甚至来不及喝止顾卿，就一跃而起，想要在途中截下那柄长剑。
　　比她更快的却是另外一道雪亮的剑光。
　　长剑在半空中被整齐地截断，与此同时，顾卿还想出手，却被另外一道带着警告意味剑光逼退了两步，垂下的双手被飘然的衣袖掩住了。她垂下眼，抿了抿嘴唇，脸色泛白，一言不发。

　　苏菱失声道：“大师兄！”

作者有话说

　　隔日更……单数日……周末可能连更
晚上九点左右更新。其余时间是我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