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落花潭（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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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从霜走进自己住着的院子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沈望舒。
沈师兄虽说生得好看，偶尔嘴上也会调笑，但是向来是很懂得分寸的，这女子群居之地，他等闲并不会过来。一般过来只是为了寻顾卿。
他站在窗下，仰头和里头的人说着话，又是嘲笑又是不可置信地问：“你一个女孩子，东西怎么这么少？”
顾卿方方洗过头，一头青丝带着润泽水汽，愈发显得一张小脸苍白柔弱，楚楚可怜，只是这小美人嘴上的话很是煞风景：“谁下一趟山还要把家当悉数带上的？师兄你的胭脂水粉怕是装了一包袱？”
“……”沈望舒说，“小祖宗，我好心来提醒你，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那小祖宗道：“我方才回来之前被吕素堵在门口挑战了，听说是大师兄让他来的？”
沈望舒“哦”了一声，问：“那你赢了么？”
顾卿面无表情地道：“托您的福，赢了。不过下次你不想自己同他过招也不要把他哄到我这里来。”
她说完话，便见沈望舒笑起来。这人一边笑一边道：“哈哈哈，他最近找我师父练剑了，是给了你苦头吃了罢？唉，好叫你知道，你大师兄疼你，所以从来不与你动真格的。
顾卿微微地咬了咬牙，那承影剑本来被她放在桌上，这会儿被她无声地一把拿起，就着未出鞘的剑抽向对方的脸。沈望舒轻飘飘地避开了，大笑：“打我的脸，要有多少师妹伤心你晓得么？”
顾卿还没回这不要脸的东西的话，向从霜便在后头道：“卿卿，你……你要出远门？”
顾卿见她从外头走进来，短暂地停下了与沈望舒的交锋，对着她点点头，还算是有耐心地解释道：“镜渊之盟在即，天南地北的侠客们都纷纷地赶往青城，为防出事，各个方位都会有弟子接应。我与大师兄一块儿前往东边的接应点。”
她俨然没有觉得自己的态度哪里有问题，以至于向从霜本来动了动嘴唇，最后也只是笑道：“今日便要走了么？”
顾卿道：“是啊。”
向从霜：“……”
沈望舒心中奇道：“这棒槌是看没看出来人家小姑娘的失落？两人同住了三年了，她难得出一趟远门居然半点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时间不早了，”顾卿拿起自己的包袱，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承影，隔空点一点沈望舒，没好气地问，“走没？”
沈望舒一拿长剑，十分歉意地对着向从霜笑了笑，“她没长脑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向从霜莞尔。她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知道顾卿是无意的，便冲着她弯了弯眼，小声地道：“那你路上小心。这一回我学艺不精，也没法跟着你们一起去啦。”
顾卿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哪里不对，有些懊恼。她微微地咬了一下下唇，窘迫地道：“我……我回来给你带山下的那一家绿豆糕好不好？”
向从霜微笑道：“好啊，我等你回来呢。”
顾卿冲着她点了点头，出门去了。沈望舒在后面追上来，笑嘻嘻地道：“唉，有些人还会觉得愧疚啊？难得难得。”
“……”顾卿忍无可忍，“你戏怎么这么多？！”
沈望舒谦虚地道：“哪里哪里，不及小师妹万一。”
“……”
沈望舒逗完了她，又说起先头的一件事情来，道：“向师妹还是很依赖你的，我不记得前几天是哪位师弟请她去吃东西，你猜她怎么说——我要问问卿卿，啧，连亲兄长都不记得问，居然要问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顾卿皱皱眉，道：“依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当年不也以为背靠蜀中顾家，自己一辈子不习武也没事么？现在呢，现在不但连剑法练得不怎么样，连祖传的内力也没能全然掌握。
沈望舒嗤笑一声，道：“顾师妹要是个男子，必然负尽天下红颜了。”
“……”顾卿道，“你还没完没了了？”
沈望舒见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对着自己倒竖柳眉，半点也不害怕，一伸手，轻飘飘地把她的包袱接过来了挎在手上——这混账东西似乎做什么都像是在煮雪烹茶一般的飘渺写意，说话却带着小小的钩子，“没完——唉你先别急着拔剑啊。我是要和你说正事呢。”
顾卿和他走在下山的道上，冲着迎面的诸多师兄弟们点点头,颇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接过自己手中的包袱。沈望舒在门中是大师兄，则比她省力得多，只要对着那些冲自己问好的师弟们颔首示意便是了。
顾卿道：“拿我东西做什么？”
他伸出一指弹开了一片落花，漫不经心地道：“你有没有女孩子的觉悟？——我师父和你姑母、斛珠夫人、左子真等人的事情，我昨天去找管事师叔喝了几杯酒，便知道了一些，你要不要听？”
顾卿开始听见“女孩子的觉悟”的时候还以为他又要嘲讽自己，听到后头果然转过头来，虽然神色还镇定，但是沈望舒还是看出她的紧张来，十分不厚道地心想：要是她耳朵够长，这会儿就要竖起来了。
他道：“我师父当年和斛珠乃是未婚夫妻，和你姑母则是知己。女孩子那会儿不是比首饰、宝剑，就是比男人，所以斛珠和你姑母有一点儿仇。”
顾卿想了想自己姑母的模样，又想想斛珠夫人，十分不情愿地承认，论起样貌来，这两人都活像是被上天过于宠爱了，因此彼此有仇也正常。她道：“那为什么现在掌门和她瞧着关系这么古怪？”
“哦，这时候就要牵扯到左子真了，”沈望舒一本正经地道，“我师父后来外出游历，结果遇上了左大侠，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大概是他的神色太认真了，顾卿居然信了这鬼话，并且十分无师自通地补上了剩下的剧情，因此斛珠夫人同左子真结下了大仇，反而与自己姑母惺惺相惜？
她忍不住道：“那左大侠呢？”
沈望舒：“啊？”
“左大侠喜欢掌门么？”
“……”沈望舒缓缓地道，“当然不喜欢了，你不知道他有夫人的么？唉，你们这些小姑娘，总是觉得两厢情愿是天底下顶顶美好的事情，却不知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二人在说话间的功夫，已然从山上下去，到了山脚的青城中了。外头虽然不算很平静，但是青城却有几分桃源般的繁荣，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沈望舒在一间酒楼处停下了步子，笑道：“咦，这地方你眼熟么？”
顾卿一怔，仔细地打量，才知道这是她方才到青城之时待过的那一间酒楼。门口的大青石当初被两人动手给打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差不多的大石头，只是上头还没有爬上那么多的青苔。
那时候她还是个狼崽子般孤绝的孤女，这会儿却已然是青城派上上下下的小师妹了。顾卿瞧着前头那位十分不像话的大师兄的背影，忽然有些感慨。
这时不远处的湖面上丝足之声靡靡响起，她回头看去，见到许多画舫里都钻出彩衣招摇的歌姬来，正向着同一个方向巧笑倩兮。
她仰头一看，沈望舒正站在了二楼的窗子边，冲着那边风度翩翩地微笑，手中的剑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折扇。
“……”顾卿忍住把他打下来的欲望，走上二楼。
她大概自带闲人莫近的气场，往沈望舒边上一站，那些姑娘们就都无趣地离去了。沈望舒用折扇敲她一记，“下山来怎么还老摆着这幅脸？”
顾卿在他对面坐了，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把两脚架到桌上，双手抱着她那把短剑，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他道：“您继续啊。”
“……”沈望舒心说：算了，我不能和她计较。
这混账宽容大度完了，又想继续哄骗她，“哦，我们继续来说上一辈人的事情。”
顾卿“嗯”一声，把剑往桌子上一放，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盯着他看：“你还编了什么？继续说来我听听看？诶，小二，上一盘花生米，再给这位爷一块惊堂木。”
沈望舒没忍住，笑了：“你还听得出来啊。”
顾卿收回自己的剑，往后一仰，冷冰冰地道：“劳驾说一说原版。”
沈望舒撑着下巴瞧着她笑，“我看不是，你方才是真的信了的是么？”
“……”顾卿恼羞成怒，劈手就打了一掌过去，被沈望舒抓住了。她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冷眼瞧着他道：“放手！”
沈望舒唇边的笑容愈发的扩大了，正要说话，却听见了一点儿声音。
那声音老而苍劲，在醒木拍下之后微微地嗟叹一声，仿佛一阵婉转的乐器声一般，绕了十个八个弯，落进众人的耳朵中。
顾卿只觉得心神一荡，三魂六魄都似乎漂浮在了空中，心头有一瞬的茫然，连忙咬住了舌尖。
沈望舒对顾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落花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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