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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城(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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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按照门规,胆敢同门相残的,是要受五十戒鞭的——”他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顾卿听得微微绷直了身子,感觉手背在隐隐作痛。她故作镇定地道:“你叹什么气?”
沈望舒笑眯眯地道:“实在是我方才糊涂了,同门相残——我方才岂不是也伤到你了?”
顾卿面无表情地道:“哦,那可真是太巧了。师兄打算受几鞭呢?”
沈望舒纳闷地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一鞭都不用受。”
顾卿有些诧异,刚想开口说话,沈望舒就理所当然地转头冲着她道:“你看我的这张脸,一般人舍得下手么?——小时候师父要抽我,看到了我的脸都要改成罚站的。”
他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增强说服力,离她很近,带着一点儿透亮的琥珀色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笑眯眯的。
顾卿:“……”这人是不是有病?
沈望舒道:“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带你去上药。”
他自然发现顾卿一旦被问到身世就会闪烁其词,他是个人精,打定了主意不得罪这个瞧着很难惹的师妹,只是方才她的杀意实在惊人,沈望舒也不能坐视不管,他便将这个重任派给了自家师父和师姐。
当然沈羲和还是指望不上的,毕竟沈望舒将她看得十分透彻,师姐就是全天下的男人最期盼的从来都温柔秀雅的白月光一般的女子——除了偶尔拿鞭子抽他的时候。
他送顾卿到沈羲和那里,不过是为了给她疗伤。至于问话,稍候再说也罢。
沈羲和正吃完了药眯着眼犯困,突然有人闯进来,她一抬头看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鞭子。
顾卿闻见了梦魇草的味道。
梦魇草的味道很有迷惑性,就像是随随便便一种青草的味道一般,要不是常年接触或者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是没有办法分别的。
她想到先头沈望舒问自己要梦魇草的事情,便猜测这就是沈望舒的那位师姐沈羲和了。
她难掩警惕地打量对方,沈羲和也在看她。见她满眼难掩警惕,沈羲和就笑了,对她招招手让她过来,“我听你苏师姐说过你,是不是亲亲?”
“……”顾卿道,“卿卿。”
真是祖传的口齿不清。
沈羲和恍然道:“这样啊,只是我们这边人口音都是这样的。卿卿,你怎么和你大师兄一起过来了?”
直接把手伸出去给她看未免有些告状的意味,顾卿没这么干。反倒是从进门起就没说话的沈望舒道:“姐你给她上个药,我还有事。”
他说罢就要出门。
沈羲和脸色不变,抬手把鞭子甩出去,把人捆了个正着
她看顾卿始终把手藏在袖子里,便知道了对方的伤处了。她平静地道:“药在我左手边数过去第三个柜子里的第二层,你去把药拿过来。”
她说罢手腕一抖,把鞭子收回来。掀了被子下床。
顾卿看着她走路,虽然看起来并不艰难,总归有些迟缓。
她垂下眼。又是梦魇草又是腿脚不便的,不知道她当初中了什么毒。
蜀中瘴气极多,当初她仗着自己习惯附近的地形,常常四处行走在其中采摘草药,后来从密道逃出后,通过那层层叠叠的雾瘴和其中的梦魇草才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而蜀中的瘴气恰好给梦魇草提供了适宜的生长环境。换言之,梦魇草长于瘴气之中,本身是极毒的,用作药引之时,一个不慎,毒性无法中和,就会让服药者有性命之虞。能做到调和毒性的人少之又少,大多还是出自蜀中
想来沈羲和请的大夫医术颇为高超……只是不知是什么来历?
沈羲和自然不知道她想法的弯弯绕绕,她下床去拧了手巾,叫在床边站着不说话的小姑娘过来,动作轻柔地替她处理伤口。她便处理边道:“是不是小月伤了你?”
顾卿被打断了思路,听到“小月”的时候见了鬼一般地回过头去看沈望舒。他就站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拿着药瓶,原本对着外头的师弟师妹们的那种温润如玉仿佛泥壳一般寸寸碎裂了。
顾卿“呵”了一声,道:“好名字啊小月师兄。”
沈望舒论起武功来是武林中这一辈里头的佼佼者,但是嘴皮子却堪称天下第一,也“呵”了一声,道:“你还是别冷笑了,面无表情瞧着还顺眼些——那也只是显老,现在却活像只成了精的耗子。”
尖嘴猴腮,可恶至极。
顾卿:“……”
沈羲和打从沈望舒十岁之后就没见过他这么刻薄,又是惊奇又是没好气,不过她为人惯常温柔,便只是轻轻地冲着沈望舒白了一眼,伸出手示意他把药瓶递过来。她温和地对着顾卿道:“可能有点痛,你要忍忍。”
看见顾卿点头了,她才一点一点均匀地把药粉洒上她的伤口。其实方才那句话都不用问了,这伤口一看就是沈望舒的佩剑霄辉弄的。
但是偏偏始作俑者还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沈羲和忍不住道:“你就不知道道歉?”
沈望舒从善如流道:“抱歉啊顾师妹。”
顾卿抬头看他一眼。
他方才一路上有无数个机会能道歉,但是都没有开口,显然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其实要真的说起来,他确实没错。
他不过是听沈羲和的话才这么敷衍她。
这人吧,你说他不可一世,他偏偏时时刻刻都笑脸待人;要说他真的温柔可亲吧,看样子又没把大部分人看在眼里。
顾卿冷不丁地道:“下回伤到了我的性命,大师兄再道歉吧。”
沈望舒被噎得险些翻了个白眼。
沈羲和给她包扎好了,终于转身坐下来——还不忘给顾卿塞了一把核桃倒了杯茶。那核桃是糖炒出来的,吃着甜而香。沈望舒坐在她的对面,沉吟着想要开口问她方才的事情。
他的一个“你”字酝酿在唇间,就听见有人的声音,道:“羲和,小月那王八蛋回来没有?我闭关都闭了一遭了,他还没有消息么?——”
他走进来,就与坐在桌子边手上捧着一捧琥珀核桃的顾卿与沈望舒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是一愣。
沈淮约莫是不惑之年,但是身姿挺拔,穿着青城派标准的竹纹素衣白裳,嘴边带着一点儿笑意,半点不像是一派之主,反倒像是个书生。
说来沈羲和沈望舒都只是他收养的,论起样貌来并无相似之处,但是一身的气度都是随了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淡然而温和的。
顾卿没想到他会来,直接呆在了原地,心道:“掌门是来给我吃戒鞭的么?”便不由自主地把视线飘向了沈望舒。
沈望舒却没有看她,而是咳了一声,乖乖地叫了一声,“师父。”
沈淮也没有看沈望舒,而是盯着顾卿。
这三人成了个微妙平衡,俨然难以叫外人插足。在场唯独一个沈羲和被排除在外,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人。
然而下一刻沈淮的话就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他道:“你是不是顾家那个叫亲亲的孩子?”
顾卿愣在原地,手中的核桃洒了一桌子,这会儿连纠正他的发音都忘了。